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報恩
第三十六章 報恩
那晚的北平城,皓月當空,星云朗朗。可熱鬧的街市上,卻人煙稀少,門戶緊閉。 這日,是北洋政府大總統閻禮昌老母的壽誕,各路軍閥,各國公使紛紛上門來賀。一時之間,群雄畢集,風云嚴整。于是,這北平城中早已戒了嚴,百姓們更是在家中守著,不敢輕易出門。 壽宴是在大總統府里舉行的,山珍海味自不消說,歌舞升平亦是如太虛幻境。 北平城里大大小小的堂會,葉南枝也算是去過不少,而這大總統府,她倒是頭一回進。自打師哥被抓以后,她整日茶飯不思。戲不唱了,功不練了,別說唱堂會,就連園子里的正戲,她也一一都推了。 而今日,在閻老太太壽誕的戲單子上,她的名字赫然在列,叫眾人頗感驚訝。不知道的人,以為是這閻大總統的面子大,殊不知,是葉南枝自己主動要求上戲的。 師父常月松對此感到不解,但見著她能從傷痛中走出來,也總算是有些寬慰。出家門時,對她囑咐了幾句進大總統府應該要守的規矩以后,便安心放她去了。 葉南枝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師父。她心知,只要她今日跨出了這個門檻,想要再回來,不曉得會是多久以后了…… 總統府里的戲臺,建得比他們戲園里的都要弘闊。雕欄畫棟的,像是師爺與她說起的紫禁城里的戲臺。來唱堂會的演員們也都是頭一回進這樣的官邸,這就好比前清那會兒能入宮為皇上、老佛爺唱戲,于是各個心中都莫不是將激動和緊張交織在一起。 而于葉南枝而言,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這些上面。她在意的,只是今日來的那位奉系的少帥。 他坐在眾多賓客當中,軍姿挺拔,目光沉靜,與其他來賓的交頭接耳、推杯換盞,格格不入。原本他是沒有機會參加這樣的聚會的。他代的,是父命,是兄職。 因奉系勢力日益壯大,各方軍閥或眼紅,或拉攏,讓身為奉系統領的厲震霆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今日,他托病不來,而讓兒子代自己來這大總統府里賀壽,可謂是用心良苦。但顯然,他沒能預見到,在這場壽宴上,別有用心的人會采取如何惡劣的手段來威脅奉系。 當那只系著紅纓的飛鏢直直地飛向奉系少帥厲北山之時,戲臺上,那只寶二爺將遞于晴雯姑娘的粗陶杯“鏘”的一聲,準確無誤地撞飛了那只要奪人命的飛鏢! 頓時,席間大躁。 來的賓客,在進門前全都按規矩卸下了自己的武器,而此時,除了總統府里所配備的衛隊外,并沒有人想去主動遏制這場突如其來的謀殺。 厲北山在一群衛隊的圍護下,用自己那雙如鷹眼般利銳而冷峻的雙眼環顧四周,以期能找到危險的來處。然而,除了舞臺上那位紅衣少年寶二爺以外,他的眼睛沒能捕捉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一場飛來的橫禍,就這樣,因為一名戲子的出手援救,無疾而終了…… 閻大總統將罪名扣在了那幫企圖謀反的革命黨人的頭上,這是基于對事實的“合理”猜測,因而,并沒有人敢提出異議。 而戲班子,自然也不會因為碎了一個道具杯子,而對這個草率得出的結論抱有不滿。 所有人的表現,都像眼見蒼蠅飛過,卻懶得伸手去打,或怕打著一手臟似的,冷眼相看。 大約只有這位差點成了受害者的少帥,才能看到那只死在自己眼前的蒼蠅,到底有多么的惡心。不過,比起自己的腦袋開花,他更樂于見到這樣的局面。所謂“患難見真章”,那些個諂媚的嘴臉,此時都抵不上戲臺上那張被油彩粉飾過的戲臉。 他在心里認下了這份情,本以為送了重金過去,這筆賬也就自然能了結勾銷。卻不想,在他打道回奉天之時,那位救了自己一命的“寶二爺”,會冒死鉆上他的專列,拒絕了他的酬貲,并與他說,若是想報恩,那就換一種報恩的方式。 他聽后,笑了。 這還是他到北平后,第一次露出這般發自內心的笑。眼前的“少年”,在他看來,是他這趟北平之旅見過的最有意思的人。 他說:“那好,你說說看,想要什么物件兒才能抵了咱倆之間的恩債。” “少年”搖搖頭,神情十分嚴肅而認真地說道:“我什么也不要。只要您允許我搭您的便車,平平安安地到達奉天,就成。” “就這么簡單?”厲北山有些不可思議地向前傾了傾身子,仿佛自己聽漏了什么。 葉南枝想了一想,伸手搔了搔自己的后頸,試探性地又補充了一句:“到了奉天,若是能得您的陰庇,那就更好了。” 這對他來說,還是不難。甚至在起初還未看出她是女兒身的那一段日子里,他對她的照顧,可算是細致又周詳,如同將她奉為上賓。 以至于在那以后,葉南枝都會時常懷念那段倆人純如清潭之水的感情關系。她雖以二公子稱他,他卻總喚她“枝弟”。如若沒有那次的酒后失性,大抵他們是會交換蘭譜,結為異姓兄弟的。 然而,喝酒誤事的道理,從古至今也沒人能推翻。 當她醉醺醺地靠在他懷里時,臉上的那兩抹嬌媚的酒暈,以及不小心露于衣襟之外的束胸布帶,全都落在了厲北山的眼里。 他的眼里,那時除了醉意,還有著壓抑已久的情欲。這是在與她相處的過程中一點點萌生出來的,也是他在與程玉瑩了斷后,頭一次產生的念頭。之前他不敢聲張,并一度開始懷疑自己的性向問題。直至這頓酒,才叫他恍然大悟,轉憂為喜。 怪不得邀她去澡堂,她總推三阻四。怪不得他的副官在說起一些葷段子時,她總是臉紅躲避。 先前想不通的事,頓時就明明白白了起來,那團在心中燃了又熄,熄了又燃的小火苗,登時“噌”的一下,直闖出了他的胸臆。 奉系的少帥,她師父口中的茉蘭師伯之子,成了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而這一步糊里糊涂的棋,本是不在她的計劃之中的…… PS: 晚點有加更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