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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1

    桃花1

    ——桃花,屬薔薇科植物。其樹態(tài)優(yōu)美,枝干扶疏,花朵豐腴,色彩艷麗。

    ——桃花的花語是:愛情的俘虜。

    七八月的天,似guntang的爐火,燥熱里帶著nongnong的塵土氣息。

    路人皆被曬得萎靡疲乏,游商走販亦是汗如雨下。

    街巷口卻有兩位妙齡女子,粉衫羅裙,妝容脫俗,烈日下不見半分狼狽。

    女子姿態(tài)慵懶悠哉,打著精巧的團扇,偶爾掩扇低語,偶爾漫不經(jīng)心的輕笑。

    “你挑好了嗎?”鳳瑛問她,“我瞧著那書生不錯,白白凈凈的,很俊俏。”

    她順著鳳瑛的目光望過去,瞧見一個在豬rou攤子前買rou的書生。

    書生面相清秀,穿著一身素色長衫,雖然年歲不大,卻已經(jīng)有幾分文人墨客的雅致氣韻。

    鳳瑛仔細端詳了會兒,極力推薦:“唔……看來看去,還是書生最好,其他人實在太難入眼,隔老遠都能聞到一股臭烘烘的汗味兒,你看呢?”

    她的目光微微上挑,落在豬rou攤子后頭的那男人身上,“就他吧。”

    鳳瑛愣了愣:“那個賣豬rou的?”

    她眸光盈盈,隱約透出笑意,“嗯,就選他了。”

    “你瘋了。”鳳瑛吃驚,不贊同的道,“還是書生好,細皮嫩rou好下嘴,你瞧那男人一身腱子rou,硬邦邦的,怎么吃得下去?當心磕壞一口牙!”

    她固執(zhí)己見,依舊盯著那個賣豬rou的男人,“就他了,不改了。”

    鳳瑛勸不住她,搖頭嘆氣:“唉,隨你吧。”

    ……

    賣豬rou的男人,是個屠夫。

    臂膀精壯結(jié)實,手中刀起刀落,那豬rou被切割得條理分明,均勻妥帖,一絲多余也沒有。

    生意顯然是不錯的。

    她站在街巷觀望一陣,攤子上的rou已經(jīng)賣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后一副豬頸rou無人問津。

    屠夫索性收了攤,拎著剩下的rou回家。

    她想了想,不緊不慢跟上去。

    出了鎮(zhèn)是一段山路,走過山路有一條河,河上有橋,他在橋那頭,她在橋這頭。

    腳步頓滯,他轉(zhuǎn)身看她,她趕緊停住步履。

    她都想好了。

    若是他問:姑娘為何跟著我?

    她便答:小女子投奔遠親不慎迷路,不知壯士能否行個方便,容我借住一宿?

    若是他問:遠親住在何處?

    她便答:芙蓉山下清波鎮(zhèn)。

    若是他問:為何不曾聽聞?

    她便答:奔波多日,體乏口干,須得歇息一晚再與壯士細說。

    ——男人的一個回眸,她腦海里已經(jīng)逐一掠過兩人的對話。

    可他只是淡淡看她一眼,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前。

    那一眼波瀾無痕,好似眼前的如花美眷只是橋上的木,路邊的泥,空氣里的塵粒,平靜得不帶任何好惡,卻叫她忍不住心口亂跳,莫名的興致盎然起來。

    男人住在村子的盡頭,殺豬時的慘叫會驚擾鄰里,故而他的屋子十分偏遠,周遭荒蕪。

    她一直跟著他。

    跟到門口,男人也沒再看她一眼,進了院就關(guān)上門,隔絕了那道追尋的視線。

    冷漠至極。

    她絲毫不介意。

    繞著屋子不緊不慢走一圈,她看著院旁的空地,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

    江沅是個屠夫。

    只不過,他這個屠夫也宰殺些別的,比如人。

    這世上有請殺手殺人的,也有請人殺殺手的。

    江沅屬于后者。他不用暗器,也不用毒藥,僅憑一把烏金匕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在他看來與殺豬沒什么分別。

    能請得起他的人,寥寥無幾,故而江沅平日里賣賣豬rou,打發(fā)時間。

    今天卻發(fā)生了一件古怪事。

    街上有個女人,盯著他看了整整一個下午。

    這著實不尋常。他長得既不俊美,也不丑陋,普普通通一張臉,落在人堆里壓根尋不著,那女人一直盯著他是何意?

    莫非是哪個門派的弟子,前來找自己麻煩?

    ……也不像。

    瞧那軟綿綿的身骨,走起路來纖腰搖來擺去,像春天新抽的柳絲,隨風而舞,又鮮又嫩。

    分明不是習武之人。

    回去時,他的步履故意忽快忽慢,那女人竟一路跟到家門口,可見有些本事。

    江沅更疑惑了。

    他生性冷漠,沒有多少好奇心,卻也不敢貿(mào)然將人請進家中,準備先看看再說。

    晚上躺在床上,腦海里浮現(xiàn)那女人的模樣。

    女人……

    莫名煩躁,他閉眼翻了個身,想起一件往事。

    幾年前,有位花魁名震魯南地帶。

    她長得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實則是一個門派培養(yǎng)多年的刺客。

    他去的時候,花魁為了活命,脫光衣服,款款玉步走來,卻被他一刀割破喉嚨。

    就像殺豬一樣。

    他從來不會去想自己殺過的人,今天也不知怎么了。

    翌日醒來正是清晨。

    他走到院子里洗漱,忽然覺得不對,抬眸望去,見院墻外面多了半片棚頂。

    江沅:“……”

    在院子里站了會兒,他推門出去,看見自家院外一夜間冒出一棟新屋子。

    江沅頭次體會到哭笑不得的滋味。

    那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暫不提她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蓋起這棟屋子,就說這等比鄰而居的行徑,是否太過匪夷所思?

    若真是來殺自己的,這樣的殺手,還真是與眾不同!

    ——屋子是草棚頂,圍墻是糙木板,外面豎著一圈籬笆,胡亂拼湊成一棟簡陋又可笑的屋子。

    何談住人,就連遮風避雨恐怕都很難!

    江沅轉(zhuǎn)身走了。

    ……

    午飯后,江沅收拾碗筷,在屋檐下修整手頭器具。

    天氣很好,透藍的天空浮著薄云,偶爾起一陣風,在炎炎夏日里送來幾縷涼意。

    有什么東西飄過來,輕盈而艷麗,在空中翩翩飛舞,悠悠蕩蕩,最終落在院子里……

    江沅看著那事物,半晌沒動。

    一件肚兜。

    櫻粉色,繡著鴛鴦戲水。

    這時,院外有人敲門,女人嬌滴滴的聲音傳來:“請問……有人在嗎?”

    江沅默了會兒,起身開門。

    門外的女人面頰緋紅,眸光瀲滟,羞怯怯的道:“我剛剛搬來此地,方才整理箱籠時,有陣風將我的……我的一件衣物,吹到你家院子里,能否歸還于我?”

    江沅看著她,眼眸似笑非笑:“是嗎,你且稍等。”

    仍未讓她進屋。

    他轉(zhuǎn)身回到院里,拾起地上的肚兜,捏在手中輕輕摩挲幾下。

    幽香撲鼻。

    江沅不動聲色,將肚兜還給她。

    她含羞道謝,轉(zhuǎn)身離開。走的時候輕移蓮步,那背影搖曳生姿,幾乎能勾了人的魂去。

    江沅將兩指放在鼻下嗅了嗅,淡淡余香殘留。

    ……沾了媚香的肚兜么?

    孤僻冷寂的江沅有了鄰居。

    且是一個嬌滴滴、水靈靈,軟綿綿的女鄰居。

    無父無母,無親無故,就這么一夜之間在他家隔壁搭了間屋子,悶不吭聲的住下了。

    村人熱情淳樸,覺得她一個弱女子不容易,各家各戶送來鍋碗瓢盆,教她過日子。

    江沅冷眼旁觀,待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樣。

    大約是她太漂亮了,在這里住下不過幾天,村里的小孩兒們都愛找她玩,十六七歲的少年也有意無意從她院前經(jīng)過,男人們望一眼險要丟了魂,女人們見了暗生警覺:這莫不是個妖精?

    ……是妖精么?

    江沅看著桌上的美酒佳肴,心中思緒牽動。

    他今日外出做買賣,回家后便發(fā)現(xiàn)屋內(nèi)被收拾的一塵不染,臟衣服全都漿洗干凈,晾曬在院子里,而桌上則擺著燒雞和酒。

    這并不是最讓江沅感到驚奇的地方。

    他驚奇在于,自己這座農(nóng)家小院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暗藏玄機,許多地方都安裝著致命機關(guān),普通人若是擅自闖入,等同于進了閻王殿,絕不可能活著出去。

    可是……

    他細細檢查機關(guān),發(fā)現(xiàn)全都不曾被觸發(fā)。

    莫非,她真是個妖精?

    江沅在桌邊坐下,拿起筷子,嘗了一口燒雞,又喝了一口酒。

    自然,燒雞和酒里也有媚香。

    幾年前,江沅曾宰殺過一條千年大蟒。

    是不是真活了千年之久,不知道,總之當?shù)氐拇迕穸际沁@個叫法,那條蟒蛇也確實粗壯,活吞了不少村人。

    他與蟒蛇搏殺了三天三夜,蟒蛇死后,他也力竭的昏了過去,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浸泡在蟒蛇的血液里,遍體污血。

    說來奇妙,自那以后,他再也沒有生過病,并且百毒不侵。

    媚香嘛……

    也是毒。

    江沅心安理得吃光了燒雞,喝完了酒。

    此后每隔幾天,他家里就會煥然一新。床褥枕頭曬得蓬松柔軟,臟衣服洗得干干凈凈,桌上擺著熱飯熱菜,院子里也多了幾株花花草草。

    又過幾天,他從鎮(zhèn)上回來,看見劉大娘坐在村口哭罵:“哪個天殺的偷了我家的雞!挨千刀的賊子!連家里下蛋的老母雞也偷了!”

    另一家的趙大叔也在叫罵:“我埋在院子里的女兒紅,也被那賊子挖走了!”

    江沅:“……”

    回家后,照例發(fā)現(xiàn)屋里被打掃過了,桌上還是燒雞和酒。

    她似乎對燒雞情有獨鐘。

    江沅坐下來,默默喝酒吃rou,飯菜里的媚香縈繞周身,他巍然坐定,神色不動。

    外面漸漸起了風。

    天色昏暗,很快風里夾裹起細雨。

    雨勢越來越大,變成滂沱,烏云層層堆疊,風聲如吼。

    江沅緊閉門窗,漆黑黑的屋里只點一盞煤油燈,豆大的火光照亮屋內(nèi)一角,光影隨著風聲雨聲微微搖曳,晦澀幽暗。

    他躺在床榻上,聽著外面的狂風怒雨,不禁想起隔壁的女人。

    她那間屋子,充其量就是個破草棚子,擋得住風雨嗎?

    這時,門板哐哐作響。

    江沅略微蹙眉。

    哐、哐、哐!

    聲音再次傳來。

    江桓起身,頂著風雨走出去,抽了門閂,打開院門——

    外面的女人衣衫濕透,我見猶憐望著他:“風雨太大,可否容奴家借宿一晚?”

    江沅定定看著她,不言不語。

    女人不解其意,垂下眼簾,眸光微微閃爍,正躊躇著,便聽江沅說:“進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