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盧平過來的時候就看見柳如嫣雙手抱著廊柱跪坐在地上，一張臉紅得跟熟透了似的，他走過去低下頭看她：“你干嘛呢？”

    柳如嫣一驚，看到是盧平連忙站起來，磕磕巴巴地道：“沒沒沒干嘛，我我這就去備早飯！”

    她說完就沖了出去，仿佛后面有妖怪在追她，盧平狐疑地盯了她一陣，走到門口敲了幾下門。

    “進來。”

    云鄴已經擦洗完身體了，這會兒穿著干凈的衣物坐在桌邊喝茶，盧平將手里的東西呈上：“將軍，這是最新的邸報。”

    “嗯，放著吧。”

    盧平把邸報放到桌上，接著將云鄴換下來的褲子放到盆里，端著出了屋子，柳如嫣恰好取了早飯過來，盧平便道：“你伺候將軍用完早飯后就把這些衣服洗了，將軍愛潔，每日都會換洗，你可以先吃早飯再來洗，但不可忘記。”

    “是，盧護衛。”

    柳如嫣應下，腳步一轉進了云鄴的房間，她臉上還有些紅，垂著頭不敢看他，只將早飯放到桌上擺好，然后恭恭敬敬站到一旁。

    云鄴看了她一眼，見她還是那副悶頭悶腦的模樣，便笑道：“你不必如此拘謹，我又不會吃人。”

    柳如嫣一抖，忙道：“回將軍，屬下、屬下只是剛來，還不太習慣。”

    云鄴笑了笑：“那就盡快習慣起來，我不是那等嚴苛之人，你只要將分內事做好，我不會無故責罰你。”

    柳如嫣連忙應了，云鄴便開始用早飯，她起來到現在還未吃過東西，嗅著飯菜的香味肚子愈發餓了，云鄴吃著吃著就聽到一陣微弱的肚鳴聲，他抬頭一看，柳如嫣已經窘得恨不得鉆到地里去了，只低著腦袋用像是快哭出來的聲音顫巍巍地說：“屬、屬下不是故意的，請將軍恕罪……”

    云鄴哈哈一笑，夾了幾個蒸餃放到碟子里，往桌邊一推：“把這個吃了。”

    柳如嫣慌忙擺手：“不不不，屬下不敢，等將軍用完屬下再去吃飯。”

    云鄴用食指點了一下桌面：“過來，吃了。”

    他在軍營向來是說一不二，這會兒語氣中隱隱帶了點命令的味道，柳如嫣再不敢推托，乖乖蹭到桌前將碟子端起來，捏住蒸餃放入口中。

    因為吃東西，她的頭方才抬起一些，兩片睫毛如扇子般微微顫動，白皙的小臉上還染著未褪的紅暈，紅潤的唇一張一合，小口小口地吃著蒸餃，偶爾唇瓣上沾了些汁液，她便伸出舌頭舔去，那舌尖兒也跟她人一樣小小的，看上去…看上去……

    云鄴皺了皺眉，這小兵怎么跟個丫頭似的？明明是個男子，也太娘氣了一些。

    他慣來看不慣娘娘腔，雖然心中認為這樣缺乏男子氣概，但多看了柳如嫣幾眼卻又覺得她跟以往見過的那些不同，似乎絲毫不令人反感，反倒還有種賞心悅目的感覺，他搖搖頭，心道算了，她這樣的小身板也只能做個勤務兵，要真上戰場還不是給對方送人頭的？

    柳如嫣雖然因為剛才肚子叫而覺得羞窘，但很快就被蒸餃的美味給轉移了注意力，她以前哪里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就是rou也很難吃上一回，昨晚上跟著廚房吃了紅燒rou，今天又吃了這樣美味的蒸餃，一時間只覺得幸福得快飛起來了，連先前看見云鄴大鳥的刺激都減退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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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鄴：呵，rou有我的鳥好吃嗎？

    柳如嫣：?(??≧?□?≦??)?流、流氓！

    將軍美色誘惑中?(???)   今天小柳還是沒能回家，無語了我，明天一定回家！明天會很甜我跟你們講。

    用過早飯后柳如嫣便將云鄴換下來的衣服洗了，她手腳麻利得很，晾好衣服后還把院子里都掃了一遍，云鄴推門出來看見啞然失笑：“院子有人打掃的，你不必做這些。”

    柳如嫣連忙沖他鞠了個躬，捏著掃帚道：“將軍，屬、屬下閑著也是沒事，就順便掃了。”

    是個勤快的，云鄴暗自點頭，又道：“我不是說了給你放一天假？今天也沒什么事，你就回家去和家里人聚一聚吧。”

    得了云鄴的批準，柳如嫣便回房收拾準備回家看看，她本來想帶點什么回去，可是看看自己昨日帶來的包袱，里面除了兩件柳如安的舊衣其余什么都沒有，她只得打空手出了縣衙后院。

    云鄴今日沒什么事，便想再去衛所看看，他騎馬出了門，沒走多遠就看到前面一個小小的身影，云鄴駕著馬慢慢踱過去，開口問道：“你是要家去？”

    柳如嫣埋著頭只顧趕路，冷不丁聽到云鄴的聲音還嚇了一跳，她捏著拳頭往后退了一步，仰起頭看清是云鄴后才放松下來，忙向他鞠了個躬，恭恭敬敬地道：“將軍，屬下正是要回家去。”

    云鄴被她的反應逗笑了，又問：“你家在哪兒？”

    “回將軍，在柳家村，出了縣城往北二十里就是。”

    云鄴一愣：“你就這么走回去？”

    “是的將軍。”

    云鄴皺起眉：“那得走多久？”

    柳如嫣老老實實答道：“回將軍，屬下走快些，單程頂多兩個時辰就能到，要是運氣好路上還能搭人家的牛車，那時間就更短了，天黑前回來肯定沒問題。”

    云鄴看看她的小身板，覺得這小胳膊小腿兒的怕是兩個時辰走不攏，索性便道：“上來，我捎你一程。”

    柳如嫣一怔，慌忙擺手道：“不用了將軍，我、屬下自己走就行了，不敢耽誤將軍辦事。”

    云鄴懶得和她推讓，翻身下馬提起她的腰往馬背上一放，柳如嫣登時嚇得喊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抓住馬鞍，接著云鄴再躍上馬背，對柳如嫣道：“抓緊了。”

    柳如嫣是頭一回騎馬，無措之下直接雙手一環，將云鄴的腰抱得緊緊的，尚在驚魂未定之時馬已經小跑起來，她低呼了好幾聲，抱著云鄴再不敢松手。

    “謝、謝謝將軍……”

    過了好一會兒柳如嫣才穩住心神，小聲地跟云鄴道謝，馬兒跑動起來很有些顛簸，她也不敢松開手，這還是柳如嫣頭一回跟一個男子貼得這么近，他身上衣物清新的皂角味就這樣鉆入她的鼻端，春日衣衫穿得單薄，男人的腰結實有力，她甚至能透過布料摸到他輪廓分明的腹肌，柳如嫣的臉慢慢就紅了起來，一雙手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整個人僵在馬背上，腦子里又忍不住想起了今日早上看見的震撼畫面。

    前頭的云鄴自然不知道柳如嫣此刻的心思，他只覺得環在腰上的兩只手怎么那么軟，身后小小的一團貼在他背上，讓他心里沒來由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甩了甩腦袋，將那種詭異的感覺拋開，雙腿一夾，催促胯下愛駒烈日加快了速度。

    云鄴本來是想找個就近的地方把柳如嫣放下去，誰知跑著跑著竟到了離柳家村最近的官道，柳如嫣遠遠看見村子忙對云鄴說：“將軍，您在這里放我下來就可以了，那邊就是我們柳家村。”

    云鄴停了馬，柳如嫣便抓住馬鞍吭哧吭哧往下爬，她還沒落地腰上已經多了雙大手，輕輕一舉便將她抱了下來，柳如嫣趕緊向云鄴道謝：“謝謝將軍！”

    云鄴擺擺手：“無事，快回去吧。”

    “是！將軍！”

    柳如嫣向他彎腰鞠躬，轉身朝柳家村走去，云鄴對著她單薄的背影看了一陣，這才上馬離去。

    柳如嫣的家在村子邊上，這個時候村里人幾乎都下地去了，因此她走回去路上倒沒碰見什么人，她走到家門口敲了敲門，里頭沒反應，她自言自語道：“難道哥哥也出門了？”

    柳如嫣推開門進去，院子里靜悄悄的，她走了幾步發覺不對勁，視線往周圍環視一圈，發現院子里空蕩蕩的，爹爹往日放在墻角的工具，院子側面搭的雞棚，還有墻上掛的蘿卜干，甚至晾衣服的桿子，全都不見了！

    她心頭大驚，拔腿就往屋里跑，她先進了爹娘的房間，里頭原本擺著的東西一樣不留，除了一張光溜溜的炕，連僅剩的柜子里都空無一物。

    柳如嫣掉頭又去柳如安和她大姐的房間，和爹娘的房間一樣，里頭也是空的，她最后去了廚房，鍋碗倒是在，但墻上掛著的臘rou也沒了，連角落堆積的柴火也只剩下零星幾根。

    她心頭浮上一個不好的預感，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人聲，柳如嫣轉身跑出去，就看見一群人正抬著箱子往里走，領頭那人看見她就是一愣，然后便認出她來。

    “如安啊，你怎么回來了？”

    那人也是柳家村的，大家叫他東子，柳如嫣這些小輩都喚他東叔，柳如嫣忙道：“東叔，我們家這是怎么回事您知道嗎？我爹娘他們去哪里了？”

    東叔怔了怔：“你居然不知道？你家里人搬走了啊，帶著你大姐和小妹一塊兒搬走了。”

    “那他們搬去哪里了？”柳如嫣急急問道。

    東叔撓了撓腦袋：“這我就不清楚了，總之說是不留在咱們魯河縣了，要去外地投奔親戚，怪了，他們怎么會不通知你？”

    東叔說完見她神情不對，又道：“他們七天前就走了，這房子也賣了給我，說是不會回來了。”

    柳如嫣呆呆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走了？爹娘、二哥、大姐，全都走了？把她一個人丟下，就這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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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云鄴去了一趟衛所，回縣衙的路上又想起柳如嫣這個小兵，他想了想調轉馬頭，一路便往柳家村去了。

    云鄴在路上跑了一陣，離柳家村還有五里地的時候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減緩速度走過去，只見柳如嫣好似沒看見自個兒似的，還在徑自往前頭走，云鄴定睛一看，她雙目沒甚焦距，整個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不由詫異地喊她：“柳如安？你怎么了？”

    他連喊了兩聲柳如嫣才有反應，她茫然抬起頭往云鄴看了一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向他鞠躬道：“將軍！”

    云鄴翻身下馬，站在她跟前細細打量：“你是怎么了？”

    “沒、沒什么，屬下沒怎么……”

    柳如嫣垂下頭，聲音有些發干，云鄴以為她是舍不得跟家里人分開，便道：“要不然你回去家里住一宿吧，明日再回來也可。”

    他說完柳如嫣沒有馬上回應，而是依舊低著頭，云鄴覺得不對勁，就見她的肩膀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再接著便有壓抑的抽泣聲傳出，她垂著頭，用袖子一邊擦眼睛一邊哽咽道：“我、我家里人，都、都走了……”

    “都走了？”

    云鄴不解，就聽柳如嫣嗚的一聲哭了出來：“他們、他們丟下我，全都走了！”

    “他們、他們丟下我，全都走了！”

    柳如嫣終于控制不住情緒，嗚的一聲大哭起來，她邊用袖子擦著眼睛邊語無倫次地說家里人不要她了，淚水跟斷線的珠子似的撲簌簌往下落，怎么擦也擦不完。

    云鄴還是頭一回看個男子哭成這樣，一面是驚訝一面是疑惑，待他聽了半晌總算從柳如嫣斷斷續續的哭訴中理出點頭緒，一時頗為不解。

    “你家里人去外地投奔親戚，說都不跟你說一聲就走了？會不會是他們托人捎信，你沒收到？”

    “…不、不會的…”柳如嫣搖著頭哽咽道，“他們、他們是不要我了，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了……”

    她哭得傷心，云鄴甚至能從她的語氣中聽出幾分絕望的意味，他暗忖自己不清楚別人家的情況，這小兵這樣說定有她自己的道理，想了想伸出手在她背上輕拍，安撫道：“你別太難過，以后你跟著我好好干，就做個勤務兵也沒甚危險，月銀還比種田多些，等過兩年我托人給你介紹個漂亮媳婦，成了家豈不也是和和美美？”

    他不說還好，一說柳如嫣哭得更厲害了，她又不是個帶把的，拿什么來娶媳婦？就這假扮的身份都要日日提心吊膽，現在又被爹娘拋下，未來如何還不知道呢，哪來的和和美美？

    見她哭得這么慘，云鄴也犯了難，也不知為何，若是其他男子這樣他早一腳踹出去了，可看著這個小矮個兒他竟充滿了同情，甚至心口還有點異樣的感覺，他想起舅舅家的侄子也不過這般年紀，想來是把她跟自己侄子聯系上了。

    于是云鄴也只得耐心地等她哭完，柳如嫣這一哭直哭了近一刻鐘，等她稍微平息點了，云鄴才將她抱上馬，這回也不敢讓她坐后面，看她這么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萬一摔下去就麻煩了，他便把她圈在胸前，駕著馬往縣里走。

    柳如嫣受的打擊不小，即使上了馬依舊縮在云鄴懷里抽噎，她個子小，坐在馬上都還不及云鄴肩膀高，還真就跟個小孩兒似的，云鄴看了心生憐憫，便在縣城外的護城河邊停下，將馬拴在樹上，拉著柳如嫣走到河邊坐下。

    柳如嫣還在啜泣，兩只袖子全被淚水浸濕了，云鄴用自己衣袖幫她抹了把臉，看她腫著雙眼睛還在掉眼淚，忍不住道：“你是水做的不成？”

    “我、我…”柳如嫣抽抽搭搭地說，“對、對不起將軍，我、我也不想哭，可就是、就是忍不住……”

    她連鼻頭都哭紅了，臉上全是淚痕，云鄴沒法子，從自己懷里抽出汗巾遞給她：“喏，用這個擦吧。”

    柳如嫣腦子還有點暈，也沒多想，接過汗巾就往臉上抹，云鄴坐在她身旁往草地上一躺，雙手枕著頭，透過垂落的柳樹枝條看天上的云，耳畔傳來柳如嫣時不時的哽咽聲，竟也不覺得煩躁。

    柳如嫣就那么小聲啜泣了一陣，情緒有慢慢緩和的趨勢，云鄴爬起來拍拍身上的草屑，從地上撿起塊石子兒往水里丟去。

    柳如嫣一開始還沒注意，等云鄴丟了好幾顆石子兒她才發現他在打水漂，她擦了擦淚水，見他一顆石子兒丟出去居然能打二十多個，頓時被吸引了注意力，一雙眼睛盯著他的動作一眨不眨，若是云鄴多打了幾個出來她就小小的哇一聲，若是云鄴少打了幾個她又發出惋惜的聲音，云鄴收回手，扭頭好笑地看著她，

    “不哭了？”

    柳如嫣臉上一紅，扭了扭手里的汗巾囁嚅道：“將、將軍恕罪，方才是屬下一時忘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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