氧氣罩

    有一次Lee問她，為什么要做模特。

    她那時剛買了一串珍珠項鏈，把一側(cè)頭發(fā)挽到一邊，對著鏡子戴。

    他走過去，接過那串價值不菲的項鏈。

    她的眼里含笑，說謝謝。

    他扣上，溫潤的珍珠躺在她的鎖骨附近。

    “十八歲那年，我簽了幾份文件，被告知我有這么多的財產(chǎn)。”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過多的財富是一種詛咒，讓人失去意義。”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不在乎。”

    也就是那一年，她遇到了維果，那個給予她意義的男人。

    “我不能做很多事情。”

    “大二的時候，我參與拍攝了非洲咖啡種植鏈的紀(jì)錄片，剝削他們的正是我家族擁有的品牌之一，”她說，“我被警告了。”

    她沉默了一下。

    那是她人生中少有的挫折，甚至可以說，讓她對自己的存在產(chǎn)生了困惑與絕望。

    她開始向藝術(shù)尋求慰藉，小心地劃出某道界限，而這些界限，隔離了真正的現(xiàn)實世界。

    “我一直覺得，我生活在真空中，時尚是一個氧氣罩。”她把那串項鏈摘下來，放到首飾盒里，蓋上，“我的一生都在尋找氧氣罩。”

    某種能讓她活下去的意義。

    “你曾經(jīng)讓我不要浪費天賦。”他說。

    “是。”

    “你的天賦是美。”他停頓了一下，忽然用法語說。

    安娜喜歡聽他講法語，讓她回憶起小時候，整天畫畫的父親與漂亮的母親在巴黎的公寓里輕聲說話。

    而她，會拉起小提琴，躺在床上看書，夢想著去往遙遠的非洲，抬頭看比鉆石更閃耀的星星。

    維果聽了以后說，白人小女孩的遐想。

    她從草叢里翻起身來抱住他，我實現(xiàn)了，她說，還是和你一起。

    等她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被翻身壓倒，他的呼吸噴在她的脖頸上，癢得她縮了縮，要伸手去推他。

    他的眼睛比星星更亮，他的嘴唇比火焰更燙。

    “安娜…”

    Lee忍不住輕喊了一聲。

    她對著鏡子發(fā)了很久的呆。

    “對不起。”

    安娜垂下眼，從椅子上站起來，沖他露出一個笑容，“你想讓我試試嗎？”

    她指向那條裙子，被套進了透明的保護袋。

    “好。”

    他沒有追問。

    她想念他，她很想念他。

    那一天她在更衣室里待了很久，始終沒能拉上側(cè)邊的拉鏈。

    “寶貝，你很美。”

    “我不喜歡你叫我寶貝。”

    “因為我這樣叫過很多人？”

    “你知道。”

    “你想聽我叫你什么？”

    “Surprise   me.”她挑釁地說。

    他沉默了片刻。

    “我想不出，寶貝。”

    他換了法語，伸手抱住了她，在臉上輕輕吻了吻，臉上有一種無奈的表情。

    她在那一瞬間就原諒了他。

    “讓我成為你最后的寶貝，永遠、永遠不要再叫別人寶貝。”她喃喃。

    他思索了一會兒。

    安娜愛他為別人輕易承諾的事認(rèn)真思考的樣子。

    他在想什么呢？

    她的手向下抓到他的腰。

    “寶貝，我答應(yīng)你。”他最后用那雙溫柔的綠色眼睛看著她，她好像在濕潤的樹林被雨淋了一身。

    他們親吻了。

    和他的吻與以往的吻完全不同。

    他的唇貼在她的唇上，緩緩地、輕輕地舔著唇間的縫隙，一股快感令她折在他懷里。

    猶如驚雷劈中杉木，颶風(fēng)卷起農(nóng)莊。

    她的大腦泛起一陣甜蜜的眩暈，戰(zhàn)栗從手上爬起。

    他微微退后，綠色的風(fēng)暴在眼里醞釀，開口帶著揶揄與相同的欲望，他說，“你很性感，寶貝。”

    然后他的吻又落了回來，舌尖相觸，他沒有給她后退的機會。

    那是她最棒的一次體驗，他的每一次撫摸，每一次深入，都刻進她的皮膚。

    結(jié)束以后，他們一起洗了澡，在浴室里溫存了很一會兒。

    他披上浴巾，裹在腰間，黑發(fā)半濕，水珠滴到人魚線上，順著滑落。

    安娜看了一眼，把自己浸到水下。

    她睜開眼睛，對上自己折起來的雙腿，上面落滿了紅痕。

    “你想去非洲嗎？”

    她嘩啦一聲冒出來，甩了他一身水。

    他無奈地笑了笑。

    安娜喜歡他露出對她無可奈何的模樣。

    “你說什么？”

    “非洲，想去嗎？”

    “如果我不想去呢？”

    “那你就不去。”

    “你呢？”

    “我自己去。”

    “去非洲玩什么？”她從浴缸里爬起來，濕腳踩在了他的腳背上，拿了他背后的浴巾，他扶著她的腰。

    “打獵。”

    他懶懶地看著她，那一瞬間好像匍匐的猛獅，對她輕輕打了個哈欠。

    “你會被PETA抵制的，他們會上街游行，不再買你的東西，你的股市大跌，市值蒸發(fā)。”

    他耐心地聽她說完。

    “我的公司不屬于我，我也不屬于我的公司。”他說，好像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會有人知道的。”

    “我用IG。”她把浴巾扔到他身上，穿上睡裙，他欣賞地看著她把那件白色的吊帶套上光滑身軀。

    他對此也不在意，“我養(yǎng)了一個公關(guān)部。”

    “我和你一起去。”她抓住他的胳膊，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沒有忍住，還是吻了吻他的嘴唇。

    她想要退開的時候，被他環(huán)住腰深吻。

    比法式更法式。

    第二天，他們坐上了前往非洲的私人飛機。

    她在開啟飛行模式前上傳了一張圖片，俯瞰的云層，透著金光，那是她第一次在IG上發(fā)布與工作無關(guān)的內(nèi)容。

    什么也沒說，只是配了一顆愛心。

    后來的幾年里，一直沒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