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跟哥哥說

    陳默去辦公室的路上還有幾分暈乎乎，一到門口，目光瞟到老劉身邊坐得筆直的陳肅，一剎那，陳默呆住，腦子里像是迅速刮過一團龍卷風，一下子就清醒過來。

    但是震驚讓她的表情和肢體動作都原地一僵，直到被老劉發現，老劉預告著拍了拍陳肅的肩膀，陳肅原本是背對著辦公室門口，聽到老劉說陳默來了，陳肅回頭。

    陳默深呼吸了一次，那天，她哥大概率是工作間隙抽空趕來的，穿著很正式的灰色西裝，領帶襯衫一絲不茍，坐在辦公室的學生椅上，腿長得無處安放，他的身形較于往日更顯挺拔，看到她的時候稍微坐正了些，遮去了辦公室隔板的一大角，陳默的腦子里就閃現出了偉岸這個詞，明明她在控制著自己不去看他，卻還是不得不承認，整個辦公室里最耀眼的存在依然是陳肅，忽視不掉。

    陳默小小一只，從門口一步接一步走來，陳肅的目光遠遠跟著，直到她走近，陳默看到她哥嘴角微翹，帶著很明顯卻又不太放得開的柔和微笑。

    陳肅當著陳默的面，是一個大家長，跟老劉談了挺多家長該了解的事情，比如陳默在學校里表現得如何，乖不乖啊，有沒有違規違紀啊.....老劉回答得挺含蓄，有些意思點到為止，陳肅點點頭，也不動聲色地接收到表示自己懂了。陳默站在旁邊，背著手緊張地摳手指，微低著頭一言不發。

    那這個周末我帶著陳默回去，雖說是快高三了，應該多在學校待著，但是凡事有個度，這一周我先帶她走，下一周就讓她服從班級安排好好自習。

    行。劉楊有學校的規矩要守，但是帶自己的meimei回家過周末，這個責任是陳肅自己負，老劉可以放心了。

    陳默回去收拾東西的時候，心情絕對算不上開心。

    她還和江之恒約好出去呢，這會兒，接近放學，江之恒估計到了。但是她總不可能當著她哥哥的面承認她本來今晚就是要翹掉晚自習，兼帶著不服從周末兩天教室自習的安排，跟著江之恒出去玩兒吧！

    陳默收拾東西的時候，陳肅來到后門口，等在那里，是一股無形的壓力，陳默也沒時間多想，草草拿了幾本書和一個筆袋，就出門來到陳肅身邊。

    你不跟你同桌打個招呼嗎？陳肅站在后門口，才知道陳默原來坐在那個最后一排的拐角，也才知道他剛剛見過的那個叫宋程碩的男孩子就是陳默的同桌。

    他寫題目寫得挺認真的，我就不打擾他了。陳默把書包背了一邊。

    陳肅伸手說：別背了，我幫你拿吧。

    沒事，不用，不用，不重。陳默快速把另一邊背好，躲閃之間離陳肅遠了幾步。

    陳肅站那兒愣了幾秒，然后又溫和一笑：那走吧。

    兩個人離開的時候本來就接近放學，陳默走在前面，陳肅跟在她身后，距離不算近也不算遠，下了教學樓，陳默轉身看著陳肅，還是開了口：

    我能去宿舍把手機拿上嗎？

    陳肅看著她，點點頭：那我在這里等著你。

    不用不用。陳默連忙搖頭：您，您去車上就好，我直接去大門口也比較方便。

    陳肅被那兩個您字膈應到輕輕皺眉，但還是體諒寒假到現在她已經有近三個月沒見到他，陳默到底不算是活潑性格，這時候不適應和他相處，需要作出寬容度的人是他。

    陳肅說好，陳默轉身松了口氣，幾個快步走遠，然后隨著放學的人流往宿舍方向跑。

    陳肅一個人往校門口走，路過保安室，跟一個安保隊長打了個點頭禮，剛走出清和一高的校門牌子，就看到等在一邊的江之恒。

    陳肅知道江之恒，江之恒也知道陳肅。

    他們彼此之間卻沒有說過話。

    陳肅只看了他一眼，再沒有做多余的事，徑直走到車子邊，坐在了后座，車窗落著，讓江之恒站在那里也能看到他。

    江之恒目光不動聲色地追了陳肅一路，他低頭看著手機，微信里陳默問他在哪里，江之恒回她說在校門口，陳默簡短說明她哥來接她回家過周末，今晚鐵定是不能跟他出去了，陳默讓江之恒先離開不用再等她，江之恒還沒回復，直到陳肅剛剛路過他身邊，證實了陳默說的并不是假意編造的借口，江之恒都沒想到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走。

    他沒回復，跟陳肅一起等在路邊，一起等著陳默出現。

    陳默小跑趕來，手里拿著手機，微信界面還是和江之恒的聊天對話框，她先看到的是陳肅的車，還有落下的車窗內正低著頭側臉線條精致又鋒利自帶氣場的陳肅，她跑出來，轉過身才看到站在路邊一臉若有所思的江之恒。

    陳默看了她哥一眼，還是回身走到了江之恒身邊。

    江之恒，我哥來接我，今晚就不跟你出去了。陳默走到他面前，嘴角一彎，還是笑了。

    好。江之恒看著她，克制了自己想伸手的沖動，陳肅就在他倆旁邊，他的存在意味著什么，江之恒和陳默都知道。

    然后陳默抬手對他說了再見，向陳肅那邊跑去，打開車門自己上了車。

    車子開動，緩緩往前走，陳默扒著車窗，還是看著江之恒，在他還在視線范圍之內的那幾秒里，依然用眼神在和他道別。

    江之恒站在那里，也揮手回應她。過程里，他有注意過陳默身邊的陳肅，他自始至終，都坐在后座，自顧自地專注著自己的事情，完全沒有給他們任何一個眼神。

    有些人的不滿意，最直接的表現就是無視。

    陳肅知道江之恒是誰，但是他不關心，也不在乎江之恒的存在，哪怕陳默對江之恒表現出了很明顯的偏愛和信任，這都不能引起陳肅對江之恒的絲毫好奇，更別提信任了。

    不看他，就是一種否認。

    江之恒那瞬間有了失落和挫敗，等那輛保時捷開遠，江之恒蹲在那里，短暫地有了一股想抽煙的沖動。

    那天他很早就到了，其實五月初回來他就沒有事情可做，他的世界里，那個月最大的事情只有一件，除了陪陳默，就是陪陳默，只有陪陳默。

    陳默看不到江之恒了，坐回車里，把車窗關上，把書包放下抱在懷里，一個很乖巧的坐姿。陳默轉頭看了她哥一眼，陳肅在翻一個文件夾。陳默又瞟了一眼，呼吸瞬間提了上來。

    那竟然是他們年級的排名冊......

    陳肅修長的手指一絲不茍地翻動紙頁，明明沒發出什么聲音，都能在陳默心里掀起一陣接一陣的海嘯。

    她這幾次的月考成績都只能算馬馬虎虎。老劉剛剛也說了，她要是再努力一點，還能更好。

    最近學習壓力大不大？

    陳肅看她坐在身邊久久不開口，他就看著排名冊，一邊看一邊開口問。

    還好。

    不用太看重成績。你在的班是拔尖班，最后有一半都是要去最尖峰的名校。你現在的成績保持到高考，依然能去一個很出色的重點學校。也就夠了。

    嗯。那也是陳默對自己的期待，她其實一向比較佛，奈何班級學習氛圍太濃厚，被大環境帶著，她大部分時候還是要好好學習。

    確實不用像劉老師說的那樣，太過分看重題海戰術，每天都趴在桌子上自習。你要是覺得太累，消化了課堂知識以后，確實可以適當放松。

    陳默聽著這含蓄的語氣，心知一定是自己的種種逃自習手段被劉楊七彎八拐地說給陳肅聽了，一下子心虛地把頭低了下去。

    陳肅偏過頭，看她那一臉犯了錯的小模樣，也微低頭，笑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雖說逃自習確實不符合學校規定，但偶爾幾次，我還是能支持你的。只要不逃正課，我都能支持你。

    陳默抬頭，看著陳肅，縮了縮肩膀，有幾分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陳肅看著陳默的笑，也歪頭，笑得更燦爛了些。

    車子開了近兩個小時才到南市那個屬于陳肅和陳默兩個人的家。

    到家后，陳肅先下車，給陳默打開車門，伸手接過她的書包，這次陳默沒有拒絕，在陳肅轉身后下車，她就自己關上了車門。

    陳肅和陳默兩個人住一間別墅，陳肅只雇了一個保潔的阿姨，陳默14歲之后，就一直是那個阿姨。

    陳默14歲那年，他們名義上的父親陳正道突發心臟病去世。就死在這個別墅里。

    從那以后，陳默的親人里就只剩下了她哥哥陳肅。陳肅的親人也只剩下了陳默。

    進了客廳，陳默跟在陳肅身后，自己換了鞋，和陳肅一樣，自己把鞋子并齊擺正。

    今晚想吃什么？陳肅脫下西裝，把西裝和陳默的書包一起放在沙發上。

    陳默找到自己的書包，跟著過去坐在書包旁邊，聽到陳肅問，歪頭想了想。

    想吃雞公煲。

    那你自己點兩份外賣吧。陳肅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

    陳默接過來，仰頭看著他，好奇地問：你和我吃一樣的嗎？

    嗯。吃一樣的。陳肅低頭看她，看她的小表情，突然很想伸手捏一捏她白皙光滑的小臉蛋。

    好。陳默低頭，很熟練地打開外賣軟件，選好口味，輸入地址，界面切換到需要輸入支付密碼的環節，陳默把手機送了出去，但是陳肅看了看屏幕，沒有接。

    支付密碼是你的生日。陽歷和農歷日期。

    陳默眼睛睜大，有點局促地舔了舔嘴唇。

    還不知道嗎？陳肅開口要直接報數字。

    陳默制止了，低頭：我知道了。

    她快速輸密碼支付的時候，陳肅站在她面前，緩緩勾了勾唇。

    陳默點好外賣把手機還給他，陳肅俯身想把西裝拿起來掛到一邊，就這一個靠近的舉動引起了陳默敏感又劇烈的抗拒，她近乎是彈起來從陳肅身邊飛了出去，站在那里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陳肅伸出去的胳膊一頓，心下當即一涼。

    怎么了？陳肅收斂了笑容，這個時候面對滿臉提防的陳默，他真的笑不出來。

    我以為，我以為我坐到了西裝，所以我起來讓一讓。陳默連忙解釋道。

    這里是你家。陳肅收回直視她的目光，他自覺剛剛態度的轉變確實有些大，就刻意放緩了語氣。就算坐到了我的西裝又怎么樣？哥哥會怪你嗎？

    陳默還是拘謹地站在那里，順從地搖了搖頭。

    陳肅在心里嘆了口氣，拿了西裝，就走遠了幾步，來到茶水間的臺子邊，把西裝掛好，松了松自己的領帶，從冰箱里拿出一瓶酒，給自己倒了兩杯，坐在椅子上，摸了摸玻璃杯，抬眼，看到陳默小心翼翼地走到沙發邊，慢慢坐下來，不敢坐得太后面，淺淺地坐了前面一點點位置。

    從她下午那戰戰兢兢的兩個您字開始，再到剛剛這個慌不擇路地逃開，客套又生分的氣氛在陳肅和陳默之間彌散，陳肅的心情也被折磨得越來越煩躁。

    終于，在陳默打開手機，開始一搭一搭地打字，一看就是在和別人聊天的時候，陳肅徹底忍不住了。他明明就在陳默面前，陳默還要低頭拿著手機和別人聊天，她和誰關系那么好？剛剛那個江之恒嗎？

    陳肅含了一口酒在嘴里，顛來倒去，感覺牙根都辣軟了，他才勉強自己咽了下去。

    借著一股上頭的酒勁兒，陳肅把杯子不輕不重地往桌子上一磕。

    默默，過來。

    語氣不算輕也不算重。

    陳默肩膀輕輕一抖，她把手機按熄屏，放到一邊，視線穿過客廳的餐桌，和陳肅相碰。

    她站起來，聽話地走了過去。

    茶水間燈光是暖黃色的。陳默走過去的時候，陳肅手腕上帶著的表反著華貴的金光，襯得她哥光彩照人，整個人英俊又高貴。

    陳肅伸手，把陳默細細的手腕一握，往身前一拉。

    陳默一個踉蹌，勉強站穩，差點直接撲到他懷里。

    但是兩人之間的距離近了很多。

    陳默一抬眼，能看到陳肅那好看的瞳眸里倒映著的自己，慌亂，不知所措，又微微狼狽。她低頭，不敢看陳肅的目光。

    默默，你怕我？陳肅說這話的時候，完全忍不住語氣里的沉痛和委屈，一邊說，連眉毛都半塌了下來。

    陳默半是躲閃半是瞟地，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又瞬間心頭一跳，不過幸好，燈光下她的臉紅和耳紅都不算明顯。

    我沒有。不是，不是怕哥哥。陳默頭低下來，聲音也弱了。

    聽到哥哥那兩個字的時候，陳肅終于松了口氣，心口郁結的氣已經消解了大半。

    那你今天是怎么叫我的？在學校里是不是叫我您？，還有剛剛，哥哥靠近你，你就那么不喜歡？

    沒有，沒有不喜歡。叫您是因為哥哥是長輩，要尊敬。剛剛是，被嚇到了......陳默被迫站在了陳肅兩腿之間，他們之間靠得太近，陳默知道自己現在臉上所有的表情都被陳肅看在眼底，她根本偽裝不了。

    那哥哥道歉。哥哥嚇到你了。陳肅又使了把力，就將陳默一把拉到了他敞開的一條腿上。

    陳默渾身都不適應，不是因為討厭，而是她在心里抵觸著自己的感覺，她身體僵在那里動都不敢動。

    不用，哥哥不用道歉。陳默搖頭，她搖頭時很用力，看上去卻可愛，像是在用盡渾身力氣否認一個東西。

    為什么不用道歉？陳肅一只手握著她的胳膊，讓陳默坐在自己的腿上，另一只手放下酒杯，伸過來握住了陳默的手背，一邊說，一邊看著她，目光亮亮的，全是寵溺的笑意。

    哥哥不管做什么，我都不會怪哥哥的。陳默看著陳肅，認真地說。

    陳肅心間一暖，他低下額頭，抵著陳默的眼角，親昵地蹭了蹭。

    陳默聞到陳肅身上的男士香水味道，那是完全不同于江之恒的香味，深厚又迷人，她能毫不顧忌地放肆欣賞江之恒，卻完全不能克制對于陳肅身上味道的沉迷，稍微把持不住，就是彌足深陷，難以清醒。

    陳默感覺自己全身發軟，就要坐不住，她伸手，用胳膊環住了陳肅的脖子。

    哥哥。

    陳肅回應她。把她抱緊。手掌撫上她的背。

    陳默心跳得很快，每次靠近陳肅她都是這樣，在劇烈心跳里再生出更多依賴感，明明她知道不該，明明她命令過自己千萬不要這樣，可還是無濟于事。

    陳默松開胳膊，坐穩了，陳肅笑著，伸手把她垂落腮邊的一綹發掖到了耳后。

    去吧。剛剛在跟誰聊天，現在就繼續去聊吧，想玩什么，想看什么，就去玩去看，要是沒有，就跟哥哥說，哥哥給你買。這是你的家，你怎么開心怎么來，知道嗎？

    陳默乖乖地點頭，勾起嘴角，對著陳肅嫣然一笑。

    ps：哥哥很溫柔很溫柔很溫柔，溫柔且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