7.禮物

    吃過晚飯，洗過澡，陳默把衣服送到樓下的洗衣機洗。

    快到晚上十點，陳默上樓時順帶著關了一樓客廳的燈，二樓的廊燈亮起，襯得她剛剛待過的地方越發(fā)陰沉壓抑，陳默掃了眼樓下那個已用作儲物間的煞白房門，后背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像是身后有人推了她一把，陳默猛地上樓，恨不得一步就邁到樓上。

    剛跨上二樓最后一層臺階，陳默就撲到了正巧路過的陳肅懷里。

    她氣還沒喘勻，一抬頭，失措的目光就撞進了陳肅平靜的眼底。

    走這么快干什么？摔倒了怎么辦？

    沒事！陳默低頭咬咬嘴唇，趕緊岔開話題：現(xiàn)在不早了，哥哥早點休息！

    說完，陳默從陳肅身邊跑開，徑直回了自己房間。落了鎖，她背靠著房門，深呼吸了幾下，才把內心那一股森冷的寒意驅散。

    這時，擺在書桌上的手機響了一下。

    陳默拿著手機坐到床上，看到是江之恒的微信消息，并不奇怪。

    睡了嗎？

    還沒有。陳默回復道。

    那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呢？

    準備要睡了。陳默打字的時候，心情完全平靜下來，才開始認真思考起這幾天她要忙的重點。

    江之恒，除去這個周末，再往后的幾周我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到時候怎么有時間給哥哥買禮物呢？

    陳默的重點在于沒時間悄咪咪地給陳肅準備驚喜，而江之恒的重點在于，很快要到五月末，他離開之前能見到陳默的機會已經這樣少。

    你哥生日在六月初，你的生日在五月末，你過生日的時候，你哥哥會不會從學校帶你出來？

    這個事情陳默倒是沒聽她哥提。

    但是陳默心里有一點點傾斜，她并不希望陳肅再從繁忙工作里專程抽身過去看她給她過正式的生日，相反，要是她能自由自在地翹課跟著江之恒出去，心情反而會更好。

    也不是不想跟哥哥在一起，就是挺復雜，每次面對陳肅，陳默都覺得事情會變得復雜，她每次都會打退堂鼓。

    我不知道。要是沒有特殊情況，我們還按照原計劃來。陳默回復他。

    江之恒在那頭笑了。他其實最害怕陳默忘掉了那個口頭承諾。

    這時，陳默聽到有人敲門。

    她走過去打開門，陳肅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杯溫牛奶。

    陳肅很自然地走進來。他已經換了寬松舒適的睡衣，洗過頭發(fā)，劉海沾水，搭在額前，襯得人更加年輕。

    睡前喝一杯牛奶，補鈣。他把玻璃杯放在陳默書桌前，抬手摸了摸陳默的頭。

    陳默現(xiàn)在快18歲，未必有一米六，確實，不算高。

    陳默略略聽到那話里的內涵意思，很自然地仰起頭來，小情緒在眼底積聚起小眼神。

    陳肅被逗笑了，抿唇一笑，他的手還放在陳默頭發(fā)上輕輕一揉。

    是補充營養(yǎng)，為高三做準備，不是嫌棄你矮。

    哼！

    陳默嘴角往下撇了一小下，眼神挪開，不看她哥，但是陳肅撫摸她耳垂的手落下來，指尖上帶著清新沐浴露香味，這些微的觸碰還是能讓陳默雙頰升溫。

    我要睡覺了，睡覺也能長個兒！陳默發(fā)著小脾氣的抗議。

    行，睡前記得喝牛奶。陳肅轉身向門口走去，他也沒想打擾她太久。

    嗯。陳默用力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聽話。

    陳默喝完牛奶簡單刷牙漱口洗臉，沒到十一點就躺進了被窩，拿著手機，還是和江之恒聊天。

    江之恒，其實，我在家晚上睡覺也還是開著燈的。

    你一個人睡覺就會害怕？

    對。陳默嘆口氣。

    這個習慣很早很早就有的，只是陳默沒告訴過任何人，包括陳肅。現(xiàn)在能告訴江之恒，是因為她潛意識里覺得這件事能和江之恒分享。

    那我們語音通話吧。這樣就感覺我在你身邊陪你。

    我怕我哥會聽到。

    你不用說話。我來說話，或者哄你睡覺，都行。

    陳默就開開心心地答應了。耳機里傳來江之恒略微低沉，卻十分得她信賴的低沉嗓音。

    你可以打字回復我，不必發(fā)出聲音。

    嗯嗯！陳默捂嘴笑。

    書桌上的小臺燈點著，護眼的暖黃色燈光流撒在房間里，伴著陳默入眠的，還有江之恒在耳畔淺吟的歌聲。

    江之恒在自家酒吧里就是玩樂隊的，他本來和無數(shù)中二少年那樣內心有個不羈又頹廢的搖滾夢，在遇到陳默以后，搖滾主唱多了一顆溫柔似水的心，看著她常常會不由自主地哼起又甜又清新的情歌，是在他都未曾察覺的時刻里就默默學會的。

    難以忘記初次見你，一雙迷人的眼睛，在我腦海里你的身影揮散不去~

    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不敢讓自己靠得太近，怕我沒什么能夠給你，愛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氣~

    江之恒唱歌時會帶著極有魅力的煙嗓，唱得每首情歌都帶著微啞的顆粒感，甜蜜之外又帶著點點憂傷。陳默很喜歡聽他唱歌，每次江之恒放著伴奏給她唱歌的時候，陳默都會感到一股真實的心安。

    伴著心安，差不多二十分鐘后，陳默就在江之恒的歌聲里進入了夢鄉(xiāng)，耳機邊傳來沉穩(wěn)的呼吸聲。江之恒那頭的歌聲戛然而止，他把伴奏關掉，停了一小會兒，把嘴唇貼在耳麥一側，輕輕地說了一聲：陳默，我愛你。

    陳肅向來醒得早，六點半準時按掉鬧鐘，他就起床。

    這個周末陳默在家，他有在家辦公的打算。早上洗漱完，輕手輕腳打開陳默的房門想看看她有沒有醒。門開一條縫，就看到陳默窩在被子里，蜷著后背還睡得很熟。

    陳肅看到房間燈還開著，陳默枕頭一側還垂著手機的耳機線，他猜測應該是昨晚陳默睡前玩手機玩累了，直接睡倒，所以沒關燈，防止燈光繼續(xù)影響陳默睡眠，陳肅悄聲走進門，把臺燈關了，又走到她床邊，想把手機拿遠，其實他曾聽說過，睡覺的時候盡量遠離手機電腦，手機放在枕頭下雖然方便，卻并不健康。

    手指碰到手機的鎖屏鍵，陳肅看到首頁屏上角顯示了一個通話界面，他愣了下，湊近一步仔細看了眼，是微信語音通話，聊天聊了七個小時，到現(xiàn)在都沒掛斷，中心頭像底下的備注是：江之恒。

    陳肅心中一陣不悅一閃而過。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像個悶葫蘆一樣，問三句只能答一句，跟別的男生倒是可以聊一晚上都不停。

    他們都在聊什么呢？

    有什么是不能跟哥哥說的呢？

    陳肅嘆了口氣，掃了眼手機右上角那即將告急的電量，還是順手替他們把陳默的手機連接在了充電線上。然后摸默默地退出了房間。

    陳默睡到自然醒。打開手機一看，江之恒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掛了電話。昨晚他們幾乎是通宵語音，雖然她什么話都沒說，都是江之恒在說在唱，可是陳默昨晚入睡得很快，要記上江之恒的一份功勞。

    早上好！陳默起床先給江之恒發(fā)了過去。

    等她洗漱完，下樓，陳肅坐在樓下的沙發(fā)上，似乎是在看早間新聞。

    早。陳肅看到她，很自然地緩和了表情，柔聲跟她打招呼。

    早。陳默一下子又不好意思起來：哥，你應該先吃早飯的，不用等我。

    沒關系。我就想和你一起吃早飯。陳肅用往常的語氣，說了一句平時不會說的話，聽得陳默又一愣。

    她坐在餐桌邊，自己給自己盛粥，然后剝了兩個雞蛋，先剝好的那個給到了陳肅的餐盤里。

    陳肅心里開心，嘴角禁不住彎了彎。

    這個周末想怎么過？

    我......陳默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敢說她想回去，想要在清河小鎮(zhèn)跟那些相熟的小伙伴玩，她怕她哥哥不開心。都行。

    都行就是勉強。陳肅聽得出陳默話里的意思。

    還有十幾天就是你生日了。那天晚上哥哥接你出來吃飯好不好？陳肅換了個話題。

    不用不用。那時候快期末了，我想多點時間學習。陳默說完又心虛了幾秒，其實是她已經預定了那天要和江之恒出去。

    而且江之恒也很快就要離開，她后來還有很多個生日可以和陳肅一起過。但是和江之恒在一起的，也許只有這一次了。誰知道兩年以后會發(fā)生什么，她和江之恒又能不能再見面呢？

    陳肅點點頭，算是尊重她的想法。

    那我給你的禮物就用快遞寄到你學校怎么樣？還是你覺得我親自去送比較有誠意？陳肅笑了。

    陳默差點被蛋黃哽到。

    不用不用不用！哥哥不用親自來送的！其實每次她哥哥來，都會引起周邊不小的喧嘩和sao動，太多太多和陳默同齡的女孩子向她激動宣泄她們對陳肅的仰慕和迷戀，陳默不知道為什么，每次聽都沒有多么驕傲的感覺，反而內心很復雜，像是面子薄的人突然被推到風口浪尖，甚至顯得像是在替陳肅害羞。

    我的意思是說，哥哥工作太忙了，不用老是為了我這樣來回跑，很麻煩。

    陳肅又點點頭，他看得出來，陳默對于他去學校找她這事兒的態(tài)度也一樣不是很情愿。

    行。那我就安排一個快遞郵寄給你好了。你還有什么想要的嗎？陳肅問她。

    陳默嘴里哼了一陣思考的emmm音，還是開了口：哥哥你的生日不是在六月初嗎？我查了下，剛好就是在周五，在不耽擱周末自習的情況下，周五晚上你能來接我回來，陪你一起過生日嗎？

    好呀。陳肅聽到這個，喜上眉梢，壓都壓不住，他笑起來的時候，有種表情都不受控的輕盈感。

    我除了這個周末外，其他時候，就沒有時間了。所以，我現(xiàn)在想先回清和。

    回清和干什么呀？陳肅其實已經猜到了，他勾起嘴角，放下勺子，看著陳默笑。

    陳默也憨憨一樂。

    然后她搖搖頭：這個不能跟你說。

    那我會很期待的。陳肅想不到陳默會給他怎樣的驚喜，或者說，也不需要想，不管陳默給他送什么，那都是驚喜。

    待會兒吃完早飯，我送你回清和吧。

    好！陳默沒想到這個要求會提得這么順暢，她以為她哥還會因為昨晚的事情慪氣，不想她走呢。

    司機開車過來，陳肅和陳默還在后排落座。

    陳肅看陳默一臉放松的愉悅模樣，他心情也變好了，但是想到陳默是因為離開家所以才這么開心的，又會讓他心里的感受變得復雜幾分，果然家長有時候cao心的事情就是這么充滿矛盾。

    你平時在學校不要太省錢，有喜歡的衣服鞋子化妝品都可以買，在清和，你回家的時候還要注意勤換冰箱里的食物，注意保質期知道嗎？

    嗯，知道了。

    我給你的錢你都可以隨便用，只要不是拿著去做違法犯罪的事情就行。

    陳默笑著點頭說好。

    陳肅昨晚還把他支付密碼告訴陳默了呢。

    當然，如果和別的男孩子出去玩兒，也不要總是讓他來給你買單，也不要什么東西都需要他來送給你。你不缺他那份討好，你自己可以給自己買，知道嗎？

    陳默又一個激靈，她咬咬嘴唇，她哥肯定知道江之恒的存在，但是陳默感覺得出來，她哥哥不是很喜歡江之恒得樣子。

    嗯嗯。陳默只能悶聲答應，然后低頭給江之恒發(fā)了一個我快到清和了的預告消息。

    那天陳默下車的時候，陳肅能體會到，他meimei的心情真的非常好。

    陳肅看著陳默歡快下車的背影，默默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