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碎裂
66 碎裂
輝煌沉落,夕色昏澹,不過幾個鐘頭,這座城與世界已經徹底改變,羅寶霓扶著樹,半晌才知覺了身體。 遠遠的,她看著羅家駿的身影踽踽而出,他立在高聳大樓階梯前,環顧茫然,好似二十四小時內老了十多歲,她忍不住落下淚來。 身上有監聽,一舉一動都被盯著,不按照文洛要求,羅家駿會立即被正式收押,就算只是暫時,對羅氏也是沉重打擊。 曾祖父一手創立羅氏,走過戰亂,終于在羅家駿手上壯大,怎能讓一個精心羅織的罪名毀于一旦? 而拋開這些,良心上,對于自己滿手鮮血的愛人,她又能如何? 想起在審訊室見到的照片,羅寶霓心中酸澀,高大背脊佝僂了,燒燙傷令肌rou萎縮拉扯,似笑非笑的唇角略有些歪斜,一側面頰被觸目驚心的疤痕覆蓋,丑怪如加西莫多。 直過了好幾秒羅寶霓才認出那人竟是威爾。 兩個月前的爆炸,當場炸死了他的妻子,他昏迷很久,本以為醒不過來,手法干凈利落,沒有炸彈,而是汽車油箱,策劃的很聰明,汽車炸彈層級不同,會立刻引來聯邦調查。 羅寶霓捂住嘴,一直退到墻邊才勉強穩住身子。 妳我心知肚明是誰做的,杭廷頓現在面臨殺妻指控。 殺妻?怎么......會? 精心些計劃,自然沒問題,如同足以起訴妳父親的證據,只要有耐性。,幽綠雙眼仿佛燃動的火焰,致命且噬人。 妳真的知道,自己保護的是什么人? 艷陽再不能照進陰暗,心臟冰冰涼涼。 那夜自己原要報警,但他不讓。此時,巨大負罪感幾乎壓垮了她,對于威爾,羅寶霓既氣又恨,甚至,也曾閃過就算他死了也沒關系的念頭。 被侵犯的噩夢與恐懼,令人下意識地逃避著,那天過后,她始終沒有開口問泰喬義是否做了什么,埋著頭,一廂情愿地只愿看見日子在甜蜜中流逝。 但又是一條人命,一個可憐的女人,素昧相逢,卻因自己而慘死。 在街上隨人散漫挨蹭,流徙,沿著布魯克林橋步道,她盡走,無論是尾隨著路上一個個背影,又或者是逆著潮水而行,無目的的往前,有幾瞬她幾乎拔足逃離,仿佛每張面孔都在指責。 故事中的少年泰喬義,染上鮮血,心底的野獸同時掙脫。 因為愛,她甚至不能想像隨手計畫殺人的,是同一個將自己擁在懷里溫存的男人,就像他曾說該信他,但阿麗早已殞命。 二元對立,那尊雕像正面清俊端肅,轉過身,有如撒旦魔鬼,他構筑了一個漂亮的世界,讓她看不見黑暗。 地獄里,她轟然而醒,分不清哪一座城市才是夢域,冷汗如一具具無辜的尸體被拉出來解凍。 時間已是晚上七點,羅寶霓在橋底的電話亭撥出他的號碼,泰喬義在Dumbo公寓,馬上要出發往甘迺迪機場。 以為只是耐不住孩子氣,男人一如既往地哄,最終無奈,只得讓她過來,要看他收行李便在旁邊看著吧。 怎么臉色這樣蒼白?,他微微一怔,病了? 她撲進那人溫暖的懷中,像溺水之人與浮木,努力擦掉滴落的眼淚,泰喬義卻笑了,雙臂攬緊,不是都說了,兩周好快的,哭成這樣,丟臉不丟臉?孩子一樣,我女兒都沒妳愛哭。 審訊室中,文洛刻意拿出不少泰喬義與妻女一起的照片,以為她會如想像中難受,看似普通的家庭生活,那張臉上也有溫暖與和煦,這些她早就明白的,但此刻心臟卻突然抑制不住地絞痛。 他一下沒了轍,將她按進沙發,桌上只有一個行李箱,十多天,帶的東西不多,穿越雨林本就該輕車從簡。 口袋里,小盒子一路被掌心握得濕熱,他送來半杯水,怎么寶貝?什么東西? 有一瞬間,她幾乎想不管不顧地奪門而出。 袖扣,逛街看到.. ....就買了,襯......襯你的皮鞋。,聲音暗啞而陌生,仿佛說話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泰喬義笑起來,吻上那張戲劇性式的悲傷小臉,走到哪都要鎖著我?放箱子,我會戴的。 她再度縮進他懷里,狠狠地抱住他。 拼命感覺構成他的氣味,溫度,襯衫滑涼的質地,胸膛肌rou熟悉的線條,心臟震動的頻率,腰圍在雙手圈起環繞的位置,他呼吸輕輕噴在頭頂的擾動,一切的一切。 他撫著那頭柔發苦笑,寶貝,這是演什么?生死戀? 她抬起眼,心痛如絞,張了張口卻什么也說不出,任憑大手抹著眼淚,依舊源源不絕,泰......我...... 豁出去吧,心底一個聲音吼著,和他一起去機場,將那東西從行李中取出,等他走了,再打電話告訴他別回來。 我想.....我想一起去機場......,她猛然振作起來,吸了吸鼻子,只是跟著你一起去,我再自己回來。 怎么.... ..寶貝,別鬧了。,他肅起臉,像孩子始終不聽話而耐心用盡,卻沒有太多威懾,她的臉掛著可憐的珍珠,讓人硬不下心腸。 好好,到了航廈妳就回家,洗個熱水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嗯?,他提起行李,快得羅寶霓根本沒有機會翻出那個袖扣盒。 心中七上八下,步出大堂,然泰喬義的背影忽然毫無預警地一頓,恍惚著,羅寶霓差點迎頭撞上。 順著他的目光,視線越過玻璃大門,石板磚的回車道上此刻停下一輛白色寶馬,后座率先打開,小小身影跳下車,敏捷的像只小兔,驟然闖入原先只屬于兩人的世界。 爹地!Surprise!媽咪講送你去機場。 終是承受不住這樣清脆可愛卻無比殘酷的撞擊,一兩秒,心臟嘩拉碎裂,像洛克斐勒圣誕樹頂那顆水晶做的晨星,夢幻又脆弱。 雙腳仿彿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識,它們鎮定地略過那男人不得不停下的身影,衣料卷風,帶起最后一點點屬于他的味道,復又散進空氣里。 羅寶霓走出大門,沒有回頭,像這棟公寓一個普通的住客,在車道前與另一個女人交錯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