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救我一次

    余慕?jīng)]有想到自己真的會跟著莊翊念來到她的家。

    莊翊念太過熱情，其實(shí)，余慕不太擅長拒絕別人，但是很少有人在她的一再抗拒后仍要走近她。

    自打她打算“糟踐”自己開始，就不怎么回夏宅了，她用夏季言給她的卡租回了她三年級前的家，幾年過去，租客早已換了一波又一波，連墻紙的顏色都早已變了。

    在莊翊念家的這一晚，她想的好像有些多。

    晚上洗澡前，莊翊念樂顛顛地拿了一套睡衣。

    “你比我高好多哦，所以我拿了我mama沒穿過的睡衣給你，去洗嘛。”

    莊翊念1米6剛出頭，比余慕矮上近十公分。

    等莊翊念抬頭看到洗完澡換上睡衣的莊翊念時，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瞪大了眼。

    “我，突然發(fā)現(xiàn)，你頭發(fā)整齊的樣子很好看啊，嗯，只有臉頰有一點(diǎn)點(diǎn)rourou，但看起來很可愛呢。”

    她“唰”一下從床上蹦下來，圍著余慕打轉(zhuǎn)。

    “還有你皮膚也很白，眼睛也很大嘛，不行不行，你審美不太好，以后別給自己搞發(fā)型了，這樣把頭發(fā)捋在耳朵后面好清純！”

    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夸過她好看了，女孩子誰不喜歡漂亮呢，但她還沒有自保的能力。

    “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

    自打初中她出落的越發(fā)美麗，她在夏宅的日子愈加膽戰(zhàn)心驚。

    母親剛剛消失無蹤影的時候，她哭鬧了好一陣子，夏季言并未花時間去找她，不然以夏家的地位，在S市找個女人不是難事。她那時每日想要翻出夏宅去尋她，都被夏季言的人攔得死死的，后來她意識到她是真的不要她了，就開始安靜地做個啞巴了。

    初一被一個男同學(xué)拉了一下手，第二天那個同學(xué)就悄無聲息地退了學(xué)，她至今記得夏季言猩紅的眼神，像是要把所有碰她的人殺了。

    莊翊念重又坐回床上，雙手托腮。

    “好難理解哦，怎么有喜歡把自己搞得亂糟糟的女孩子，不過徐老師說得果然沒錯！”

    余慕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她在你翹課的時候，和我們說你其實(shí)是很好相處的，讓我們不要用有色眼光看你，說你只是有點(diǎn)慢熱，而且你上次交白卷嘛，我們班好多同學(xué)都有生氣，畢竟平均分被拖了”，她說著說著看了看余慕的臉色，見對方神色自然，又小聲補(bǔ)充，“但我沒有生氣哦，排名又不重要，徐老師為了讓大家不要怪你，主動給我們放了電影呢，好可惜你不在……”

    “還有哦，有人去辦公室聽見常主任本來要處分你的，徐老師不同意，最后他要求你下一次考試必須要考到年紀(jì)前500，不然就要讓徐老師在大會上檢討，她真的很喜歡你對呢。”

    徐靜從來沒有和自己提過這些事。

    余慕想，有夏季言在，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被記處分的。

    但是有人不知道，有人試圖保護(hù)她。

    這久違的善意來得太過突然。

    臨睡前，莊翊念湊近她，有些羞怯，

    “那我是不是你在我們班第一個朋友呀？”

    她看著少女眼神里的盈盈水光，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還沒有告訴她，她是她初一之后的第一個朋友。

    “好開心，你愿意和我交朋友是因?yàn)槲揖攘四銌幔俊?/br>
    余慕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又搖搖頭。她側(cè)過頭，想了想。

    “還因?yàn)槟慵依镉绣X有勢。”

    不會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也不會被夏家的勢力剝奪走什么。

    她以為身側(cè)的少女會生氣，會不開心。

    轉(zhuǎn)過頭就見莊翊念翹起嘴角，“那我們可以一直做朋友呢，看起來我爸應(yīng)該不會破產(chǎn)！”

    在大家發(fā)現(xiàn)莊翊念和余慕一起上學(xué)這一驚人景象后，大家還注意到，余慕待在教室里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她不能努力得過于明顯，卻也不想虧欠班主任，有虧欠就要償還。

    她只是不想和別人有太多牽扯。

    只是她已經(jīng)太久沒有學(xué)習(xí)了，好像，喪失了學(xué)習(xí)的能力？

    她從初一自我放逐，就算待在課堂也是聽天書。

    偶爾周傅宣心血來潮為她講題，她沒辦法給出回應(yīng)，她總不能告訴他，她從第一句就沒聽懂吧。

    每一次周傅宣講完，信心滿滿地離開，等到小測試過后看到她各科滿面飄紅的答題紙，他終于認(rèn)命:啊，原來我真的不厲害，可能只有年紀(jì)第一才能幫得了她呢。

    他以為自己只是放在心里想沒有說出口，不料早已被余慕聽見。

    于是，在課后大發(fā)善心幫余慕補(bǔ)習(xí)的一周后，余慕第一次對他說了話。

    “年紀(jì)第一是誰？”

    周傅宣驚嚇之余，下意識地回答:“高二是周澤學(xué)長，高三是莊婧軒學(xué)姐，高一是——我，好吧是江清淵那個討厭鬼！”

    余慕點(diǎn)點(diǎn)頭，不再說話。

    距離期中只有十來天了，她連前五百名的影子都看不見。

    這一刻她開始討厭起徐靜來，為什么不像過去的老師看在夏季言的面子上諂媚討好，亦或是將她視為洪水猛獸，不聞不問？或許她現(xiàn)在見縫插針地關(guān)心她就是諂媚討好。

    莊翊念發(fā)現(xiàn)余慕不是特別愿意在人前和她做朋友，于是十分體貼地沒有過于打擾她，只是時不時在她的桌肚里塞點(diǎn)水果。

    臨放學(xué)前，莊翊念想要等自己一起回家，余慕?jīng)]有同意，等所有人都離開了，她第一次將一直視為擺設(shè)的教科書和材料放進(jìn)書包。

    她背著包往樓下走的時候迎面撞上了一個人，她抬頭看一眼便轉(zhuǎn)過視線，繼續(xù)下樓，直到背后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

    不遠(yuǎn)不近，足夠她聽見“江清淵”三個字。

    江清淵因?yàn)楹陀⒄Z老師討論下個月英語節(jié)的事耽誤了一會兒，等他離開教室時校園早已沒有多少人了。

    撞上余慕的時候，他才想起他十多天前因?yàn)橐粋€熟悉的眼神而多管的那件閑事。

    他被一個外班女生叫住，樓梯口早已空無一人。

    就在他走到一樓時，才發(fā)現(xiàn)一樓的樓道站著一個人。

    那人聽到他的腳步聲，回過頭。

    她看著他，眼里沒有他慣常見的少女躲閃的羞意。

    但有那么點(diǎn)有趣的東西。

    他倚在樓梯的欄桿沒有說話。

    她開口叫住他。

    “你是江清淵。”

    江清淵漫不經(jīng)心地點(diǎn)點(diǎn)。

    “那天你救了我。”

    江清淵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是嗎？”

    余慕小時候很喜歡看，她至今記得有一集，有一只小鳥偷跟著湯姆回家，結(jié)果遭到了杰瑞的追殺，后來湯姆救了它，于是，那鳥開始不再懼怕湯姆，那一集好像叫。

    她對于自己此時此刻莫名想到一部動畫片不解。

    “那你再救我一次，你幫我補(bǔ)習(xí)，我要在期中考試考到前五百名，我會給你很多很多錢。”

    江清淵走下樓梯，浮光照在他的臉上。

    他嗤笑出聲，隨即搖了搖頭。

    “不要。”

    他慢慢走近面前的女孩，微微低下頭。

    “除非，你完完全全聽我的。這意味著我讓你往東，你不會往西。你的身體、思想，完完全全服從我的指令。做得到嗎？”

    她抬起頭，兩人眼神相撞，她很少去看別人的眼睛。

    面前的這雙眼疏離，甚至有些陰鷙，沒有什么善意，和莊翊念對著自己的眼神完全不同。吐出的話更是瘋狂。

    但余慕的人生已經(jīng)不會更瘋了。

    他湊到她耳旁，氣息縈繞在她的脖頸:

    “做不到就滾。”

    余慕想，湯姆也可能會吃掉那只鳥，怎么能因?yàn)樗粫r的善心而不再懼怕它呢？鳥就是鳥，太蠢太蠢。

    她抬起頭，她想，很有可能最近過得太過安逸，童年時的那點(diǎn)幻影又來了。

    她聽到空蕩蕩的樓道間，傳來自己的聲音。

    “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