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二支舞

    眼看藝術節越來越近，可隔壁還是沒有人愿意帶著程穎排練。所以跟程穎對戲的任務就交給了我。

    不過她的出場和臺詞都不算太多，只要整個順下來，對她來說不是什么大問題。

    喲，顧軍爺來了，可真是稀客。怎么，今天想到來我這兒了？聽曲兒還是作樂啊？

    您不知道，看見爺來，仙兒有多歡喜。歡喜到找不著北，只想躲在爺懷中叫您好好疼愛呢。

    程穎捏著腔調說詞兒，邊說邊故意往我身邊靠，身子軟成了水，塌陷得沒邊了。含情脈脈看著我，手還不安分地在我耳朵側頰之間來回滑動撫摸。

    學，學姐，臺詞錯了。我身子后仰到最低，退無可退，只能用手上的劇本擋住臉，小聲提醒讓她停止多出太多的調情。

    是嗎？那兒錯了？她撇開劇本看也不看一眼我記得清清楚楚，金仙兒愛慕顧長官多年，銘心刻骨深情款款，有多少歡喜都是說不完的。

    那，那也夠了。今天還要把后面的都對完呢。

    我依舊側著頭不敢看她，她似乎真的入了戲，卻不知那飽含深情的眼神是為了戲中人還是戲外人。

    好了，不逗你了。繼續吧。

    她輕笑兩聲，從我身上下來。

    賤人！別拿你的臟手碰我。

    顧常均一把推開貼上來的金仙兒，隨即又給了她一巴掌。

    說！婉君在哪兒，把她交出來，不然我要你的命！

    金仙兒趴在地上，依舊鎮定自若開口:顧軍爺這可就過分了，且不說我根本不知道婉君姑娘在哪兒，就算是知道，你這樣一進來就砸我場子破我的相，是來要人的態度嗎？

    顧常均一把掐住金仙兒脖子:我跟你還需要什么態度？你也配？說，她到底在哪兒？

    金仙兒放下捂著臉的手，仰起頭直視顧常均:我不知道。

    你！

    給我搜！

    搜啊！金仙兒也抬高了聲調你們覺得能搜到就搜，她也算運氣好，不在我這兒，真在我這兒，早就不知道被磋磨成什么樣了！

    顧常均一把提起金仙兒衣領，咬牙切齒道:你最好保證她沒什么事兒，不然我把你千刀萬剮為她陪葬！

    帶走！

    金仙冷笑一聲，被架著胳膊綁走了。

    我一把合上本子。

    學姐，這段戲也太針對你了吧。又是扇巴掌又是掐脖子，太過分了。我對到這里實在忍不住，忿憤開口。

    程穎倒是無所謂地撩了把頭發:是吧是吧，我也覺得。

    小楓葉，我這么慘，你好好安慰安慰我呀。

    說著又軟了骨頭靠在我身上。

    我還不太能習慣這樣的身體接觸，靠近時陌生不明的氣氛讓我又熱又悶，冷汗冒了出來，呼吸也亂了。我察覺到我的異常，心虛地輕輕拉開她起身。

    明天，明天活動就開始了，我，我也該回我們班看看了。

    而且這種時候還會結巴！

    我尷尬地快要摳出一所梧茗中學。

    你要走了嗎？又是這句話。

    不，不是

    聽她這樣說我又怎么能邁得動步呢。

    那就留下來陪我。

    我我只是去看看。

    他們又沒我好看。

    程穎的聲音更近了。走到我身邊來，帶我轉過身和她對視。

    她在女生里算比較高的，比例很好，身材修長，上天賞飯的長法。

    可她此刻仰頭看著我，眼神和對戲時看著顧常均的別無二致。

    是一樣繾綣纏綿的深情。

    留下來吧，留下來陪我。

    我們再看看本，再說說話。

    好。

    我沒法不答應。

    接下來的時間我們就靠在一起看劇本，主要是她在翻。兩個人一句話都沒有說，氣氛安靜又和諧。

    我們兩個都很放松。我的眼神跟著她動，從劇本上細密的字看到她翻閱的手指，從手指看到她手腕皮膚，再到她的前襟，垂落的發絲。

    我問:學姐為什么會想要演戲呢？

    她也不抬頭，懶懶開口:誰知道呢，無聊吧。

    哦。

    又沒了話頭。

    小楓葉。過了一會兒她喚。

    嗯？

    這部戲很爛。

    嗯。

    寫它的一定是個沒談過戀愛沒受過毒打的傻逼。

    嗯。程穎學姐罵起人來也莫名可愛誒。

    小楓葉。

    嗯？我變成了人形呆呆回應機。

    但我喜歡一段。只喜歡這一段。你陪我演嗎？

    我說好。

    她立馬很開心地指給我看。

    是婉君和顧常均的戲份，這一場跟程穎的角色一點關系都沒有。

    不過沒等我看清，她就在我耳邊開口:

    這是婉君和常鈞第二次見面。他們還沒有相愛，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各懷心事卻處處曖昧的一支舞。

    也是她們的第一支舞。

    她抬起眼看我，距離很近，瞳孔中映出我的樣子。

    小楓葉。

    我咽了咽口水。

    你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支舞嗎？

    我點了點頭。當然是記得的。

    那再來一次好不好，像我之前教你的那樣。

    我怎么可能說個不字呢。

    音樂從手機尾部音響中傳出，不再是優雅的提琴主樂，事實上我也沒注意聽什么什么曲子。我還是不會跳舞，但有程穎在，所以我只要把自己交給她，放心交給她，讓她帶著我緩緩向前。

    就像她一步步向我走近，又拉著我重新往前一樣。

    手機放出來的聲音還是很小，這間教室以外的任何地方發出的聲音或許都比這段音樂清楚。隔壁在排練，樓上在劈里啪啦踩踏，可能在跳舞。其他教室的練習聲，說話聲，雜七雜八在這不隔音的房間里無縫不鉆。

    好吵。

    可程穎在面前，那些聲音也能逐漸被屏蔽。我的眼中只有她，她的眼中只有我。我們在憑本能旋轉抬步，憑本能向對方靠近，憑本能互相吸引。

    可是曲子是有終的。

    我們也不得不停下。

    程穎和我就這樣原地抱了一會兒，誰也不愿意先動。

    或許是我更不愿意吧。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推開我:好啦，不早了，該回去了。

    我今天一整天都沒有能拒絕她的時候。

    你不要我陪了嗎？我問得有些急切。

    她又笑著，卻似乎比往日暗淡:我不強留你啦，舞跳完了，該回去了。

    她見我不動，還伸手來推我。

    我確實沒有留下的理由，只能聽她的話往外退。

    走到門口時她又叫住我:

    葉楓。

    你知道的吧，約定的日子快要到了。你做好決定了嗎？

    我猶豫了幾秒，回過身想要開口，她卻立馬阻了我的機會。

    算了，我現在不想知道了。快回吧。后天的演出，你記得早點來看啊！在小教堂。

    不看也沒關系

    她低下頭，表情是少見的低落。

    我不知道再說些什么，她又不讓我告訴她我的決定，實際上我也根本沒決定好要怎么樣。

    我與她說再見，明天見。隨即退出去關上門。

    我不想再說對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