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十六
冷戰(zhàn)一直持續(xù)到了圣誕節(jié)。 今年過年晚,卻是十年一遇的寒冬。剛進入十二月市區(qū)就下了兩場大雪,圣誕節(jié)臨近時整座城市白茫茫一片,大中小學都被亮閃閃的彩燈和歡快洗腦的Jingle Bell徹底攻陷。高三年級將將結(jié)束第一輪復(fù)習,正準備趁熱打鐵,迎接即將到來的一模考試。 “醒醒,都醒醒啊。”哪怕是課間,走廊上也聽不到喧嘩打鬧的聲音,偶爾有人離開座位上廁所,或是一小撮學霸湊在一起討論問題,除此以外教室安靜的只能聽見呼吸—— 每天三四十張試卷伺候,嚴重睡眠不足的準考生們要么抓緊時間伏案做題,要么抓緊時間小憩一會兒,一屋子人迷迷瞪瞪抬起腦袋,很像紀錄片里一窩窩一群群的沙漠狐獴。 班主任小喬清清嗓子,鄭重宣布說:“旗桿壞了,今天升旗儀式取消,還是照常做cao。”說完不等狐獴們反應(yīng),曲起食指連敲三下門板,“都下去活動活動身體,老坐在教室里骨頭都坐僵了。還有許智鑫,嚴輝,說你們呢,校服穿好,別凍感冒了?!?/br> 去年冬天秋實才開始定制冬季校服,叫周南說這是‘命里有時終須有’,還是熟悉的土土的棗紅色,還是丑丑的一言難盡的樹狀?;眨贿^比春秋校服蓬了一圈,穿在身上仿佛一只基因變異的肥胖企鵝。 大家三三兩兩的起身往cao場走,下最后一階樓梯時不知是誰叫了一聲:“下雪了!” 一抬頭,飛雪漫天。 A市的雪沒有北方那么粗獷,下起來如鵝毛如柳絮,也不像江南水鄉(xiāng),落地就化沒了?!畱?yīng)是天仙狂醉,亂把白云揉碎’,李純一直覺得這兒的雪很像寵物店里紛紛揚揚的貓狗毛,有的成團有的單干,眼花繚亂,拾掇不清。 “靠,還做不做cao?。俊?/br> 近兩千人傻乎乎的站在cao場上,淋了五分鐘依然沒有音樂,人群躁動起來。某個高三后排的男生趁班主任不備,偷偷團了一小團不明物體砸向前方,受害者(隔壁班男同學)吃痛,嘶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回頭尋找嫌疑犯,十幾個大小不一的雪球呼啦啦飛過頭頂。 一球激起千層浪,這下炸了鍋了。 高二年級因為要跑步——cao場不夠大,各個年級人數(shù)又多(共十八個班),只有他們苦哈哈的在跑步,無法參與這場聲勢浩大的年級戰(zhàn)爭。隨著無數(shù)“哪個王八蛋砸我”、“吃老子一記天馬流星拳”、“那個戴眼鏡的有種你別跑”響徹cao場上空,原本試圖控場的體育老師們很快加入了戰(zhàn)斗(……),場面徹底宣告失控。 李群發(fā)現(xiàn)她的時候她正被人拉扯著校服,上次打過照面的邪惡學姐試圖將自己冰冷的雙手塞進她衣領(lǐng)里,嬌花jiejie凍得臉頰通紅,完全不顧形象的嗷嗷叫喚著:“放開我!放開我?。 ?/br> 周南桀桀獰笑:“小美人,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李群:“……” 就在他以為她要喊破喉嚨的時候(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梗了),不知道是不是余光瞄到了他,李純忽然劇烈掙扎起來,扯著嗓子沖他喊道:“你干看著干嘛?還不快來救我!” 那一瞬間大腦一白,腿腳還沒來得及動作,他被右前方的某顆流彈正面誤傷(……),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課間cao結(jié)束后李純掙扎再三,還是一拐一瘸的走到他面前,提出要帶他去醫(yī)務(wù)室(剛才的大亂斗中她不小心摔倒了,膝蓋蹭破了一點油皮),他依稀記起這是大半個月來兩人第一次私下交談,看得出來她有點緊張。 “不用。”十幾歲少年的自尊心比玻璃還脆,某刺兒頭難堪的臉都青了,想狡辯說剛才那一下突如其來,讓人根本沒法防備,又覺得自己此地無銀,‘剛’了一聲就緊緊閉上了嘴。雪里的沙子?泥土?可能進了眼睛,現(xiàn)在整只右眼紅的像兔子。 上次吵架之后他就是這副拒人千里的態(tài)度,說也說了,問也問了,油鹽不進。她噌的火起,一聲不吭的轉(zhuǎn)身往醫(yī)務(wù)室走,少年草了一聲,還是忍不住追上去:“你先把褲子擼起來,你這樣很容易感染的?!?/br> jiejie不理他,就當沒聽見,李群氣道:“就許你說我,不許我說你是不是?” “我什么時候說過你了!”少女嘴上不認賬,身體卻很誠實的停下了腳步。 刺頭切了一聲,蹲下來幫她把校服褲腿往上挽。她是為數(shù)不多的沒有抽掉腳腕處橡皮筋的女孩,加上里面又穿了秋褲(……),為了不碰到傷口,不得不小心翼翼、拿出吃雞舔包的細心和認真。 “你這里有顆痣……”頭頂傳來驚奇的聲音,他在心里嘟囔,痣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 冰涼柔軟的手指撫上眉尾,少女指著自己的眉毛湊到他眼前,笑的眉眼彎彎:“我這里也有一顆,跟你的位置一模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