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富家少女與憂郁窮小子(1)
第十四章 富家少女與憂郁窮小子(1) 夏暖是被一陣悠揚的鋼琴聲驚醒的,她動了動有些酸麻的胳膊,茫然不知何處。 頸椎也有點痛,夏暖揉了一下,不經意間別過頭去,正對上擺在書桌上的小鏡子,鏡中的自己仍是十五六歲的模樣,區別于上一層幻境中的天真爛漫,這一次,夏暖周身透著幾許壓抑與深沉。 她環視著這間臥室,布置簡約單調,色調雖然盡可能的靠攏女性喜愛的色彩,但是多少顯得刻意而為之。 她起身,來到衣柜前,手指摩挲著衣柜內的那些淑女服裝,然后低頭看看身上這文靜的衣服,不得不說,繁復的蕾絲裝飾是夏暖最討厭的風格。 她拿了一身看起來最不起眼也是最休閑的衣服換上。樓下的鋼琴聲還在繼續,夏暖打開房門,循著聲音走去。一樓的房間里,鋼琴聲悅耳輕快,不是那些經典名曲,好似隨意創作,初聽毫無章法,細聽卻如春日融雪隨流水潺潺而去,沁人心脾。夏暖站在門前低頭凝視著把手,那一刻,仿佛回到了她曾經做過的夢。 顫抖著推開了門,夏暖的心臟怦怦直跳,盛夏時節,暖洋洋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密密層層的流淌在鋼琴后的少年身上,仿佛選了一層金色的紗幔,朦朦朧朧,亦真亦幻,那專注的神情,緊抿的雙唇……夏暖眼底頓時起了一層霧。 “不好意思,是不是吵著你了?”他停下,合上眼前的琴譜,站起身笑了笑,飽含歉意?!笆迨宀辉诩?,我難得可以隨意彈兩首曲子。一時忘情,打擾你休息了?!?/br> “林知安?”夏暖猶疑片刻。 林知安揚眸,莞爾道:“叫我做什么?” 夏暖輕輕一笑,含了一絲他鄉遇故知的激動:“我只是有點不相信罷了。” “不相信什么?” “不相信,居然真的是你。” 夏暖看著餐桌上豐富的珍饈美味,隨便夾了些飯菜放到碗里,筷子和瓷碗相碰,聲音不大不小。林知安小心翼翼地覷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而面前的中年男子見狀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小暖,你學的餐桌禮儀都去哪兒了?” 夏暖一怔,重復看了一下碗筷,剛說了“叔叔”兩個字想要辯解時,腿上卻被林知安踹了一下。林知安從旁打了個圓場:“估計阿暖今天做題做多了,還沒醒過神來?!?/br> “食不言寢不語。”中年男子神色沉了沉,來回看著倆人,“你們兩個都學了些什么。” 這頓飯,夏暖吃的很難受。她恣意慣了,極少受到約束,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對她和林知安的教育來得太過嚴厲。吃飯就不提了,方才一回家看到夏暖那件休閑的吊帶上衣立刻捏著夏暖手腕,幾乎是一路拖到屋里,逼著她重新換上一件十分保守可是在他眼里卻是淑女該穿的衣服才罷休。 夏暖爭辯著,男人卻忽然揚起手。 最終,那一巴掌沒有落下。 可是夏暖從男人眼神中能夠讀出來,再有下一次,也許就不是這么簡單了。 晚上,夏暖和林知安各回各自的房間學習,整個屋子安靜得令人害怕。林知安敲了敲房門進來,手里拿了一本習題問道:“有時間嗎?我有道數學題不太會?!?/br> 夏暖反手一指,頗為驚訝:“問我數學?你開什么玩笑?” 林知安也樂了:“這是什么意思,你是數學課代表,我當然要問你了。”說著將習題攤開在她桌子上,指了指說:“你瞧瞧這個,怎么解?” 夏暖看了兩眼,并不是太難,便列了幾個方程得出答案說道:“這樣,看懂了嗎?” 林知安笑道:“還是你聰明。”他低下頭按著夏暖的思路做了一遍,沒有問題才抬起頭說道:“受教了?!?/br> 這場景何其相似?上一層幻境中,那三年,多少次,夏暖與林知安共同坐在書桌前,他筆尖寫寫畫畫,給夏暖不厭其煩地講解。 可如今,兩人卻掉了個個。夏暖猶記得上一層幻境中的一切,可是林知安卻一無所知了。她嘆了口氣,林知安聽了忙問道:“怎么?還和叔叔生氣呢?” “沒有。” 林知安無奈搖頭,試著勸說道:“我聽說叔叔最近生意上遇到一些煩心事,難免脾氣比平常更嚴厲些,你少說兩句,按叔叔的話來也就省得被教訓了?!?/br> 夏暖冷冷說道:“是嗎?可是遂了他的心,那我呢?” 林知安長嘆一聲,,在她肩上按了一下,語重心長地說道:“等你能脫離這個家,你大可做任何遂你心的事情,無人干涉,可現在,你沒資格。” 夏暖待林知安離開后便梳洗上床休息,閉上眼對一天的事情細細思索。她的叔叔夏之陽出身豪門,但因為性格古怪而與家人不和。夏暖父母去世后就被夏之陽收養撫養長大。而林知安則是夏之陽大學同學的遺孤,親戚間關系疏遠無人愿意收留孤零零的小孩兒。夏之陽與他父母關系交好,便將他帶回家中,也與夏暖做個伴。 在這個氣氛壓抑的家庭里,他們是朋友,是親人,也是互訴衷腸的依靠。 夏暖初中剛剛畢業,暑假卻不得清閑,夏之陽給她和林知安報了無數的輔導班,每天忙忙碌碌的,就算是高三也不過如此了。 這一日天氣日趨炎熱,夏暖仍然是長袖長褲,包裹的嚴嚴實實。林知安見她熱的厲害,便開了窗戶小聲道:“叔叔出差今兒也不回來,咱們要不要出去吃?” 夏之陽對于兩人的習慣要求嚴格,下了課就必須回家,不準在外面胡鬧。哪怕是下館子也不行。 “你不怕叔叔回來找你的茬?”夏暖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總算窗外吹來一絲涼風,壓下了些許煩躁。 林知安怎么會不怕,可是他也是少年脾性,雖然會勸慰夏暖,有時候自己卻也管不住自己:“沒辦法,饞的要命?!?/br> 夏暖失笑:“你這叛逆心也不亞于我啊。不過我真的不想去,要不你自己去吧。”看了一眼窗外夕陽西下,夏暖回眸說道:“我一個人坐會兒,等下就回去了?!?/br> 林知安應下,低著頭搗鼓了一會兒手機:“那我先走了,有事電話聯系?!闭f著比了個打手機的姿勢就收拾好書包離去了。 夏暖看著他的課桌,想起他方才看手機溫柔淺笑的模樣,一時間竟也有些悵惘。這一世,林知安已經有了女朋友,雖然夏之陽不讓早戀,但林知安還是向他喜歡的一名女生表白,女生也對其傾慕已久,林知安也從來沒有避諱在夏暖面前秀恩愛。 可如果,林知安已心有所屬,那為什么自己還會成為他的愛人? 她知道自己現在能做的只能是找回記憶,如果這每一層幻境,每一個人都有自身的意義,夏暖明白,她就要按著劇情里的原有設定走下去,她要看看,究竟,林知安口中的他們最后是什么樣子。 這般想著,頭痛越發嚴重,夏暖長嘆一聲,轉頭看向少年宮窗外的幾棵紫薇,盛夏時節,紫薇香氣清雅,開得正艷,一團團,一叢叢,與天邊彩霞相應,艷麗而嬌媚。忽然,輕盈的紫薇搖了兩下,花瓣便如下雨一般簌簌落在地上,花潮涌動間,就見一穿著藍色上衣的少年低著頭從花叢中鉆了出來。 少年左右張望,然后撐著窗臺一躍跳入屋內,身姿十分敏捷。 夏暖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沒被少年注意到,那少年貓著腰從寬大厚重的窗簾下穿梭而過,然后躲入狹窄的講臺內,屏氣凝神。 不一會兒,就看見幾個染著黃頭發的年紀稍大的男生追了過來,只是他們還沒有方才少年膽子那么大,不敢翻過少年宮的低矮圍墻。 “喂,看見有人經過嗎?”其中領頭的男生對著走到窗邊準備關上窗戶的夏暖嚷道。 夏暖反手指了指自己,眼神茫然空洞,怯怯地說道:“是和我說話嗎?”雙手也極為自然地開始摸索窗邊。 男生帶著怒氣又問:“問你的,看沒看見一個穿著藍衣服的男的經過?” 夏暖退后幾步,一手撫在胸口,作出害怕的樣子,如小白兔般柔弱無依:“我?我看不到……你們……你們是誰?。俊?/br> 男生們見此立馬嘲諷道:“我靠,居然是個瞎子。晦氣!”如此眾人也沒了耐心,紛紛啐了幾句就繼續往前走了。 “這種智商也好意思說自己是出來混的?!毕呐贿厯u頭一邊合上窗戶?;厣?,就見那少年已經鉆出了講臺,藍色的襯衫被粉筆灰染了大半,頭發臉上也是除了粉筆灰還有被刮傷或者打傷的痕跡,總之十分狼狽。 可是即便這么狼狽,夏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 那是曲鳳城。 剛才太過匆忙,他竟然沒有注意到夏暖,而剛才夏暖竟然還幫了自己。曲鳳城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有點不好意思:“剛才,謝謝你了?!?/br> 夏暖笑了笑:“沒什么。” 曲鳳城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那不僅僅是視覺上的美麗,而是其中蘊含的情緒,既能看出燃燒著火焰般的少年郎的激動,又能讀出秋日陽光下銀杏葉閃爍的心碎和憂郁,如同幽深的深潭中釀著最醇的美酒,誘惑著人心沉醉。 遇到曲鳳城之前,夏暖不懂什么叫蠱惑,可是這一刻,夏暖懂了。 “我叫曲鳳城。”他開口,聲音昂揚清朗。 “我叫夏暖?!毕呐戳艘谎鄞巴?,然后扭過頭說,“我估計他們一時半會是回不來了,你不用擔心。”她看到少年臉上的傷口關切地開口:“你要不要去清洗一下傷口,外面就是洗手間。” 曲鳳城點點頭,不經意間看到玻璃窗上自己狼狽的樣子,很是尷尬,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說道:“讓你看笑話了?!?/br> 夏暖含笑搖了搖頭,然后拿出衛生紙遞過去:“如果還有什么嚴重的傷口,我覺得你最好趕緊去醫院處理一下?!?/br> “沒事兒,不要緊?!彼贸鍪謾C問,“今天真的多虧你了,你聯系方式多少?回頭我請你吃飯算是答謝。”不等夏暖回答,他忽然兀自失笑,頗有些自嘲:“看你打扮挺漂亮的,還在這里上課,估計是乖乖女,還是少跟我這種人混在一起了,省的被你爹媽罵。” “你這種人怎么了?”夏暖直接拿過他的手機,輸了號碼,嫣然道,“不過我平常確實挺忙的,如果哪天我周末有時間,我約你。” 曲鳳城呆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頓覺夏暖和自己遇到的那些富家女頗為不一樣,落落大方,不驕不躁,不由展顏:“好,那我靜候大駕。”然后,循著原來的路,他再次消失在花團錦簇的紫薇花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