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狗與狼
67 狗與狼
最初兩日,羅寶霓被軟禁家中,通訊完全中斷。 文洛說防她改變主意通知泰喬義,是的,走出那棟公寓當下她立時就后悔了,機會卻如閃電一亮而永遠消逝,永遠,凜于這個字代表的絕對與真實,令她日夜凄惶。 那羅氏又該如何?腦海中另一個聲音同樣質問。 日升月落,時間一分一秒前進,無論如何他已去了香港,而自己仍在晝夜遠遠相隔的紐約,不安無助,呆楞渾噩。 進入萬山重疊前最后一次回望,破碎土路穿過雨林邊緣,天空由粉紅變成墨綠,像一出電影落幕前轟然放了一把大火,燒上地平線。 別再瞪我,,文洛臉上同樣寫滿疲憊,把藥吃了。,昨日羅寶霓開始低燒,可能是單純水土不服,體力透支,也可能是更嚴重的問題,瘧疾。 吉普車上下持續劇烈顛晃,胃中早吐得只剩胃酸,三天前,她從家中被帶往新澤西紐瓦克機場,航班直飛曼谷,又轉機抵達清萊府。 登機前雖迫著吃了藥,但時間太緊,此區病原頑強可能早有抗藥性。 大其力位于緬甸撣邦,但距離最近的八莫機場開車要十多個鐘頭,反倒是泰國跨越雙河國境最快,一到清萊府,她已明白他們要去金三角,文洛帶著自己,大概只是一個保險,一個不知重要性幾何的牽制。 初時的混亂成了直面真相后的麻木,是的,文洛不介意地告訴她,過去這段時間泰喬義已快速占領市場,合義堂成為能cao縱價格的幾大主要供貨幫派之一。 掌握權力的從容覆蓋他以往謹慎和煦的偽裝,泰喬義坐館地位如此穩固,必定是帶領幫會更上層樓。 一直以來不愿面對,其實環繞著她的事物一直都存在著雙面性,泰喬義,威爾,文洛。 緬甸政府勢力最遠只能輻射至大其力,莽莽群山,往后便是馬幫、土司、無數村寨部落和華僑勢力,雨林潮濕,炎熱,高溫蒸騰,由路況不穩定的山路聯通。 奇怪的是,文洛并沒有帶多少隊員,在曼谷會合時,只五人加上一個向導,這樣的東南亞大城,FBI在當地可調動人員應當不少。 白日將盡,欲暗未暗的一刻,希伯來文為狗狼時分,意指在如此昏暗的天色之下,人們無法辨別眼前的是歸家的牧犬又或是集結的狼群。 日文卻稱其逢魔時刻,燈火未明,妖鬼蘇醒。 除了第一晚,這幾日他們都是宿營。 森林中濃郁如水的潮濕空氣浸入肺腑,不知是不是藥片終于在體內產生作用,一陣寒一陣熱的感覺稍稍緩解,幾日間,是羅寶霓這輩子不曾經歷的蠻荒。 也許年輕的身體總有潛藏的能量,疲憊終能被適應。 叢山巨林,落葉及踝,高聳樹冠隨風搖蕩遮蔽黃昏最后的光線,不見天日給人壓迫感深重,幾點亮光閃過,不知是什么動物的瞳孔反射,無數生靈準備安歇,亦有無數東西正在蘇醒。 趁著文洛和那些人搭建今晚營地,羅寶霓走向鄰近溪水,海拔脫離低谷,文洛不擔心她會跑,這樣的原始林對于一個都市人來說,舉步維艱。 卵石柔滑,山澗冷涼,一抹早升的月影在其上軟皺皺地飄蕩,給她掬水洗面的手撞碎開來。 營地的聲音不遠不近,猶豫片刻,她快速除去外衫鞋襪,踩進小溪,讓清水帶走渾身粘膩難受。 深山中,故事裡的兄妹也許正是從這里走出,沒想到,如今自己也進入了同一個故事。 上來吧,天快黑了。 朦朧微光中,男人的輪廓英挺俊朗,幾日山旅,唇周生了胡髭,黑發隨意撥弄,恍惚著,多像那人。 然而顯了真身的綠眸在她身上游走,如同黑夜之前仍在對抗的光明,是人間也是魔界,心臟忍不住微微一縮。 故意略過他伸手欲扶的姿態,羅寶霓兀自小心走上濕滑苔石,剛拿起衣物,一聲低喝卻猛然將她定在石灘邊緣。 別動! 文洛快速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那張臉半明半暗,托槍的右臂極穩,正正地瞄準她。 喀拉,上膛。 暮色堆疊,濃重的夜吞沒山后最后一絲裊裊光線,眾生喜悲,此時皆泯滅無痕。 屬于森林的音潮在專注和驚悚之間層層放大,猴嘯鳥鳴,葉海搖曳,而這之中,一股極難辨別的窸窣聲卻近在咫尺。 像一個人嘴中嘬著葉,卻怎也發不出哨音,在她身后不斷嘗試著,恐怖而詭異,羅寶霓感覺渾身寒毛瞬間倒豎,就連手腳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靜止的時間像永劫,但其實不過幾秒,文洛突然開始打手勢,連比了幾次,示意數到三往前伏低,然而她整個人僵直著,腿似生了根長入河灘。 一,二, 慘月之下,修長手指變換模糊的數字,羅寶霓眼睛一閉,拼著全身的力量向前撲去。 耳旁轟鳴瞬間連續炸響,不屬于大自然的巨大動靜將整座山霎那凝肅,又狠狠震動,驚鳥出巢。 一雙穩健手臂用力將她拖進懷里。 手電照明處,一龐然巨物褐彩斑斕躺在地上,竟是一條六七公尺長的大蟒。深山雨林之中有蟒本來也尋常,但這樣大的卻罕見之極。 顧不得趴摔時的疼痛,羅寶霓愣愣地看著那東西被轟得稀爛的頭顱,蛇血噴濺,心臟怦怦作響,三魂七魄都嚇得離體。 有一霎那,她任由思緒墜入恍惚,說服自己眼前不過是一個難以掙脫的惡夢,只要醒來,窗外仍會是熟悉的下城燈火。 走吧,先離開...... 沒想到文洛一句話未完,竟又有槍響由營地方向傳來,突如其來,羅寶霓神思不屬直給他拖著往回奔。 什么事?,營地混亂,幾人驚恐地竄到十多公尺外,向導則和文洛一樣疑惑。 長官,帳篷里突然出現五六條毒蛇。 ......還有毒蜘蛛,毒蜈蚣......,營地周圍仔細灑了驅蟲粉,就算誤闖也不應這樣多。 羅寶霓立時頭皮發麻,驚恐四望,然而手電光源以外的地方皆是漆黑,哪里能辨別任何東西? 有沒有人給小蛇咬了?,向導忽然沉聲,傷口微癢,不疼痛? 叫詹姆斯的男人一愣,開口道,好像半小時之前吧,小草蛇。 到底怎么回事?,文洛不解,草蛇無毒,并不是什么大事。 向導聞言卻臉色一變,幾乎是驚慌地奔過去看他臂上傷口,又細問小蛇特征,不好,快上車,立刻去小孟捧。 不能進鎮。,這幾日小隊刻意避過聚落,入了鎮行蹤難以隱匿,不知道多少勢力和眼線盤根錯節,文洛一點也不想節外生枝,況且小孟捧完全偏離泰喬義的動線。 然而那向導根本不理,大有一副你們不走自己要先走的架勢。 Sir,他被小金冠咬了,這種蛇本身沒有毒,但蛇液和血液混合后就是催命符,方圓幾里的毒物都會受到吸引,村寨或鎮里有藥,離這里最近的土司寨屬于阿卡人,他們不會歡迎你們的。 有沒有不進鎮的方法? 有,現在立刻殺了他。,向導陰惻惻地道,十幾年前還沒有解藥,當時都是這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