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富家少女與憂郁窮小子（5）

    夏暖和曲鳳城來到那家新開張的西餐館，曲鳳城正站在屋外打量著餐廳內浪漫唯美的裝潢，不曾想一旁的夏暖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袖，仰起頭婉聲詢問：你喜歡在這里吃嗎？

    曲鳳城剛剛和自己眼前的女孩子告白，自然是想要選一家最好的飯館招待女朋友。這家西餐廳新開張，風評也不錯，葉蘅和陳茵也旁敲側擊告訴曲鳳城，第一次請女孩子吃飯肯定要表現得大度一些，尤其是夏暖出身高貴，必然是要奉上最好的禮物。

    但是，想歸想，現實卻并不樂觀。

    曲鳳城摸了摸兜里的錢包還是覺得有些難堪，他方要開口，告訴夏暖自己雖然囊中羞澀，但是吃這頓飯還是足夠的，沒成想夏暖卻直接拉著他往熱鬧的夜市走去，腳步匆匆毫無停頓：我好久沒吃大排檔了，你不介意陪我去過把癮吧？

    曲鳳城眼中略有茫然，臉上的表情有些空。

    夏暖停下腳步，微微含笑望著他。幾次相遇，再加上他的言行舉止，夏暖當然看得出來曲鳳城沒有太多錢財。而這種力不能及的鋪張恰恰也不是夏暖喜歡的：我今天真的很想吃大排檔，我叔叔基本不允許我出來吃，所以今天你就成全我吧。她遙遙一指西餐廳，曲鳳城也順著她的指尖回望去，窗明幾凈，磚紅色調，屋內桌椅整齊，衣香鬢影，門口的法式梧桐挺拔聳立，似乎正在無聲地向曲鳳城炫耀自己不菲的格調。可是夏暖卻略帶嫌棄：吃西餐還要講究禮儀，刀叉不能發出聲響，太難受了，我嫌憋得慌。

    夏暖，以后我一定多打些工，早晚有一天會帶你去世界上最昂貴的餐廳吃飯。他抿了抿唇，認真地告訴夏暖。

    我信你。夏暖含笑，與之并排走去，想起曲鳳城說的打工便好奇地問道，你在Medusa是駐唱？

    不僅僅是在Medusa，我還在很多地方駐唱。只不過在Medusa這里能夠和哥們一起組樂隊。一提起樂隊，曲鳳城的聲音就充滿了憧憬和歡快，就連眼底天生的憂郁都減了幾分，今兒大家正好都沒事，你和陳茵又肯來，我們也算是排練這么多次最痛快的一次了。

    夏暖的聲音因著他的開心也輕快如百靈鳥：是嗎？那我今天算是有福氣了。

    你就是我的福星。曲鳳城握住她的手指貼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眼底卻無絲毫扭捏不好意思的神情。

    夏暖覷著他自在的樣子不禁挑了挑眉，拉長了腔調詢問：我瞧你倒不像是第一次談戀愛。你快點坦白交代！

    曲鳳城一手尷尬地摸了摸頭，然后支吾了半天含含糊糊地說了幾個字：不是

    你說什么？夏暖停下，大有點不肯罷休的意思。

    曲鳳城心不在焉地看著四周，然后低下頭喃喃說道：我之前倒確實有個女朋友。

    夏暖心底好奇，不禁瞪大了眼睛驚呼：之前？之前你才多大啊？

    那時候不懂事兒，總在一處玩，就在一起了。曲鳳城連連發誓，夏暖，我和她早都斷了，很久不來往了，你信我，我現在就喜歡你。他停了停，似乎斟酌著言辭，復又鄭重地開口，我見著你就好像見到了我心底所描繪的那一半，真的，那種感覺，那種心動，是我從來沒有過得。

    只是現在？夏暖橫他一眼，撇過頭去懶得搭理他。

    曲鳳城忙扶住她的小臉，指尖觸感溫軟，心底一動不聽使喚地捏了捏夏暖的臉頰笑道：一輩子不成嗎？一輩子都喜歡你！

    夏暖這才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尖，嬌嗔道：這次放過你。

    倆人這么溜達著去了夜市的大排檔，油煙濃重，香氣撲鼻，誘惑的夏暖暗暗咽了口口水。曲鳳城看著夏暖瞪大了眼睛的模樣不由好笑：你就這點追求啊？

    夏暖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每天都是山珍海味，你自然會思念大排檔的。言罷，揚了揚頭，很是傲嬌的樣子。

    大排檔熱鬧而喧囂，那懸掛在小商販身邊的一串串昏黃燈火，人們摩肩接踵的問價聲音，伴隨著大廚們手中鐵勺在油鍋里碰撞的聲音，吵吵鬧鬧的，卻又意外讓人倍感親切。夏暖坐在油膩膩的小桌邊，曲鳳城端著兩晚滿滿的麻辣燙快步而來，剛一放下，就嘶的一聲，手指頭趕緊在耳尖上摸了摸。

    夏暖忙遞過去買的冰飲：快摸一下這個。她扭過頭拿起一次性筷子，輕輕掰開然后摩擦著筷子周身的毛刺，平放在兩人的碗上。

    曲鳳城拿著冰飲在手里轉了轉，目不轉睛地看著夏暖擦拭水杯和桌面，半晌低低一笑溫然說道：你這個樣子讓我想起一個人？

    誰啊？

    顧曼楨。

    夏暖手里的動作一頓，恍然笑道：原來是我剛才的動作。既然我像顧曼楨，那你不就是沈世均了？

    曲鳳城聞言連忙擺了擺手，蹙著眉頭說：他倆結局那么悲，這個比喻不吉利。言罷，還呸呸呸了三聲又道：都怪我嘴快，以后不說這個了。

    可不管怎樣，年輕時的顧曼楨和沈世均總還是相愛過的。夏暖的嘆息輕若秋風，微不可聞，人活一世，不也就是希望有人愛著你，有人記著你嗎？她忽然想起林知安與自己在上一層環境結束時的談話，他與她的愛情最后支零破碎，可即便如此，后來的林知安還是念著自己，否則不會如此大費周章。

    夏暖慶幸，起碼她并不算是白活。

    所以，出了名，萬眾矚目，就會很多很多人銘記。曲鳳城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我就想變成名人，想讓無數人記著我。哥爾查科夫曾經說過，寧可如明星般沉沒，不愿如油燈將盡般熄滅。那是我的追求。

    你知道得很多。

    曲鳳城笑了笑，方才說起理想抱負眼中的熒光隱去了些許：我倒是讀過幾本書，不過在你這好學生面前怕是班門弄斧了。

    你可別謙虛。夏暖挑了一筷子蟹roubang放入口中，頓覺一陣辛辣，額頭都冒了汗，趕緊張開嘴急促地吁著氣，一邊慌亂地去拿水。

    曲鳳城看著好笑：這辣椒放多了，你少吃些。然后擰開礦泉水遞了過去。夏暖已經被辣的說不上話來，匆匆喝了一口才緩了些，但是嘴唇卻紅滟滟粉嘟嘟的，好像最澄澈的瑪瑙擺在曲鳳城眼前。他含了一口水情不自禁地湊過去，趁她不注意一下子吻住她。

    夏暖本來已經麻木的唇瓣突然感覺到清爽的冰涼，她一雙燦若星子的眼睛瞪得極大，對上曲鳳城如同三月里染了桃花香氣的春風笑意，心底便怦怦跳個不停。

    唇瓣分開時，她聽到曲鳳城在耳邊的輕言，溫柔的幾乎讓夏暖流連沉醉其中：嗨，我的小美人魚。

    夏末夜晚，涼意習習。夏暖和曲鳳城并肩坐著公交，少年分享著自己手機里的歌曲，少女則閉著眼安靜地靠在他肩上，聽著曲鳳城溫柔的歌聲：Will   you   hold   my   hand/Will   you   uand/   we   still   pretend/When   the   summer   ends。

    曲鳳城的嗓音并不能算是絕佳，但勝在嗓音空靈婉轉，每每聽到便如同看到了山澗瀑布，陽光璀璨中彩虹高懸，飛濺的水珠如顆顆碎玉泠泠作響。

    Do   you   think   the   tides   know/Where   they   might   go/Before   they   move/Are   they   scared   too夏暖也生了雅致，哼唱著接下來的歌詞，曲鳳城莞爾，眼里掠過幾分驚艷，抬手搔了搔她的下巴笑道：你也會唱歌？聲音不錯嘛！夏暖的嗓音清脆動聽，是少女特有的清涼，仿佛盛夏飄過的一絲清雨沁人心脾。

    夏暖拍開他的手指坐直身子，狡黠一笑：是嗎？那要不要把我也加入你的樂隊啊？夏暖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曲鳳城卻立刻來了興致，捏住她的手指興奮地說：沒問題啊，如果你來，你就做主唱，我們給你伴奏。

    夏暖忙道：還是算了吧，我可沒那時間。

    曲鳳城聞言倒是沒有催她，畢竟一位富家大小姐能做自己女朋友已經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她家里更不會讓她再做什么駐唱。曲鳳城摸著她的小臉溫柔的開口：都隨你，你若不想來就不來，以后也只唱給我一個人聽，那樣更好。

    林知安提前告訴了夏暖夏之陽夜里不會回來，兩人也光明正大的牽著手行走在街道上。曲鳳城來過夏暖家里一次，想起她說的叔叔家中，心里雖然好奇夏暖家中情況卻沒有開口。反倒是夏暖猶豫了下忽然有些悵然：再過幾天就要上學了，挺沒勁的。

    上學不是挺好的嗎？知識改變命運。

    夏暖笑了笑，扭頭看向一臉風輕云淡的曲鳳城：你在哪里讀高中？

    我不上學了，曲鳳城的聲音非常輕，幾乎要融化在耳邊的風聲中，家里沒那么多錢，況且他們覺得上學也沒什么用。夏暖不知要說些什么，她只是握緊了曲鳳城的手，張了張口，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曲鳳城悠悠嘆息：我幾歲的時候就在街頭賣唱，后來長大了點就在酒吧干活或者駐唱。你也許會問我是不是羨慕同齡還在上學的人。是啊，起初我是羨慕的，羨慕他們無憂無慮不用看人臉色，可是現在我卻也不怎么羨慕了，每個人的命都不一樣，塞翁失馬，也許我這些年的奔波也是為了以后有朝一日的功成名就。他雖這般說，可是夏暖還是感覺到曲鳳城語氣中的一絲落寞，如同秋日里缺了水枯敗的花枝，殘了敗了，只要最細弱的微風也能將其吹得煙消云散。

    十指交握，夏暖回眸望了一眼屋內明亮的燈光，屋內那些燈飾都是夏之陽高價從奢侈品店買來的，珍珠環繞，琉璃裝飾。可是再轉過頭來，夏暖發現那一切光亮都比不上此刻曲鳳城凝睇的深邃柔郁。曲鳳城抬起手，溫柔地揉了一下她的青絲，眼神中還是有些遲疑。他終究還是少年人，就算再有年少輕狂的本事，卻在眼前喜歡的女孩子面前惶然無措：我不及你，所以你會嫌棄我沒上過學嗎？

    我只求一個心意相通，旁的我都不在意。夏暖柔婉卻擲地有聲的回答勾起了曲鳳城心底的最柔軟觸動，他用力將夏暖抱在懷里，聲音卻也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暖暖，我會為你做的更好。

    夏暖忽然想起，無論身在何時何地，從未有人稱呼過自己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