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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嫣砸完木樁的時候手已經(jīng)抬不起來了,但她還是強忍著疲累回到營帳把飯碗拿出來,拖著酸疼的雙腿走到伙房,試圖看看有沒有什么剩下的食物可以充饑。 伙房的張伙夫看見她習(xí)慣性皺起眉,柳如安這個小兵幾乎日日都因為沒能及時完成訓(xùn)練導(dǎo)致錯過飯點,一般來說他是不會因為這個緣由就網(wǎng)開一面的,但這個小兵身板實在太過單薄,又瘦又矮,長相也十分稚嫩,看起來就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她站在那兒拿著碗眼巴巴望著他的時候,張伙夫還是不可避免的心軟了。 “行了,拿去吧。” 張伙夫把兩個饅頭放到她碗里,還夾了幾片鹵rou進去,柳如嫣忙不迭地道謝,張伙夫嘆了口氣道:“也就是我心軟,如果換了其他人看你怎么辦,你躲著些吃,別讓旁人看見了。” “嗯,我知道的,謝謝張叔。” 柳如嫣一句張叔喊得張伙夫面色緩和了些,他今年三十五歲,看柳如嫣就跟看家里子侄輩一般,這孩子倒是很老實乖巧,所以他也愿意照顧她一點。 柳如嫣端著碗出了伙房,找到個無人的角落開始吃饅頭,軍營里的饅頭做得比較粗糙,但對她來說還是比家里的飯菜美味多了,更別提還有鹵rou,這可是她在家一年都吃不上一回的好東西。 她把饅頭撕成塊兒,蘸著鹵rou上的汁液小口小口地吃,待吃完一個饅頭要開始吃第二個,身后突然傳來一個不懷好意的聲音。 “喲,你們看,這小子居然背著咱們一個人吃獨食!” 柳如嫣還沒反應(yīng)過來,手里的碗已經(jīng)被人奪了去,那人拈起一片鹵rou放到嘴里,邊嚼邊嚷嚷道:“你這小子還有鹵rou吃,日子也過得太逍遙了吧?” “你還給我!” 柳如嫣一慌,連忙撲過去搶自己的碗,但那人比她高出大半個頭,將她一擋,柳如嫣就結(jié)結(jié)實實摔到了地上。 “嘿,你這小子有好東西不想著兄弟,是不是太不夠意思了?” 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共有三人,分別叫李大牛,王鐵石,趙康,都是跟她一個營帳的新兵,這幾人慣愛欺負(fù)她,這會兒看她有rou吃自然不會客氣,三人沒幾口就把碗里的饅頭和鹵rou分食了個干凈,咂咂嘴道:“味道不錯,就是少了點兒,你小子咋不知道跟伙夫多討些?” 柳如嫣從地上爬起來,悶著頭不說話,她打不過這幾人,日常被欺負(fù)了也只有忍著,但越忍這些人就越變本加厲,平日愛使喚她不說,現(xiàn)在連她的吃食都要搶,簡直是太可恨了! 可是她縱然心里再憤怒卻也無可奈何,那三人見她低著頭不吭聲,趙康順手把空碗扣到她頭上,另外兩人就哈哈大笑起來。 “你小子怎么不說話?難道兄弟們吃你點兒東西還不高興了?” 王鐵石伸手推了她一把,柳如嫣往后退了兩步,依舊不吭聲,李大牛向來看不慣她這跟個悶葫蘆般的性子,走過去拎起她的衣服后領(lǐng)道:“哥哥們跟你說話呢,你啞巴啦?” 柳如嫣這才掙扎起來,可她那么小點兒個子,被牛高馬大的李大牛拎在手里就跟只小雞仔似的,他把她拎在手里晃來晃去,還隨手扔向旁邊的趙康,趙康接住又扔給王鐵石,三人把她當(dāng)個球似的丟來丟去,沒幾下柳如嫣就被晃得頭暈眼花,摔在地上干嘔起來。 “你們在干什么!” 突然一個炸雷般的聲音響起,趙康三人冷不丁嚇了一跳,就見幾人站在不遠處,開口喊他們的正是管轄這處的千夫長,他臉色冷肅,朝趴在地上灰頭土臉的柳如嫣看了一眼,目光頓時就犀利起來。 “你們?nèi)齻€又在這兒欺負(fù)新人!” 千夫長怒喝起來,他本來對這種事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今日驃騎將軍剛好來視察,此刻就站在他身旁,他不得不拿出嚴(yán)厲的模樣斥責(zé)這群剛好撞到槍口的小兵。 “羅、羅千戶,我們不是……” “我們就是跟他鬧著玩兒,對,鬧著玩兒的!” 趙康等人結(jié)結(jié)巴巴地想要辯解,卻被羅千戶狠狠一瞪,他看向已經(jīng)爬起來的柳如嫣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如嫣咳了兩聲,抬起頭道:“回羅千戶,我叫柳如安。” 她一抬起頭,羅千戶就愣住了,眼前這個瘦巴巴的小兵倒是長了副好相貌,五官清秀耐看,皮膚也格外白皙,一雙澄澈的眼睛一看就令人心生好感,他正要說話,身旁站著的驃騎將軍倒是開了口。 “他們剛才對你做了何事?” “我……” 柳如嫣剛張開嘴,趙康三人就立馬打斷了她將要出口的話,三人七嘴八舌歪曲事實,壓根兒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柳如嫣咬著唇,眼里滿是憤怒,雙手緊緊捏成拳頭,恨不得沖上去給這幾個王八蛋一人一拳。 羅千戶偷偷瞄了身旁的驃騎將軍一眼,見他臉色有下沉的趨勢,連忙呵止道:“住口!將軍在問柳如安,你們?nèi)齻€好大的膽子敢插嘴?” 三人一聽問話的竟然是個將軍,頓時就萎了,柳如嫣這才來得及將視線投向羅千戶身旁的人,他看起來約莫二十多歲,身上只穿了件鴉青色的常服,身形高大挺拔,五官極為英武俊朗,那雙深邃的眸子此時正注視著她,表情雖有不虞,但與她目光交匯時卻又添上幾分柔和,令柳如嫣不由心生了幾分信賴之感。 她捏了捏拳頭,大著膽子道:“回將軍,我因為訓(xùn)練錯過了吃飯的時間,剛才在這里用飯,他們幾人突然出現(xiàn)搶了我的吃食,還對我動手嘲笑取樂。” “柳如安!你胡說些什么!” “羅千戶,您可別聽他胡說!” “我們就是和他鬧著玩,哪有那么嚴(yán)重!” 三人忍不住了,再次七嘴八舌狡辯,羅千戶忍無可忍,怒聲道:“你們當(dāng)我是瞎子?我方才過來時分明就看見你們把他摔在地上,現(xiàn)在當(dāng)著將軍的面你們還想狡辯?” 他說完對驃騎將軍一抱拳道:“是屬下管束不力,請將軍恕罪。” 被他喚作將軍的云鄴掃了三人一眼,眸光有些發(fā)冷,本來這種事軍營中并不罕見,他平常遇到也只作不見,可是今日看著這名叫柳如安的小兵被幾人欺負(fù),不知怎的他居然產(chǎn)生了一種強烈的不悅感。 他雙手背在身后,只淡淡地道:“還沒開始打仗,自己人倒是欺負(fù)起自己人來了。” 羅千戶后背一涼,忙道:“將軍放心,我定會嚴(yán)厲懲處這幾人的!” “嗯,我自是相信羅千戶會公正處理。” 云鄴說完想走,余光瞟見柳如嫣時卻又走不動了,這么瘦弱的一個小孩兒站在那兒,發(fā)絲凌亂,臉上身上都是灰塵,還能看見兩個清晰的腳印,個頭也只夠旁邊人的下巴那么高,身板單薄得仿佛風(fēng)一吹就會倒。 他站在那兒看了柳如嫣一陣,突然開口對羅千戶道:“我正好還缺個勤務(wù)兵,就他了吧。” 柳如嫣背著包袱站在縣衙里頭的時候很有點茫然無措,云鄴正和縣令交談,不經(jīng)意看到她孤零零站在角落,這才想起讓人把她引下去安置。 她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用布條小心把自己微微隆起的前胸裹緊,然后再換上干凈的衣物,還沒來得及把頭發(fā)絞干,外頭就有人喊她,柳如嫣應(yīng)了一聲,匆匆把半干的頭發(fā)挽成一個髻,打開門走了出去。 外頭叫她的人作士兵打扮,乍一看見她還愣了一愣,沒想到將軍帶回來的這個小兵居然長得這么水靈,不對,用水靈來形容男子似乎不大妥當(dāng),那人甩甩腦袋,粗嘎的聲音不由放緩了幾分, “將軍找你,你隨我來吧。” 柳如嫣跟著那人來到一個房間門口,他敲了敲門,得到應(yīng)允后才推開門將柳如嫣領(lǐng)了進去。 “將軍,人領(lǐng)來了。” “嗯,你先下去吧。” 云鄴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手里端著杯茶,他咕咚咕咚把一杯茶喝干,將杯子往桌上一擱,這才有功夫仔細打量站在跟前的人。 她個頭極為瘦小,身上穿著的粗布衣裳看起來空蕩蕩的,一張臉不過巴掌大小,洗去臟污后樣貌竟比之前還要出色三分,烏黑的頭發(fā)在腦后挽成一個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兩道眉毛濃淡適宜,秀挺的鼻子下是一張不點而朱的唇,不過整張臉上最為出彩的還是那雙眼睛,清澈純凈,瞳仁有些偏淺,看著如琉璃一般。 她整個人看起來很拘謹(jǐn),雙手緊張地絞著衣角,云鄴注意到她露在袖口外的手腕纖細而蒼白,看起來只有自己手腕的一半粗,仿佛輕輕一折就會斷。 這孩子也太瘦弱了些。 云鄴皺了皺眉,他之前知道這個柳如安年紀(jì)小,可是沒想到這會兒看起來竟這么年幼,朝廷規(guī)定的服役年紀(jì)在十六到二十二之間,她真的夠十六歲嗎?該不會是虛報年齡才進來的吧? 他手指在桌上敲擊兩下,開口道:“你多大了?” 柳如嫣抬頭看他一眼又飛快把眸子垂下去,畢恭畢敬地答道:“回將軍,我今年十八歲。” 竟然已經(jīng)十八了? 云鄴有些吃驚,不由多看了她幾眼,忍不住道:“你既已十八怎看起來如此瘦小?” 柳如嫣捏了捏衣角,垂眸道:“回將軍,我天生體弱,家里又窮,吃食上有所不足,所以才長得不高。” 云鄴想你這哪是長得不高的問題,但嘴上沒說,只是心底多了幾分憐憫,他放柔聲音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勤務(wù)兵了,我的隨身瑣事都要由你來處理,具體需要做哪些待會兒會有人和你說,不過有件事我得先告訴你。” “你應(yīng)該知道我是皇上親封的驃騎將軍,此次我?guī)ьI(lǐng)隊伍要前往嶺南收服亂黨,現(xiàn)在是在魯河縣進行休整,過幾日便會出發(fā)前往嶺南,我之前沒想到這個問題就點了你來做我的勤務(wù)兵,現(xiàn)在我再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你愿不愿意隨我一同前往嶺南?” 他的聲音低醇而溫和,將事情說得仔細,柳如嫣聽了抬起頭看向他,小心翼翼地問:“那、那將軍您去了嶺南還回來么?” 云鄴臉上露出個笑容:“當(dāng)然,等平復(fù)匪亂之后自然是要回來的,不過此去少則一年,多則三五年都有可能,你是魯河縣的人,如果留在衛(wèi)所還可以時不時回家看看,但與我去了嶺南就有很長時間無法與家人團聚了…” “我去!” 不等他說完,柳如嫣已經(jīng)急著開了口,一雙澄澈的眸子看著云鄴:“將軍,我愿意隨您去嶺南。” 云鄴不知為何心口一松,又問:“你可想清楚了?” “嗯,我想清楚了。” 柳如嫣抿了抿唇,認(rèn)真地道:“將軍請放心,我會努力做好勤務(wù)兵的。” 她的眼睛濕漉漉的,看起來就像只小動物一般,云鄴忍住想伸手摸她頭的沖動,只淡笑道:“你有此想法很好,我大約三日后便會啟程,可以批你一天假回去與家人告別,這幾日我暫時不用你隨身伺候,好了,你先回房去歇息吧。” 柳如嫣謝過云鄴,退出房間后心情有些沉郁,不是因為要離開魯河縣,而是因為要回家見到自己的爹娘和兄姐。 是的,其實她是一個女孩子,之所以會女扮男裝混在新兵營里面,是因為她頂替了兄長的身份。 她的兄長叫做柳如安,今年十八歲,而她叫做柳如嫣,今年十六歲。 她是魯河縣柳家村的人,她的爹娘共有三名子女,最上頭是一名長女,也就是她的大姐,然后是她的二哥柳如安,接著才是她這個幺女柳如嫣。 二哥柳如安天生體弱,從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好不容易長到十八歲卻不幸遇到要服兵役。陵國現(xiàn)今是南有亂黨意圖造反生事,北有遼國屢屢進犯,雖說陵國兵力雄厚資源豐富,但也禁不住長年打仗,因此朝廷下令每家每戶凡是有十六到二十二歲之間的男子,至少要有一個進入軍中服役,這是強制性的規(guī)定,任何人不得違抗。 這道命令下達之后各地便開始抓壯丁,有些人家有錢的,可以出錢給兄弟兒子多的人家,讓人頂替名額,但像柳家這樣的窮苦人家,也就只能出人了。 柳如安一開始也是硬著頭皮去了新兵營,可是他身材瘦小又體弱多病,去了沒幾日就被人嘲笑是病秧子,尤其是同營帳的趙康三人最愛欺負(fù)他。 柳如安在新兵營沒呆多久就生病了,百夫長特地網(wǎng)開一面讓他回家去養(yǎng)病,他回去之后可把柳娘子心疼得哭了好幾日,又聽他說在兵營被欺負(fù),柳娘子更是舍不得他離家了。 可是不回兵營怎么行?柳如安的名字是登記在冊的,除非他死了,否則不回去就是逃兵。 于是在他即將回去的前一日,柳家夫婦倆一合計想出個歪主意,讓柳如嫣頂替柳如安回新兵營。 柳如嫣雖說比柳如安小兩歲,但因為柳如安從小體弱多病,也不過只比她高出個頭頂,而且兩人雖不是孿生卻長得極為相似,只是柳如嫣比她哥哥五官更精致些。 普通人家都會比較疼幼子幼女,柳家卻剛好相反,柳大姐長得最像柳父,很得他的疼愛,而柳如安又是唯一的兒子,爹娘自然將他視作命根,反倒是柳如嫣這個幺女最不受寵。 柳如嫣沒法違抗爹娘的意思,在他們的逼迫之下只有換上男裝扮作柳如安去了新兵營。原本柳家夫婦想的是讓柳如嫣和柳如安輪換去兵營,可他們見柳如嫣在新兵營呆了一個多月居然沒露餡,柳如安又死活不愿意再回去,于是一家人索性就讓柳如嫣一直頂替下去,也不再提和柳如安輪換的事情了。 他們從來沒想過,柳如嫣一個女兒家扮作男子呆在兵營有多么舉步維艱,更何況還有幾個愛欺負(fù)她的,要不是張伙夫會時不時給她些吃食,她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柳如嫣才想跟緊了云鄴,他今日救了她,把她從新兵營帶走,還對她這樣和氣,哪怕是跟他去嶺南也比留在這兒好上百倍! 柳如嫣用力攥緊了拳頭,眼里露出堅定的光芒,她一定要做好勤務(wù)兵,絕不讓云將軍失望! “將軍既要了你來做他的勤務(wù)兵,我這就與你說一下你日常的分內(nèi)事有哪些。” “是,盧護衛(wèi)。” 用過晚飯后,柳如嫣見到了云鄴的護衛(wèi)盧平,在他的簡述下柳如嫣也算對云鄴有了個基本的了解。 云鄴是武安侯的長子,十三歲進入軍營,已經(jīng)從軍十一年,現(xiàn)今二十四歲。武安侯共有二子,長子云鄴從武,次子云清從文,比云鄴小兩歲,是京城有名的才子。 云鄴與云清幼年喪母,武安侯未曾再娶,他常年駐守邊關(guān),一門心思都在保衛(wèi)國土上,因此倒耽誤了長子的婚事,加上云鄴也對成婚無意,這一拖竟拖到了他及冠。 本來皇帝有心為云鄴賜婚,但此時武安侯卻在邊關(guān)突發(fā)急病亡故,按陵國國法,父母亡故子女須得守孝三年,于是賜婚的事情只能暫且作罷。 按說武安侯去世,爵位應(yīng)當(dāng)由長子云鄴繼承,但他卻做出一個讓所有人匪夷所思的行為,他向皇帝上書,懇求將爵位交由弟弟云清,無論旁人如何勸阻都不愿改變想法。 他這樣執(zhí)拗,皇帝也拿他沒法子,只得讓云清承了爵,又下旨將云鄴從衛(wèi)將軍升為驃騎將軍,武安侯戰(zhàn)功累累,云鄴雖年輕卻也立過不少功,朝中官員都明白皇帝是在借這個機會補償云鄴,所以他連升兩級之事并無人提出異議。 現(xiàn)如今離武安侯去世已經(jīng)整整四年,云清因為從小訂有婚約,去年出孝就把人娶進了門,倒是云鄴做哥哥的至今還孑然一身。 “你做勤務(wù)兵的需要處理將軍身邊所有瑣事,像咱們這樣長期在外,經(jīng)常會有人送些女子來討好將軍,凡是遇到此等事情你一定不可擅自做主,咱們將軍向來不近女色,你只需替他回絕即可,明白了嗎?” 盧平面色嚴(yán)肅,他是侯府的人,打小就跟在云鄴身旁保護他,云鄴從軍他也跟著進入軍營,對主子忠心耿耿。 “是,我明白了!”柳如嫣點點頭。 其實勤務(wù)兵有些近似于小廝,都是處理將軍的日常雜務(wù),包括打掃營帳內(nèi)的衛(wèi)生,替將軍清洗換下的衣物,端茶送水跑腿等等。 云鄴之前本來有個小廝,但后來傷了腿回家去養(yǎng)傷了,他本想在軍中選個懂事機靈的來做勤務(wù)兵,結(jié)果去魯河縣衛(wèi)所巡視一番倒把柳如嫣帶回來了。 “咱們將軍待人寬厚,但不代表你可以偷懶耍滑,但凡將軍吩咐的事情你須得盡心盡力,絕不可敷衍甚至陽奉陰違,明白?” 盧平語氣嚴(yán)厲,聽得柳如嫣心中一凜,大聲答道:“是!明白!我一定會盡忠職守,全心全意伺候好將軍!” 她嗓音脆生生的,比之少年還要細上二分,把盧平聽得抖了一抖,看著面前這個小兵心想,咋跟個娘們兒似的? “咳咳,好了,你回去歇息吧,咱們將軍每日寅時末起床晨練,你必須提前兩刻鐘起來將他洗漱的熱水等物備好,現(xiàn)在這些事是由我在做,你明日開始跟著我熟悉熟悉,等三日后啟程,這些事就要全部交與你了。” “是!盧護衛(wèi)!” 這聲兒脆得,盧平又抖了一抖,忙對她揮揮手道:“回去歇息吧。” 柳如嫣回到安排給她的房間,洗漱之后躺到床上,干凈的被褥令她舒服地喟嘆出聲,在上面來回打了幾個滾兒,用手迷戀地摸了摸身下的褥子,好軟啊,她以前還從來沒睡過這么軟的床。 之前在家里睡的被褥都是陳年棉絮,硬邦邦的不說還有股子霉味,去了新兵營又和那些老大粗一個營帳,那味道更不必說了,她每晚都得拿塊布捂住鼻子才能勉強入睡。 而現(xiàn)在床上這套半新不舊的被褥對柳如嫣來說已經(jīng)是世上最好最舒服的被褥了,她蓋好被子,用臉在枕頭上蹭了蹭,充滿幸福感地閉上了眼睛。 柳如嫣向來起得很早,她在家的時候寅時過半就要起床喂豬做飯,在新兵營時因為怕暴露身份,也每日起得很早去如廁洗漱,因此寅時半一到她就睜開了眼,從床上坐起來伸了個懶腰,覺得自己這輩子從未睡過這么舒服的覺。 她再次依依不舍地摸了摸被子才翻身下床,在新兵營時她養(yǎng)成一個習(xí)慣,就是除了擦洗身體絕不把胸口的繃帶取下來,因此她只將外衣套上,把頭發(fā)挽好洗臉漱口,花時不過半刻鐘,等盧平開門的時候她已經(jīng)精神抖擻地站在門口了。 “……你倒是起得早,很好,以后也這樣保持。” 盧平夸了她一句,帶著她去伙房,先沏了一壺茶,稍涼后交由柳如嫣拎著,再端著盆熱水來到云鄴的房間,他剛剛起床,時間卡得正好。 兩人進去的時候云鄴正裸著上身,柳如嫣臉上一紅,忙把腦袋垂下去,雖然在新兵營這些日子她已經(jīng)見多了露膀子的男人,可對著云鄴卻仍舊有些羞赧。 她低著頭將架子上的棉布遞過去,云鄴接的時候隨意瞥了她一眼,恰好看見她泛紅的耳尖,他愣了愣,也沒多想,用熱水洗了把臉,再仔細刷完牙喝了杯熱茶,將墻邊立著的長槍一拿,推門就走了出去。 柳如嫣按照盧平的指令把屋內(nèi)收拾好,她在家做慣了這些的,手腳十分麻利,盧平滿意地點點頭,指著架子上的汗巾道:“我去叫人準(zhǔn)備熱水,你先將這個與茶水端出去,將軍晨練時就在旁邊候著,待他結(jié)束之后你再去廚房取早點過來,明白了嗎?” “是,盧護衛(wèi)。” 柳如嫣將汗巾疊好放入托盤,與茶水一同端了出去,她剛走出去就看見院子里云鄴正掄著長槍舞得颯颯有聲,男人赤裸著上身,結(jié)實的肌rou緊緊繃起,一桿長槍揮出無數(shù)銀光,快得柳如嫣根本看不清他的動作。 旋身、前刺、橫挑,每一個動作都帶著所向披靡的氣勢,汗水沿著肌rou往下滾落,將流暢的肌理線條勾勒得更加完美,在朝陽的照耀下反射出金色的光澤,就像是一頭雄獅,充滿了野性而強悍的力量,在這一瞬間柳如嫣的心臟仿佛被捏緊一般,只怔愣地盯著他久久無法出聲。 云鄴舞了約莫一刻多鐘才停下,拿著槍向柳如嫣走來,他轉(zhuǎn)身過來的動作更顯出猿臂窄腰,腹部的六塊肌rou隨著走動愈發(fā)明顯,尤其是汗水順著腹肌流淌下去,滑進褲腰之中,看得柳如嫣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慌忙將頭埋下去,不敢再看云鄴一眼。 云鄴拿過托盤上的汗巾擦了擦汗,又自個兒倒了茶喝,余光瞥見跟前的小兵腦袋都快埋到胸前了,只露出兩只紅紅的耳朵,他覺得好笑,以為柳如嫣是緊張,便道:“你把東西放旁邊就好,不用一直端著。” “啊…是、是!將軍!” 柳如嫣悶頭喊了一聲,卻依舊端著托盤不動,云鄴笑著搖了搖頭,將汗巾放回去,又走到院子里繼續(xù)舞槍,待他足足練滿三刻鐘才停下,咕咚咕咚灌了半壺茶徑直便回了屋。 柳如嫣趕忙跟上,誰料她剛一進去就被眼前的畫面驚呆了,之前已經(jīng)有人送了熱水到屋里,這會兒云鄴出了一身汗,正脫了褲子準(zhǔn)備擦洗,柳如嫣就看見白色的褻褲輕飄飄落下,露出男人強壯有力的大腿,以及雙腿間讓人無法忽視那坨東西。 他脫掉褻褲便用布巾浸了熱水開始擦拭身體,隨著他的動作,雙腿間那根物什也微微晃動,柳如嫣呆呆地立在原地,腦子嗡嗡作響,整個人已經(jīng)化作一尊石雕,直到云鄴擦著擦著突然覺得不對勁,扭頭一看,自個兒新招的勤務(wù)兵正端著托盤站在門口,目光呆滯地盯著自己。 他愣了愣,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遂咳了一聲道:“你去備早飯吧,我這里暫時用不著人。” 柳如嫣機械地把托盤放到桌上,如木偶般同手同腳走了出去,當(dāng)她把房門關(guān)上,整個人才像是沸騰般刷的一下全變成了紅色,臉、耳、脖子,甚至是手腳,心跳快得像是要沖出胸腔一般,腦子里似乎有什么炸開了,將她整個人轟得頭暈?zāi)垦#瑤缀跻玖⒉环€(wěn)摔倒在地。 她她她剛才看見了什么?居然看到?jīng)]穿將軍的褲子!不不不對,是沒穿褲子的將軍! 柳如嫣抱著廊柱緩緩滑落到地上,只覺得手腳無力頭腦暈眩,方才的那一幕太有沖擊力,她就是在新兵營呆那么久也沒有直面過男人的鳥兒,而、而且還是那么大一只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