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如此不公平
愛如此不公平
她沒有戀父情結。 安娜坐在車里,回想著這個夜晚發生的一切。 她被綁起來,失去一切主動權。這件事情在藥物的作用下,呈現出某種玫瑰色的濕滑,仿佛他的喘息還在她的耳邊,他手掌的痕跡被刻在了皮膚上。 “你還記得他嗎?”她忽然問。 開車的是蘭斯,他被安娜從亞洲女人的身邊叫醒,現在還在打哈欠。 “記得。” 他懶洋洋地開口,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她臉上的表情很平淡,仿佛幾年前分手時那樣,蘭斯還記得,那是他那么久以來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樣面無表情的神色,好像一瞬間霜凍寒天,世界失去顏色。 她身邊的人來來去去,但只有一個人毫不留戀地離開,再也沒有回來過。只有那個人被稱為“他”,永遠的第三人稱,連名字都不能提起。 她沒有走出來過,不是不能,而是她喜歡活在痛苦中。 他打了個轉,駛向紐約最貴的街區,路上偶爾飄過幾輛狂飆的車,醉漢在街頭躺下。 那一年他們住在雪山腳下,半間屋子被方形瓷爐占滿,他在她的腳上套厚厚的羊毛襪子,她把腳踩在他的肩頭,蔥白腳尖跳動搔弄著。 他忽然問她這樣一個問題。 “安娜,告訴我,什么是真實的?” 她對上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 她回答完以后,把那只被灰色羊毛襪裹住的腳放到他的腰上,臉上掛著笑。 她不關心什么是真實的,她只在意他,在意他溫熱的手,在意他唇角新長出的胡須,在意他黑發里夾了幾根灰發,在意他看過來的眼神是否纏綿而深情,后來她知道他從沒愛過她。 “痛苦。” 他低低地說。 “痛苦是真實的,我的一生都在追求痛苦。” 他把她的另一只腳放下,現在她的雙腳都落在了他的大腿上,她的腳正在向內滑。 他的臉上還掛著笑,仿佛陷入了回憶,又好像只是深深地注視著她。 安娜踩了他一腳,然后站起來,想要跑開,被他拽入懷里。 毛衣滑落,露出一點肩膀,他伸手將它扯了回去。 “沒有人。”她說。 “我看得到。”他的手放在她的后腦勺上,是他教她發現自己身上的敏感點,而她心甘情愿地交它們出去,那成為弱點。 “你不想要嗎?”她問。 她的情人笑了笑,笑容讓她軟了身子,“不是現在。” 他是這場關系里的控場,他決定什么時候開始,什么時候結束。 她靠近,吻落在他的下巴上,“好。” 他撈起桌上的書,開始跟她一起看起來。 一年里的某一個月,他會在加拿大的木屋里久居,看完一柜子的書。 安娜在最寒冷的那個月和他一起搬到那間紅色的木屋里,她在閣樓扔下行李箱,那兒很干凈,甚至沒有除了床以外的其他家具。 她于是在心里想,這是他第一次帶別人住進來。 他的房間掛了幾張相片,她好奇地看著年輕的他,黑發被風吹起,側臉,眼神朦朧而遙遠,原來他以前就是這樣,像神秘的彼岸,讓人忍不住涉水前往。 她喜歡這樣的生活,一個月剛剛正好。 冬天結束的時候,一個月結束了,一年也結束了,他們也結束了。 她離開閣樓,它重新變回那個干凈的模樣。 關于愛,最不應該相信的就是,人們總是在正確的時間遇上正確的人。 并不是的。 他看起來很酷、很美,像海面上凝起的漩渦,將她吸入,她一生都逃不出去,但漩渦消散以后,她才后知后覺,他可能在某個時刻曾是溫柔的海,她是在錯誤的時間駛入的一只船舶。 但那樣明確的愛,一生只需要一次就足夠了。 她滑開了Instagram,首頁轉出來Lee的動態。 【New logo】 圖片是兩個L首吻尾分,傾斜的鏡像,看上去像一個被抹去一半的A。 Lawrence Lee。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很有勇氣,在華倫天奴之后,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品牌的時代落幕了,商業以一種殘酷而體面的方式終結了創始人的夢想。 用自己的名字創立品牌,是一件需要很多勇氣,和一點天真的事情。 他擁有不出眾的出身,卻擁有頂尖的天賦。 那種會讓不懂時尚的人移不開視線的天賦。 “不要浪費它。”她后來對他說,他用那雙綠色的眼睛看著她,她在某一瞬間陷入了回憶。 她一直盯著他的眼睛。 她在他的眼睛里尋找唯一的愛人。 那是一個隱秘的創痕,她在無人知曉的痛苦中一次次揭開。 深呼吸。 凝視。 她從來沒有想過,他被久久注視的時候,會不會陷入,會不會愛上她。 愛如此不公平,這是它最公平的一點。 - 每個人的愛,都是錯誤的,沒有人在這篇文里遇到了正確的她,她沒有遇到正確的他。但誰有能明確,痛苦不是美的,失去不是美的,輾轉反側不是美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