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知味樓
第三十五章 知味樓
他臉上露出笑容,妄將尷尬的神色掩去,并伸手過去將她拉住,用有些怨怪的聲音說道:“我就是等得急了,怎么就惹來你那些話?” 葉南枝想把手抽出來,一掙,卻被他越攥越緊。 “好好的,說是帶你來學槍。好嘛,一扭頭,你拜了別人當師傅了,我還不能問兩句了?” 葉南枝不說話,別過臉去,不愿看他。 其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好端端地就生上了氣。本來也對他沒什么真心,又何苦在乎他喜歡什么樣的,不喜歡什么樣的。他就算娶上十個八個的女人,又對自己的計劃有什么妨礙呢?更別說他的心里還惦著程小姐那個舊情兒了,這些她沒法管,也不該管。 他能將自己作為正室迎娶進門,就已經是對計劃更有利的一步,自己是不應該把精力放在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面的。只能說,有些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擾亂人心,凡胎rou體的她一時被蒙蔽,那也是無可避免的。她在心里如此為自己默默開脫,也為他先前說過的話盡量地進行了諒解。 “我餓了。”她長吁一口氣,才說出這句很適合轉移話題的話。 厲北山笑著起身,卻還是攥著她的手沒松開,“餓了啊?餓了好,餓了吃起東西就更有滋味了。” 有滋味?葉南枝對此,可沒抱多大的期望…… 知味樓,原是奉天城里一家老字號的茶樓,生意一直還算紅火。甭管是吃膩了山珍海味的富貴人家,還是吃慣了家常小菜的平頭百姓,總有那么幾日是想上茶樓里來,解解膩或嘮嘮閑的。 知味樓便是這樣一家不缺新客,也不慢待常客的小館。原以為這樣的生意能長久地做下去,但自打這西洋人、東洋人到了中國的地界上以后,那些個新鮮的洋玩意兒便層出不窮地涌現了出來,哪怕你是老祖宗留下來的金牌匾、老字號,在如今的年月里,那也難逃門庭冷落的下場。 知味樓這也是巧不巧地趕上了,就在這茶樓的正對面,便有一家美國人開的咖啡館。據說,那洋茶館里喝的茶水,是用一種類似羊屎蛋的黑豆豆磨成的,味道發苦,不加糖壓根就入不了口,哪有咱們中國茶里自帶的清香和回甘。這是知味樓的老板派了伙計過去偷偷嘗了以后,才探聽出的消息。 茶水里加糖?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知味樓的莫老板雖對這洋茶感到不齒,但對這洋茶館里放曲子他卻是有些受用的。那么好,他們有個彈鋼琴的,咱們就有個唱京戲的。于是,這莫老板也不知從哪尋來個小戲班子,每日茶樓一開門,便先讓這唱戲的演員在茶樓新搭的戲臺上熱熱鬧鬧地唱上兩出京戲,一來招徠生意,二來也是為了壯壯自己的聲勢。 別說,這樣一來,生意果然又好了起來。趁熱打鐵,莫老板干脆又從北平城請了一位有名的廚子,據說這廚子在前清便是宮里頭幫廚的,如今便專做這紫禁城里才有的食饌。如此,一家原本只賣茶的茶樓,倒成了一家可聽京戲的地道京菜館子,招牌不變,生意可是比從前還要紅火了許多。 厲北山對這些茶啊、菜啊的,從來也沒什么研究。帶兵打仗之人,常常一個窩頭,一捧雪水就能頂了大事。在他眼里,再是難得的珍饈佳肴,那也不過是填飽肚子的蠢物而已,能解了人的口腹之欲,怎么都行。但他也知道睹物思情的道理,尤其是這家鄉味兒,當是有骨血的人都忘不掉的東西。 今日來這知味樓,便是想讓葉南枝這小丫頭吃得開心開心。 倆人也沒換衣服,一前一后兩個軍官的模樣,便走進了這家茶樓。跑堂的伙計一見這架勢,忙到后頭找來了莫老板。這茶樓也不是沒來過有頭有臉的人物,但只要一有這號貴客,莫老板便是要親自招待的。 “二位長官,里邊請。是喝茶還是吃飯?小店都有,都有。”莫老板哈著腰,作著揖,對著厲北山與葉南枝滿臉殷勤的燦笑。 厲北山回頭看了葉南枝一眼,用征詢的語氣問道:“吃飯吧?涮rou還是烤鴨?” 葉南枝想了想,便說道:“前些天不是才吃的涮rou么?” “行。”厲北山會意,便回過頭對莫老板道:“烤鴨一份,其余的,有哪些特色,就都上一些。” “誒誒。”莫老板應著,便直接將他們往二樓雅間上引。待二人安坐以后,他才顛顛地往后廚跑去。 還真是奇了怪了。莫老板一面小跑,一面想著雅間里那兩位的形貌氣度。走在前頭的軍官高大英武,氣度非凡,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派將帥之風。而相比較而言,走在后頭的那位,雖說五官清秀,模樣可人,但神采奕奕中總覺有些陰柔之氣。 他心道:“明明看著像是長官帶著一名俊模樣的隨從,卻不想,這長官點個菜還得聽隨從的?我莫某難道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奇了,奇了!” 是挺奇的,從前哪件事不是葉南枝順從著他?可如今,倒也有風水輪流轉的時候。 烤鴨上來了,在大師傅將鴨子片成一百零八片柳葉片以后,葉南枝便起身,想要替厲北山卷一個。然而,才伸出筷子,卻是叫他搶了個先。 “我來,卷鴨子這事兒,我在北平也是學過的。”厲北山說著,便從餅碟中拿起一張圓薄的荷葉餅。 只見他一手托著薄餅,一手拿著筷子,用筷尖挑出一些甜面醬,均勻地抹在荷葉餅上,再從那一百零八片鴨皮rou中,挑選出三四片肥瘦相間的,鋪在薄餅上。再來幾縷蔥絲,將餅從左至右那么輕輕一卷,最后一兜底,便一絲不茍地卷好了一副。 “喏,你看如何?”厲北山有模有樣地將烤鴨卷好后,遞于葉南枝。 葉南枝接過,輕笑了一聲,“謝謝厲二爺,我還是頭一回吃這荷葉餅卷的鴨子。” 厲北山詫異,問道:“怎么能是頭一回?你在北平,沒吃過?” 葉南枝點點頭,轉而去問一旁站著的莫老板:“老板,店里可有空心的燒餅沒有?” 莫老板微微一愣,頓時恍然,便道:“有的有的!小姐,您稍等!” 莫老板這話一出,厲北山更加困惑了,“小姐?” 這如何突然就被人辨出了男女呢? “葉南枝,你們這打的是什么暗語?” 葉南枝的臉上已經藏不住笑了,她抿了抿嘴,說道:“爺,北平的女眷吃烤鴨,是不用荷葉餅卷的,而是拿空心的燒餅夾著吃。” “這……竟有這樣的規矩?” 不待葉南枝同他解釋,這雅間外面的戲臺上,胡琴已吱吱呀呀地響了起來。 葉南枝推開窗去,往下一望——那一襲紅披風的賈寶玉正踱步走入臺中央。 “我為卿一死何足惜?要貪生泉下何面再相逢……” 熟悉的唱詞,聽得葉南枝心中涌上了一些回憶,她扒在窗臺上,似是陷進了從前的那些事,一開口,聲音便也如胡琴般悠悠然了起來。 她說:“二爺,您還記得那出么?那會兒,您也是將我當做了男兒身……” 厲北山怔怔地望著那戲臺中央的賈寶玉,便想起了頭一回在北平,在那場堂會上見著的那位紅衣“少年”…… 他說:“記得,怎么能不記得……” PS: 來了,傻二爺把我南枝當兄弟的戲要來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