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羽6

    您醒了。

    我剛做了一個夢。

    您夢見了什么？

    我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鳥，卻只剩下獨羽。

    悲慟的哭聲從房間內(nèi)傳來，一雙中年夫妻相擁而泣。他們剛剛得知自己女兒的死訊，現(xiàn)在要接受這個既定事實。

    “前些日子，她還來看我們，怎么就這么幾天，人沒了？”紅腫的雙眼中滿是痛苦，婦人緊緊抓住自己丈夫的手，還是不愿意接受。

    “夫人，我很抱歉……”

    “我家nongnong那么乖，那么可憐……”

    “夫人，請節(jié)哀。”徐綜深深鞠了一躬：“我家少爺正在門外等候，他前來確認(rèn)您們之后的打算，以……佳期小姐丈夫的身份。”

    “讓他進(jìn)來吧。”一直沉默的孟父開口了，拍了拍孟母的肩，小聲對她叮囑著。

    孟母閉上眼，點了點頭，由著旁邊的阿嬤攙扶去了別的房間。

    在門外站的筆直的成蕭，得到了徐綜的眼神示意，向門內(nèi)走去。

    這是她曾經(jīng)生活的地方……她是不是曾經(jīng)在這條走廊歡快的奔跑過呢？從這邊的窗戶能看見外面那棵巨大的樹木，她一定很喜歡……

    “你是六夜家的孩子？”

    成蕭的思緒被拉回，他朝著孟父點了點頭，開口向他說明自己和佳期的關(guān)系。

    離開的時候，宅子門前的大樹落下了一片淺黃色的葉子。伴隨著略帶涼意的的風(fēng)，那扇門緩緩的合上了。成蕭手上握著一個小方塊，那是佳期留下的手機(jī)。在臨走的時候，孟母將它交給了他，便回了房間。

    “少爺，我們接下來去哪里？”徐綜詢問道。

    “我先回去處理教里的事情，你把……她的物品收拾一下，之后一起拿回來。”

    “是。”

    “圣子。”麗塔露出一個不自然的微笑。

    成蕭看她一眼，其中的深意讓麗塔汗毛倒豎。

    “麗塔圣女，看來擬最近很順利。”

    “哪里的話，圣子受傷了，教里可沒有能夠總攬大局的人選。”麗塔試探的說道：“畢竟您比教主更加重要。”

    “麗塔，你是個聰敏的人。”成蕭面無表情的說：“你和墨禎合作，倒不如和我聯(lián)手。”

    “圣子說笑了。”麗塔不曾想成蕭已經(jīng)知道了這事，她不敢再承擔(dān)這份風(fēng)險：“我自然是對您和教主是忠心的。”

    成蕭冷笑一聲，留下一句“教主已經(jīng)老了。”之后不再理會麗塔的反應(yīng)便揚長而去。

    果不其然，在當(dāng)天晚上，墨禎收到了麗塔的來電。

    “圣女的意思是要中止合作么？”墨禎漫不經(jīng)心的搖晃著杯子里的紅酒。

    他聽著電話那頭的回答，露出一個諷刺的微笑：“自然，我們本就是合作關(guān)系，您如果希望停止，我會尊重您的意見。”

    “這通電話之后，我將忘卻之前的一切。”給出這樣的承諾之后，墨禎掛斷了電話。

    朝日教的圣女……真是蠢的可以啊……墨禎勾起嘴角。也罷，反正已經(jīng)是一枚棄子了。

    成蕭回到朝日教便沒了動作，除了徐綜出入他的住處以外，那處的大門一直緊閉著。教主拿不準(zhǔn)他的想法，但是那邊月神宮的事又刻不容緩。他怕這頭豺狼亮出獠牙，更怕他蟄伏不動，伺機(jī)出動咬斷他的咽喉。

    “教主？”

    意識到自己出神了，教主回過意識來，對著麗塔吩咐接下來的事情。

    “那需要去通知圣子嗎？”

    “不必。”教主面懷鄙夷的神色：“圣子最近需要好好休息，不用去打擾他了。”

    “是的，教主。”

    這邊山區(qū)的位置比外面更早的臨來了秋天。紅黃色的落葉已經(jīng)鋪滿了庭院。徐綜在一旁匯報著情報工作，將最近帝都的動靜向成蕭一一道來。

    “還有一事，夫人她……落胎了。”

    成蕭并不意外這件事。六夜夫人這一胎，必定不可能順利生下。他示意徐綜繼續(xù)報告下去。

    “夫人落胎之后就回了姜家，之后給老爺寄去了離婚協(xié)議。”

    成蕭點點頭，表明自己已經(jīng)知道了。

    “麗塔圣女那邊的進(jìn)度很順利，教主沒有起疑。”

    “告訴她，再過一周，就可以動手了。”

    “是。”

    “等這件事結(jié)束了，就搬到濰海去吧。”

    徐綜心想，少果然還是放不下佳期小姐。即使感情不外露，但是他明白佳期小姐在少爺心里究竟是什么份量。

    “少爺，會不會太著急了？”

    成蕭笑了笑：“不會太早，一周之后是個好日子。”

    徐綜不會知道，一周之后正是麗塔的生辰。那是一個很適合的日子，這正是成蕭所需要的。

    麗塔收到了徐綜交給她的一瓶藥水，并被吩咐這是最后一瓶。

    “這么快？”麗塔攥緊了手里的瓶子，抿了抿唇。

    “圣子說了，一周之后使用。”

    “一周之后？”

    “怎么了，有什么疑問嗎？”

    “不，沒有了。”

    “麗塔圣女，在此提前預(yù)祝您得償所愿。”徐綜對著麗塔行了一個禮，這是朝日教內(nèi)對著教主才行的禮節(jié)。

    麗塔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揚：“我自然是相信圣子的，也乘你吉言。”

    每年的這個時間，教主的心情總是不大好，這一天格外不待見麗塔。

    “教主，您該用餐了。”麗塔低著頭，呈上了今天的食物。

    “不必。”教主的聲音帶著些許疲憊，他看了麗塔一眼：“你怎么低著頭？像什么樣子，圣女就該昂首挺胸，要有自己的驕傲。”

    “是。”麗塔猶豫了片刻，抬起了頭。

    那副面容呈現(xiàn)在教主眼前。

    果然，他露出了令麗塔熟悉的厭惡的表情。

    “退下吧，今天之內(nèi)，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是。”麗塔面無表情的應(yīng)道，然后退下了。她握在袖中的雙手，微微顫抖著。

    目送著那道身影離去，教主拿起了餐具，開始享用食物。他今日要出遠(yuǎn)門，不補(bǔ)充一下體力，這把老骨頭怕是撐不住了。最近確實有些容易疲憊，等回來的時候，應(yīng)該讓醫(yī)師好好檢查一番。

    不過他再也等不到了。當(dāng)成蕭的身影出現(xiàn)在本不該出現(xiàn)的地方，他便預(yù)感到了自己的落敗。

    他感受到自己的力氣慢慢消散，呼吸漸漸困難。

    “圣子何必出手？您生來就是比吾等尊貴。”鮮血從教主的嘴角落下。

    “我本不想出手，奈何你動了不該動的人。”

    “是我小瞧了圣子，我自愿服輸。但麗塔她無辜，我愿意用我手中一物來與圣子交換……”

    “教主以為，我是如何給你下藥的？若不是圣女幫助……”他滿意的看到教主的臉色由憤怒到慘敗。

    “麗塔她……”

    “教主，你敗的徹底啊……”成蕭一步步的向他走過去：“作為教主的骨rou，麗塔實在是不堪重用。”

    教主瞪大了眼睛。

    “可惜，沒多少人能和我一樣擁有第二次的機(jī)會。”成蕭俯下身子，在教主耳邊說了一句話，之后眼睜睜的看著他就那樣死去。

    難怪……難怪，自己或許，是真的不該……

    教主眼里的光，慢慢熄滅了。

    “教主，您不開心嗎？”服侍著新任教主的侍女，看著她略帶憂愁的臉色問道。

    “沒有，怎么會？”麗塔撫摸著自己身上的布料，微笑了一下。

    “你說，圣子他要離開？”

    “是的，他昨日就帶著人搬去濰海啦，說是要安撫那邊的教眾。”

    “也好。”麗塔小聲說道。

    “他怕是不回來了。”麗塔想到這里，又多了一份喜悅。

    “教主？”侍女有些疑惑的看著麗塔她一會哭一會笑。

    “你先退下吧。”

    “是。”

    等到屋子里只剩她一個人，麗塔發(fā)出了一陣大笑聲。

    她終于是得償所愿，拿到了這個位置。

    “父親，您看到了么？麗塔我終究是拿到這個位置了。”麗塔小聲的說：“不過您再也看不到了吧？真是可惜。”

    濰海邊的小別墅，因為久無人居，落了很多灰塵。

    自從那日月神宮顯現(xiàn)，這里反而恢復(fù)了平靜。

    像是重復(fù)了舊日的一切，成蕭開始打掃這幢房屋。佳人不再，空留舊物。雖然已經(jīng)是熟悉了房中的一切，這是第一次，成蕭用自己的雙眼去看見它。

    “少爺，那我就先告退了，有什么是，請隨時吩咐。”房屋清理完成之后，徐綜貼心餓退下了。他想成蕭少爺應(yīng)該需要一段時間來懷念這里的一切。

    臨海的書房，落地窗正大開著，灰色的窗簾飛揚。一架鋼琴放在旁邊，成蕭走過去，試著彈了幾個音。不行，因為海風(fēng)的侵蝕，琴鍵已經(jīng)有些損壞了，看來自己得吩咐徐綜將它修一修。

    成蕭走到窗前，雙手撐在上面，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閃閃發(fā)光。那枚曾經(jīng)套在佳期手上的戒指，如今圈在了成蕭的手上。他的那枚，因為圣水洗禮，已經(jīng)被侵蝕了。所以當(dāng)他從山頂醒來，總是會不自覺的摩挲右手的這個位置，因為這里曾經(jīng)有那么一枚小小的戒指，圈住了他的愛情。

    “nongnong——”成蕭向前伸出右手，感受著海風(fēng)的包裹。

    “少爺，您這兩天要注意多加一些衣服了。已經(jīng)是深秋了。”徐綜為成蕭沏了一杯咖啡，放在他的手邊。

    “嗯。”成蕭翻了翻書桌上的資料，取出需要的一份，揮了揮手示意徐綜退下。

    終于處理好了所有的事物，咖啡已經(jīng)完全變冷。成蕭毫不在意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他伸了伸了手機(jī)，播放其中的一段音頻。

    那是存于佳期手機(jī)里的一段鋼琴聲，伴隨著佳期的哼唱。成蕭翻遍了她的手機(jī)，只找到這一首佳期錄制的音頻。在他忙碌之后，放一段音樂已經(jīng)成了他的日常。

    “我會成為鳥兒，從遙遠(yuǎn)之處開始振翅，穿越數(shù)千顆繁星，到原來的你身邊去……”

    果然……是沒有音樂天賦啊。

    成蕭無奈一笑，聽著那頭的聲音磕磕絆絆的。一曲終了，成蕭點開回播，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音樂聲。

    佳期帶著生疏的鋼琴聲在書房飄揚。遠(yuǎn)處的海浪陣陣，夾著海風(fēng)呼嘯。音樂聲停下了，成蕭的意識逐漸模糊，他忍著睡意披了一塊毯子，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成蕭，成蕭。”一雙手揉搓著自己的臉蛋。

    睜開眼，是燦爛的笑臉。

    “nongnong。”

    “成蕭，你怎么來了呀？”女孩圈著自己的脖子，在臉上輕輕的吻了一下。

    “我好想你。”

    “我知道呀，我也是。”

    不，你不知道……

    “成蕭，你怎么哭了？”

    成蕭不住的搖頭，他抱住自己懷里的女孩，又不敢太緊：“我只是覺得，能見到你，真好啊。”

    佳期笑了笑，閉上眼低聲說道：“我也是這樣想的，能和成蕭遇到，真好啊……”

    再次睜開眼，果然是熟悉的書房。

    成蕭擁緊了蓋在身上的被子，坐起身來，液體滑落，被他擦去。

    “nongnong，別擔(dān)心。一切讓你痛苦的源頭，我都會一一切入。在此之前，我是不會死去的……”他這樣承諾道，對著自己右手的指環(huán)說著。

    再過段時間，便是月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