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彗星美人（上）

    要來一杯咖啡嗎？

    不用了，謝謝。

    葉芝亭拒絕了她，但面上仍似有似無地笑著。

    Amy陳也不過是客套一句，見葉芝亭不睬她，也就此算了。她轉過頭去，張方汀正好掛了電話，從窗邊走了過來，望著她的眼神頗為不善。

    他站到葉芝亭的身后，微笑著說道：剛才是我接到的第二十三個來自媒體的電話了，陳艷小姐他呵呵一笑，第二十三個，打給我的私人電話。

    那我向你再次道歉，張先生。Amy陳道，可這圈子不就是這樣的么？只要有流量，紅人在鎂光燈下打個噴嚏都能上熱搜我以為這是人人皆知的常識。

    她斜眼睨著張方汀，面上含著一絲輕慢，不如你先關機，畢竟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想出一個適合的PR方案，張先生，可不能向媒體泄露一絲風聲。及時止損對禹青和葉小姐都好，不是嗎？

    張方汀哈了一聲，道：那要不要你先領你家顧禹青去六院精神科掛個號啊？還及時止損，陳小姐呀，你不要在這里瞎講八講的我家芝亭平白無故被你們弄了一身腥，到底是誰的問題，請你搞清楚！

    這番話說得毫不客氣。

    Amy陳幾乎是立刻就反擊道：的確是我們的問題，她轉向葉芝亭，語氣和緩了片刻，葉小姐，我向你再次鄭重道歉，真的很不好意思，這回確實是我們理虧。但是，容我說句實話，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那晚畢竟不是禹青一個人去的

    顧禹青呢？

    葉芝亭輕輕巧巧地，用四個字堵住了她的嘴。

    Amy陳張了張嘴，一時沒回過神來。

    她正有一下沒一下地翻弄著膝上的雜志，封面上一個容姿雋美的青年正冷冷地望著她望著鏡頭。

    他很美，是時下最興的那種中性又雙性的美。這一封拍得尤其好，恰恰好地捉到了這一點，加重了那樣復雜的美。

    可惜的是，他們不需要雜志上的顧禹青。

    此時他并不在這里。

    在顧禹青發完那條激起千層浪的微博之后，張方汀先和正在靜州出差的PR負責人瞿黛深通了電話，再聯系了幾個大的媒體，最后才來找的Amy陳。

    但他和葉芝亭都沒料到的是，自照片被曝光時起只火上澆油似的發聲了一次、其余時間如死了一般的顧禹青，還真不在他的工作室里。

    沒能馬上得到答案，葉芝亭隨手將雜志放到一旁，抬眼望著Amy陳。她慢慢地笑開了，聲音柔柔的：不是要追求我嗎？怎么我來了，卻不見人。

    張方汀嗤笑一聲。

    禹青正在趕回城中的路上，車多路堵，煩請再等他一會兒，他很快就到。Amy陳這時又十分誠懇了。她招手示意助理過來，但助理卻突然移開了眼，看向了門口。

    只聽一道清洌悅耳的聲音比人先闖入這一室僵持的氣氛中

    抱歉，我還是遲到了。原以為能夠趕在你之前，我來等你。

    葉芝亭看過去，正好對上了一雙眼。

    現實中的顧禹青比雜志上的顧禹青還要更高、更瘦，也美得更濃重。他的眉眼描摹得極細致，劍眉星目，烏發雪膚，唇天然地泛紅，好似一幅徽宗筆下的工筆重彩畫。

    他神情內斂，這倒也不是他故作低姿態從在蘇令灝組的飯局中認識他以來，顧禹青對上她時一直都是這么一副模樣。

    叫人想不到他居然會放冷箭。

    顧禹青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他垂著頭，道：我知道你一定恨上了我，芝亭。我確實活該。

    葉芝亭看著他，忽地笑了：我恨你什么？顧禹青，我怎么會恨你？

    她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的作態實在好笑，如果是演技也就罷了，她看他表情細微的變化，竟然還摻了一些真情。假假真真，確實是說謊的好手段。

    葉芝亭并不想繼續裝下去了，直接道：我只是覺得你能想出這么一個做法挺厲害的。拿我作筏子試試水你是在約我吃飯前想好的呢，還是照片曝光后才想好的？

    說著說著，她還真有些生氣了。

    顧禹青急急地抬眼，嘴唇開合了一下，卻在觸及她的目光時緊緊抿住了，沒有出聲。

    葉芝亭其實并不在意別人如何編排她，但像他這樣明晃晃地利用她、還要在她面前作秀，是在將她當傻子耍嗎？

    她最討厭的就是別人把她當成傻子。

    我和蘇令灝通了電話，他以為你是真的喜歡我、敢賭上你的職業生涯來正面回應，我還沒向他戳穿你。顧禹青，要是他知道你只是把我當轉型的踏板，你覺得他還會把李牧這個角色留給你嗎？她冷冷地說，那才是你的轉型比賽中最重要的賽點吧。

    這是在威脅他嗎？

    顧禹青一時沒回過神來。他略帶錯愕地注視著葉芝亭，無聲地張了張嘴。

    他甚至沒聽清她究竟說了些什么這樣的葉芝亭他從未見過冰冷、兇猛，目光如刀刃，似要將他割開來看。

    葉芝亭不應該是天真而又嬌氣的么？這是不是她的演技？顧禹青下意識地對自己發問，但卻實在說服不了自己。

    他極勉強地開口道：芝亭，請你先聽一下我的想法

    然而Amy陳的聲音瞬間就蓋過了他：葉小姐，你覺得蘇導演會因為你的一句話而改變他的決定嗎？就憑你說禹青不是真心喜歡你，他就要把一個資方、市場和他自己都無可挑剔的主演換掉？

    她氣定神閑地望著葉芝亭，十分篤定她是在虛張聲勢，對著她的笑中明晃晃地含著輕蔑，你要想威脅我們，不如想想其他方法，狐假虎威在這個圈子里可是行不通的更何況狐假虎威誰都會，但不是每一只狐貍都能請得到老虎的。

    張方汀看她這副做派一時氣得牙癢癢，恨不得跳過去一把撕了她的臉。他冷笑一聲，想到葉芝亭已經把她媽是文夢這件事告知了那個記者，便恨不得直接馬上打腫Amy陳的臉

    讓她看看，到底誰才是狐假虎威的那一個！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出第一個字，葉芝亭就開口了。

    她說：那你說吧。

    她看的是顧禹青，答的也是他。

    顧禹青先看了一眼Amy陳，再繼續說道：這件事確實是我利用了你，我無話可說。我的確是為了給轉型鋪路才發了那么一條微博，我不想讓我的粉絲對我繼續懷有不實際的幻想，而對于我這樣的偶像來說，

    他自嘲地笑了笑，公布戀情就是最快最好的方法。而你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對象，芝亭。你很美，而且這是無可挑剔的。你既年輕又有演技，是橫空出世的新科影后，背景也清清白白。對我而言、對我的粉絲而言，如果戀愛對象是你的話，能將一切損失降到最低。

    多么真誠啊！

    葉芝亭險些潸然落淚笑出來的。

    怪不得蘇令灝要用他一個當紅偶像做他新電影的男二號，她這下才恍然大悟，原來顧禹青的演技、臺詞確實頗為出挑。

    聽聽她這么好、無可挑剔，若不用上一用，簡直是辜負了她的好！

    就這樣看著顧禹青，葉芝亭向后舒展了一下，倚著椅背，問道：那么，我能得到什么好處呢？

    他先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去。

    那一眼，只那一眼，眼波流轉，欲說還休，她莫名地看出了些失望之意來。

    顧禹青也的確是有些許失望的誠然，他并不期待葉芝亭會原諒他，可她也不應該做出這樣的回答她不應該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么？

    首先是曝光度和話題度。新的流量、新的粉絲、新的商務等等，我的關注度都會漸漸轉換為你的。他斂下思緒，盡量用公事公辦的口吻答道，其次，我承諾我的PR團隊會為你服務，尤其包裝你的人設芝亭，是我追求的你，無論如何，你是站在高處的。

    葉芝亭笑道：聽起來很不錯。她放在膝上的手指點了點，但這些都是不確定的，不是嗎？

    這是不滿意的意思了。顧禹青下意識地掃了一眼Amy陳，而她盯著葉芝亭，笑容中的輕蔑越來越晃眼。

    這樣看，你想要一些確定的東西對嗎，葉小姐？好吧，這件事畢竟是我們理虧，我會盡力幫你拿下一些商務資源的。

    這么多年來，她早就見慣了得寸進尺的藝人，無論男女，都貪得無厭、恨不得將別人口中的rou都搶走。但Amy陳心中與顧禹青一般，對葉芝亭這樣的表現難免還是生出了一絲失望

    原以為這位年輕的坎城影后會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沒想到她不過才二十歲，就已經如此世故虛榮。

    這時，張方汀俯身在葉芝亭耳邊說了些什么。其間，他還飛了兩個眼刃給面前的兩人，面上甚至連Amy陳那樣的笑都消失了這是連表面和氣都不愿做了。

    葉芝亭側著臉，眼眸半斂，神情專注。

    顧禹青原也想趁這片刻歇息，與Amy陳商量一下。但他沒能移開眼，幾乎是無法控制地一直注視著她。

    其實，他也不能說是失望或者，他所失望的，實際上是他自己。

    他并不了解她，不是嗎？他先入為主地以為她會是清高的、天真的、不諳世事的，可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她。

    顧禹青怔怔地盯著垂在她頰邊的那粒黑珍珠，她的睫羽一顫，它也輕輕地搖晃著。

    那也許并不是珍珠，而是從天幕中墜毀的隕星，他想，它她這樣美，不說那些東西，要他賠上自己都是抬舉了他。

    下一秒，顧禹青又猛地醒過來，被這失了魂似的念頭給嚇了一跳。他堂皇地撇開眼，不敢再看葉芝亭，可偏偏這時，她轉了過來，與他狼狽的目光正正地撞在一起。

    只看葉芝亭的神情，根本猜不出張方汀剛剛與她說了什么她看起來比方才開口要賠償時還要平靜，從那雙眼中根本窺不見任何情緒。

    只有葉芝亭自己知道，此時此刻，她很生氣。

    她站起身來，說道：失陪一下。

    說完，她便直接走到了張方汀之前打電話時的位置，拿出了手機。

    屏幕上顯示著四通來自蘇令灝的未接來電。鮮少見到他這么著急的樣子，葉芝亭想到張方汀剛剛告訴她的事情，那團怒火升得越來越高。

    這要怪誰呢？這應該怪誰呢？

    她點擊回撥，鈴聲響了不到三秒，就被對方連忙接了起來。

    你和顧禹青到底是怎么回事？

    蘇令灝的質問劈頭蓋臉地闖了進來。他不等葉芝亭回答，又急忙忙地噴出了幾個問題：都幾個小時了，你那邊怎么還不回應？你到底跟他是弄真的還是假的？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拖著不回應會讓這件事瘋狂發酵？發酵之后對你的形象影響有多大你清楚嗎？

    一連幾個問題砸下來，他喘著粗氣，似乎正在平復自己的情緒。片刻之后，他稍微平靜了一些，但語氣卻更加咬牙切齒。

    王四弋這個老匹夫！他剛剛打電話告訴我，因為你和顧禹青拉拉扯扯的，沒了他要的那種純美無瑕的形象葉芝亭，你被踢出的女主人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