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笑一聲都懶
十:笑一聲都懶
裴花朝回到崔家,經過花園途中,路旁花繁柳密處飄來人聲。 “哎哎,都送了釧子,嗝,也答應納你作妾,摸個小手怎么了?” 裴花朝聞聲便皺眉,那大著舌頭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崔陵。 這半年來,她們夫妻倆在唐老夫人跟前假作恩愛,離了老人家眼前,她獨居后花園院落,他則在內宅起居,無事絕不涉足對方地盤。 這時崔陵八成喝醉了,才跑進園子來。 花木深處,一個女子嬌滴滴“唔”了一長聲,綿綿地千回百轉。 裴花朝又聽了出來,那女子叫河珠,是她院里丫鬟最明艷的一位,舉手投足素來講究,哼個聲都務必回腸蕩氣。 河珠道:“婢子是裴家娘子的人,不能跟著大郎……” “胡說,”崔陵道:“你同她院子里一應奴婢俱是我崔家買來。” “但,整院奴婢的身契文書全在裴娘子手里呀。” “嗐,怪我母親糊涂,以為東陽擎海發話保那裴家婆娘,必然中意她,遇上她討要你們,不敢不依。嗝,哪承望那婆娘轉頭把人一個個放良。嗝,我家好容易尋來你們這批好貨,使的錢全打了水漂。” 裴花朝悄沒聲響走到崔陵身旁,道:“賠了夫人又折兵,你們母子很氣不忿吧?” 河珠見到主子,趕忙摔開崔陵的手,腕上露出一只白燦燦簇新銀釧。 崔陵不防裴花朝神出鬼沒驟然現身,唬得往旁跳。定了定神后,他斥道:“你說什么?” 裴花朝斜睨他,道:“你們專挑美婢送進我院子,不正是打算等東陽擎海上門找我,利用丫鬟巴結他?” 崔陵瞠目,“你……你知道?” “縱然猜不中這層盤算,你們母子蛇蝎心腸,我也不放心讓那些教你們拿捏住的人在身邊晃。” “你怕我家相害,倒是和離滾蛋,別賴著不走!” 裴花朝笑了笑,一副真誠體貼狀,道:“你既嫌我在家里礙眼,我多多出門見人好了。恰好提醒外頭人,你們母子但凡有利可圖,連媳婦都肯賣” 崔陵怒目,“毒婦!” 裴花朝置若罔聞,拉下臉道:“下回我祖母出門,你把自個兒倒飭好,出來相送,別教她老人家發現我們貌合神離。” 崔陵紫脹面孔道:“裴六娘,你休想再壓我一頭。半年了,東陽擎海一回都沒找過你,可知睡過你就扔,全沒放心上。沒他借勢,你不過是只蟲子,等著瞧我怎么捏死你!” 他往裴花朝走去,戟指作勢要戳她頭臉,卻是有酒了,腳步虛浮,步伐踉蹌。 裴花朝眼角余光一掃地下,隨即向崔陵微笑,神情十分鄙夷。 “擇日不如撞日,趁現在捏死得了,只怕你不敢。” 崔陵哪經得起挑釁,齜牙咧嘴擄起袖子,箭步沖上要揮拳,沒留神路上土面起伏不平,腳尖一絆,摔個狗吃屎。 “啊也,痛,痛!”崔陵摀住鼻子哭嚎,鮮血順著他指縫流出。 裴花朝冷眼旁觀對頭遭殃,笑他一聲都懶,帶了丫鬟轉頭就走,留下崔陵在后方哭罵“最毒婦人心”。 “娘子,娘子,”河珠追了上來,跟在裴花朝后側,道:“婢子并無不規矩,是崔家大郎糾纏婢子……” 裴花朝頭也不回,道:“那銀釧也是他糾纏你戴上的?” 河珠語塞,裴花朝道:“我知道你不過吊著崔陵敲竹杠,否則大可向我請要放良文書,從良與他廝守。河珠,你和他那筆帳我不管,但他絕非善類,哪日醒過腔發現你耍著他玩兒,當心他報復傷人。” 河珠唯唯諾諾,裴花朝支開她和其他丫鬟,自個兒往花園最隱秘的一處行去。 她獨個兒走出一段路,這才放任身子因為氣惱而顫抖。 在崔家母子面前,她狀似百毒不侵,實則見聞他們的每一眼,都是煎熬惡心。尤其崔陵,將她推火坑,照舊風流度日,還有臉以苦主自居。 東陽擎海也一樣,害苦了她,卻活得風生水起。 兩個罪魁禍首安生過日,只有她,陷在崔家這泥坑里拔不出腳,一天天熬著。 裴花朝伏靠樹上,慢慢蹲下身子…… 園子一角,花木深處,鶯鶯燕燕依舊鳴囀輕盈,卻依稀多了一縷壓抑得極輕極輕的哭聲。 那日裴花朝怏怏的,及至下人報信,唐老夫人平安抵達棲霞觀,方才安慰些。 哪承望才入夜,本該在道觀歇宿的唐老夫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