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往事
第十一章 往事
第一周入學考試過后,哀鴻遍野,土豪裴宋約一行人下周去明陽山上自家基地露營。 說是要放松放松被考試折磨的破碎心靈,眾人心知肚明,裴宋明明是愛玩還要找個好聽的借口,他裴宋哪次考試不是從開頭睡到結尾,何曾緊張過? 裴宋特意在群里@穆昭:昭啊,你親愛的阿遠哥哥要不要一起?叫上帶來啊,人多更熱鬧。 裴宋的語氣曖昧,回想之前郝梅梅的調侃,穆昭不好意思,含糊地回了句:還不是我家的呢我要問問他。 似乎很早以前,在穆昭還只是單純地把沈遠當哥哥的時候,大家就愛開穆昭跟沈遠的玩笑,日子久了,于穆昭心里,沈遠的地位早已非同一般,但兩人明面上呢,從沒有開誠布公過。 她其實挺矛盾,也不清楚和沈遠的關系究竟為兄妹和情侶之間的哪一種,還是說,就尷尬地介于中間。 她喜歡阿遠哥嗎?無疑是喜歡的。 對他是更深一層的情感嗎?是愛嗎? 她也有些遲疑,因為沈遠與自己之間似乎一直保持一種若即若離、若疏若親的關系,兩人的距離時遠時近,霧里看花一樣,她也一直沒琢磨清個究竟,只得順其自然。 偶爾她也會羨慕郝梅梅跟裴宋,他們的狀態如此存粹,一目了然,毫無顧忌,恨不得和對方天天粘在一起甜甜膩膩,如膠似漆、打情罵俏,張揚而恣意。 她坐去飄窗窗臺上,天藍色的手機枕著雙膝,她低頭往外瞧,窗外剛下過點小雨,夜空渲染得霧蒙蒙,不知為什么,心情有些低落。 她想起了爸爸。 爸爸去世那天是全國人民辭舊迎新回家團圓的除夕夜,舊年最后一天,卻也是他的末日。 穆昭永遠記得,他離開家的時間是下午一點,街坊鄰居在燃放煙花,劈里啪啦鬧得整條街的孩子歡呼聲不斷。 那年她十二歲,悶悶不樂地跟著父親出了院子,父親叫她回去,她卻不聽,執拗地從巷頭一路跟到巷尾,父親無奈,大手牽過她被風吹得冰涼的手,兜進大衣口袋里。 過馬路沒多遠就是他工作的地方。警服加身的穆伯仲回頭,揉揉她的長發,溫聲跟她保證:昭昭,你先去阿遠哥哥家玩,等爸爸下班回來給你買好多煙花,咱們吃完年夜飯就放煙花。 那段時間母親和父親的關系墜崖似的坍塌,時不時吵架,母親蘇錦常哭著跑回娘家,穆昭想mama,如今爸爸也不在家,整個家里空蕩蕩的,說句話都能聽到回音。 她覺得無依無靠,一個人在家總是驚恐萬分,她眼淚巴巴地拉著爸爸軍大衣的衣擺,似懂非懂地問:爸爸,mama最近為什么老是和你吵架? 穆伯仲一滯,長嘆一口氣,久久未出聲。 大家都回家過年了,迷迷蒙蒙的煙雨渲染著冷清的街道,一身紅色羽絨服扎著丸子頭的穆昭仰起頭,見高大如山的爸爸身影變得佝僂,俊朗的容顏似乎一瞬間老去。 她眼睛里墜落細細的雨滴,氤氳著像迷霧般,冰冰冷冷的刺人,快要刺到心里去。 她想她大概是看花了眼,爸爸那么強大,頂天立地般,怎么會佝僂? 父親揉揉她的腦袋,老半晌才低聲說:昭昭,是我對不起你mama 穆昭從小是個幸福的孩子,父親母親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她健康、快樂,她的悲傷從不會隔夜,此刻的她實在不大明白父親那句道歉有什么深意,她怔怔地望著父親,將不解問出口:爸爸,對不起是什么意思? 父親異常地沉默,他心情沉重地點燃一支煙,抽一口,又熄滅,將煙蒂丟進近旁的垃圾桶。轉身回來時,父親的步伐干凈利落,剛才的心事重重和脆弱似乎一掃而空。 他抱抱女兒,發現寶貝女兒那么小,個子才到他胸口,他不希望她接觸到那些不美好,女兒年輕單純得像張干凈的紙,她不該背負大人罪孽的惡果。 回去吧昭昭,等爸爸回來。 穆昭抱住爸爸健壯的腰,爸爸的轉移話題令她很不安心,她聯想起些什么,心臟攪碎似的狠狠地疼痛,可是爸爸在她心里那樣完美,他就像是真理,她決不相信他會犯什么大錯。 然而她還是焦慮,無助地問出口:爸爸,我們班周芷萱的爸爸和mama離婚了,期末考試她都沒有來。汪小陽說是因為她爸爸跟人出軌了,她mama很生氣,經常吵架要和她爸爸離婚爸爸,你和mama感情那么好,你們現在只是鬧矛盾,吵吵就好了,一定不會離婚的對不對? 與女兒那雙清亮透明的眼睛對視,穆伯仲的神色難得一見的軟弱,剛才偽裝的鎮定瞬間不攻自破,他強顏歡笑,聲音悶悶地:傻瓜爸爸不會和mama離婚的,絕對不會。我今晚就去接你mama回來,我們一家人會一直在一起。 父親說完,轉身走出她的世界,穿過馬路,走進風里,走進雨里。 穆昭聽話地坐在沈遠家客廳看電視,翹首以盼等爸爸回家。 可爸爸再也沒有回得來。 他當晚因阻止步行街酒吧門口一名歹徒行兇而被其同伙報復殺害,法醫鑒定報告上顯示他身上貫穿二十一處傷口,因失血過多而當場死亡。 這是穆昭童年陰影,心中永遠的痛。 從那一年后,她再也不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