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Chapter6
只用了兩天時間,沈潯已經帶著兩人玩遍了臨水縣附近所有有名的景點。 周修齊現在最佩服的人是他的小姨夫,竟然可以從這種窮鄉僻壤考到天子腳下,此等毅力不是常人可以匹及的。 袁稚則很享受這種和朋友愛人在一起的時光,無論是在哪里。 明明是很不一樣的兩個人。 所以沈潯至今也沒搞懂,袁稚為什么會喜歡周修齊這種龜毛的紈绔子弟。 袁稚也說不上來,只是有一種感覺。 沈潯追問她是什么感覺。 就是會想到,原諒袁稚的詞窮,如果錯過這個人,應該會后悔一輩子。 沈潯的后槽牙都快被酸掉了。 不過她當時想,這樣也好,他們三個人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永遠是一個非常吸引人的詞,起碼對沈潯來說是這樣。她最愛的東西是鉆石,最愛的廣告詞甚至是鉆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 她愛一切可以永恒的東西,勝過愛本身。 這究竟是不是一個悖論,沈潯不知道,但是她很清楚,沒有什么是真正永遠的。 永遠是騙局。 但生活是最大的騙局,所以她在永遠上尋找著一點微乎其微的支撐力。不要小看這點支撐力,她是靠著這個才走到了今天。 袁稚在離開臨水縣的前一天,終于如愿以償,見到了陸凜本人。 其實也不是巧合,沈潯是看祝淵發了一條生日的朋友圈,而且臨水縣也只有那么一家拿得出手的KTV。 KTV有些年頭了,三個字的招牌已經有兩個字不亮了,周公子踏進去之前,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對娛樂場所的標準已經降到了這里。 Just now,Just here。 OK,Just do it. 穿過一層打著曖昧燈光的昏暗樓梯,三個人來到KTV的入口。不湊巧的是,因為是節假日,人很多,包廂都已經訂滿了。 就在他們轉身離開之際,出來買酒的祝淵看到了沈潯。當然不止祝淵一個人看到了,還有陸凜。 陸凜最先看到的還是那雙腿,白且直,勻稱細長,再是她的一雙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轉。 等他回過神,祝淵已經在邀請他們一起唱歌了,反正我們人也不多,一起唄。是吧,陸凜? 隨你。陸凜雙手插兜,眼神甚至沒和沈潯對上,繞過他們去超市買酒。 袁稚本來打算拒絕,但聽到陸凜的名字之后,改變了想法,好啊,那就一起吧。 周修齊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這兩個女生身上,不知道她們在搞什么鬼。沈潯怎么會不懂袁稚心里在想什么,沖她挑了挑眉,一副我眼光還不錯吧的表情。 祝淵帶著袁稚和周修齊兩人先去了包廂,而沈潯找了個要去幫忙拎東西的借口,跟上了陸凜的步伐。 陸凜在買酒的過程中沒有說一句話,滿腦子都是為什么這么冷,她還在穿裙子? 買單的時候,兩個人同時掏出了付款碼,前臺一時不知道該掃誰的,陸凜拿過沈潯的手機,把自己的遞給前臺,終于開口,掃我的。 等會兒,我沒買禮物,這酒我送他了。 陸凜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手機嘀了一聲,顯示成功支付,你可以和他說這是你送的。 你經常這么做? 我錢多了沒地方花?陸凜單手拎起裝酒的袋子。 沈潯也摸上了袋子,太重了,我幫你吧。 陸凜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沒有拒絕,分了一根細帶給她。 陸凜,我手機沒電了,把你手機借我用下。 陸凜不疑有他,把手機遞了過去。 沈潯鼓搗兩下還給他,別又給我拉黑了。 陸凜沒回她,推開包廂門,帶著沈潯和酒走了進去。 包廂人確實不多,沈潯以為以祝淵學生會主席的人脈,今天應該是濟濟一堂。 陸凜接過她手里的袋柄,穩穩地把酒放在桌子上,一瓶瓶地撬開,拿了一瓶遞到沈潯面前,能喝酒嗎? 沈潯接過,瓶口碰了一下他的酒瓶,發出清脆的聲響,挑釁地沖著他笑,看不起誰呢?,仰頭吹了一瓶。 七八倆月,沈潯什么也沒干,成天地跟著周修齊那堆公子哥在夜場混。 周修齊不肯帶她,她就偷偷地去。 有一次喝醉,都快被人帶走了,正好被周修齊撞上。周修齊后來索性帶上了她,他反正管不住沈潯,還不如跟著他,還能安全一點。 她長得又好,也不作,那些公子哥愿意帶著她沒日沒夜地喝酒,久而久之,她已經修煉出一套絕佳的喝酒技巧。 那時的沈潯再想不出來比酒精更適合麻醉自己的東西了。如果再往下走,她可能要犯罪了。 于是在一切還來得及之前,周修齊被江曼青臭罵了一頓,她被父母送到了這里。 沈潯放下酒瓶,沒有在陸凜的眼神里看到和那些在夜場里的男生眼里該有的佩服和玩味。陸凜的臉色平靜,甚至有些冷淡。 他仰頭也吹了一瓶。 沈潯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丁一航注意到他們的動靜,湊了過來,你好啊,美女。我叫丁一航。 沈潯。沈潯沖他笑笑。 哎,聽我說。丁一航停了嘈雜的音樂,今天是祝淵的生日,我們一起碰一個,祝他生日快樂。 可是我不會喝酒。已經有女生在抱怨。 一聲起,剩下的都是附和。 不能喝的喝果汁。丁一航湊近話筒。 只有袁稚和沈潯兩個女生舉起了酒瓶。 袁稚輕輕抿了一口,就被周修齊搶了過去,我替她喝了。 沈潯又想再吹,她已經很久沒喝酒了,周修齊繼續搶,我也替她喝了。開什么玩笑,他可是在江曼青面前立下重誓,不再和沈潯喝酒。 替一個女生喝酒,眾人還能理解。 替兩個女生喝,這是唱哪出? 周修齊剛拎起沈潯那瓶,一只手伸出來,我替她喝。 陸凜話音落地,包廂靜了三秒,剛才那出已經看不明白了,這他媽又是哪一出? 周修齊這才看到陸凜,覺得他有些眼熟,但一下又想不起來。 沈潯怕他舊事重現,想起來在方之謹的生日上,她和陸凜一起跑掉的事,趕緊沖看好戲的袁稚遞了個眼色。 可是袁稚下定決心不摻和,她就是來找陸凜的麻煩,聳肩表示我也沒辦法,讓沈潯自己解決。 那個沈潯硬著頭皮插進去,奪下那瓶酒,我沒事,我能喝。 周修齊的腦子里都是回想,手上根本沒用多大力,沈潯輕而易舉地拿到,又輕而易舉地被陸凜搶過。 待他喝完,沈潯不想其他人誤會什么,指了指周修齊和袁稚,周修齊,我表哥。袁稚,我朋友。 氣氛重新熱絡,周修齊還在想,到底是在哪里見過陸凜。沈潯不斷打斷他的思緒,時不時遞根煙,遞個果盤,想不起來別想了。 別煩我。周修齊吃了一口她遞過來的圣女果,你和那小子怎么回事?你跑這兒談戀愛來了? 我沒談戀愛。說的是事實。 最好是。周修齊淡淡陳述事實,臨水縣,太遠了。 袁稚一直在男廁所門口等著陸凜。 有事? 陸凜是吧?我開門見山,別招惹我朋友。袁稚跟著他去了拐角處,她在這兒最多呆一年,你們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頂煩你們這些人說話。陸凜拿出煙盒,張口閉口就是兩個世界,奧運會前幾年才辦,同一個世界不知道嗎? 你了解沈潯嗎?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嗎?像你這樣的人有長性嗎? 陸凜都不用開口,直接被對方蓋棺定論。 你是她嗎?陸凜不喜歡和女生爭論,我有沒有長性是我的事,我和沈潯是我們的事。這些都不用你來告訴我,京州人怎么都這么喜歡多管閑事? 都?袁稚笑了,環手抱胸,很好,我希望你能記住你說的話。話鋒一轉,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敢耍著她玩兒,我不會放過你。等會兒記得送沈潯回去。 陸凜點燃煙,薄薄一層煙霧從他嘴里逸出,誰玩誰還不一定呢。 袁稚已經走遠,陸凜來不及出聲。 女人的臉變得太快。 袁稚心情大好,回了包廂拉起周修齊就往外走,把蠢蠢欲動的沈潯按回去,你在這兒玩,我們去買點特產,順便約個會。讓帥哥送你回家,不帥不讓進門。 兩人走后沒多久,陸凜進來了。 沈潯聞到他身上的煙味,癮也被勾了上來,帶打火機了嗎?反正她當然帶了。 陸凜湊過去給她點上火,火苗閃爍。 兩人的距離曖昧,青煙散開,我有沒有告訴過你 什么? 你真的很帥。 跟你哥比起來,算是吧。 沈潯笑著踹他,小心眼兒。你知道多少女生上桿子往周修齊身上撲嗎? 那你知道我嗎? 什么? 潔身自好。 帥哥,唱首歌聽。 聽什么。陸凜拉著她走到點歌臺,選吧。 凄美地聽過嗎? 沒,再點吧,陸凜的手頓了一下,下次學會了唱給你聽。 好。 兩人說說笑笑,自成一方天地,全然沒有把其他人放入其中。 賀漓今天也來了,被邀請的原因大概是祝淵喜歡她,卻不知道從哪里下手。可是賀漓并不喜歡他,卻還是來了。她的原因也很簡單,是因為陸凜。 從沈潯進到學校的第一天,她就聽說過這個人,當時沒什么太大的感覺,可能還是羨慕和好感多一些,羨慕對方可以活得張揚,活得肆意。 沒有利益相關的時候,是最客觀的時候。 后來沈潯來班上找陸凜。 沈潯一出現,女人的直覺瞬間擊中賀漓,擔憂襲上心頭。墨菲定律比什么都準,陸凜還是踏出教室,走到沈潯面前。 她和陸凜都是彼此的初戀,當時什么也不懂,班上的人都傳他們倆在一起了,陸凜沒反對,她也沒反對。 那個時候還小,兩人才拉了一回手,她爸爸就說要再婚了,和陸凜的mama。 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沒有說透,分手的時候也沒有表明。但她和那些八卦的人一樣,總覺得自己在陸凜心里是不一樣的,因為在她心里,陸凜就是不一樣的。 她想不明白,人為什么會變。 晚上十一點,沈潯頂著周修齊快要殺人的目光走進家門,還知道回來?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你說話能不能別跟我爸一個樣。 袁稚正好收拾好行李出來,催著周修齊去洗澡,沒給他再次發言的機會。 剩下的兩人不約而同地去了陽臺。 初秋的晚風輕輕吹過,指間的火星明明滅滅,袁稚很久沒抽煙了,周修齊在這方面管她管得挺嚴,他送你回來的? 是啊。沈潯吐出一個煙圈,你和他說什么了? 要他跟你保持距離。 沈潯笑了笑,沒說話。 我真這么說的。袁稚也沒打算瞞著她,但是他拒絕了,說這是你們倆的事。 本來也是我先去找他的。 長得是挺招人的,剛在KTV里面,我看了一下,除了我倆,剩下五個女生,起碼有兩個對他有意思。袁稚旁觀者清。 嘖,渣男罷了。 沈潯,玩玩可以,不要太認真了。這句話,袁稚說得很認真。 大家都覺得沈潯是個沒什么長性的人,從她練體育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來。 明明天賦極佳,明明可以進國家隊,偏偏要違反紀律,最后被市隊除名。 吊兒郎當,玩世不恭。 只有袁稚知道,不是這樣的。 沈潯不是這樣的人。 沈潯是她見過的最能堅持,也最能吃苦的人。 她們倆從小一起長大,沒人比她更了解沈潯。天賦還是其次,最令人驚嘆的,是她的努力和她對這項運動的熱愛。她愿意把她一天中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訓練,她可以從早到晚都在跑道上。 十二歲就拿了京州市運動會青少年組中長跑冠軍,進了市隊,年少成名。 袁稚就等著她站上奧運獎臺的那一刻,對別人炫耀說,看到沒,我姐們。 她沒有等到。 沈潯十五歲,被市隊開除。 運動生涯宣告終止。 相對于天才的誕生,人們更樂于看到一顆正在冉冉升起的明星的墜落。 還以為你多厲害,還不是被人開除。 天才?呵,笑死人。 人的惡意真的是永無止境。 那一年里,沈潯一開始連門都不敢出,怕見生人,怕人追問,后來就是沉迷夜店,每天用酒精麻痹自己。 沈潯父母實在看不下去了,給她重新弄了個學籍,轉學到了這里,希望她像一個正常的花季少女一樣。 為了不讓父母朋友擔心,沈潯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看起來對什么都不在意的人。 人們也真的那么覺得了。 然后,她再也沒有走進過運動場,再也沒有接觸過那片赤紅色的跑道。 她把她所有的夢想與熱愛都留在了十五歲。 袁稚沒有問過她離隊的原因。 沈潯不想說,她也不追問,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勉強沈潯。 她們太了解彼此。 她們之間不需要噓寒問暖,假模假樣式的關心,她們只需要陪伴。 像是浩瀚無垠的宇宙里,兩顆隔著十萬光年孤獨遙望的行星。 我不需要你說些什么,做些什么,我只要確認你在就好了。 像現在這樣,你只需要靜靜地陪在我身邊抽完這根煙。 袁稚非常怕她會再次陷入某種不可控的因素不能自拔,再次受傷。 比如夢想,比如愛情。 沈潯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說出來的話十分渣男,沒關系的,都是玩玩。 一貫的吊兒郎當,但騙不過袁稚。 第二天一早,沈潯送他們上車離開這里。 分別總是傷感,兩人抱了一下,袁稚難得感性,險些落淚,貼著沈潯耳朵說, 無論如何,我只希望你能開心。 說完,袁稚頭也不回地上了車,再沒看她一眼。 周修齊重新戴上墨鏡,貴派作風一點不改,咱們倆,抱就不抱了,沈潯,別給我在這兒談戀愛。 我知道。沈潯拿腳把他踹上車,別給我在外面招蜂引蝶的,對我姐們兒好點兒。 要你說。 沈潯雙手插兜,原地站了很久,看著車子匯入車流,慢慢駛遠,最后消失不見。 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我肝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