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Chapter 32
要怪就怪唐允幼稚,好好的日子非要講什么“打到call白車”。白車說它今日一定要到摩星嶺小游,仙姑隨隨便便謝絕,太子爺凡夫俗子以血rou身軀應誓。 蘇綺問他發生什么,唐允居然沉默,車窗關緊,還系好安全帶。 來不及講話,車子已經迅速起步,他頻頻看后視鏡,后面緊追不舍,轉而對蘇綺講:“打給阿正。” 語氣還算冷靜。 蘇綺照做,隱約總覺得好像危險在逼近,手微微顫抖。 “無人接通……” “繼續打,他喝多,一定正在包廂睡覺。” 夜還很長,足夠短暫休息后再玩一場。 漫長的等待音,滴滴答答,像鮮血順著房檐落下。 唐允開保時捷964,后面的五十鈴當然追不上,但就怕他們從岔路口圍堵,她與唐允分身乏術。 “你往哪開?為何不左拐,從龍虎山那邊去中環。” 中環人多,她不信那些飛仔當街出手,可唐允已經右拐,更加靠近摩星嶺,人少車少,蘇綺覺得好像無力回天。 “港大那邊上月新裝了一枚監視器。” 蘇綺不解,“監視器才能保你我安全!” “我不想讓他們安全……” 忘記那是打給阿正的第十幾通電話,對面接聽,蘇綺無暇理睬唐允,趕忙回應阿正。 “你快叫人來摩星嶺這邊……” 唐允打斷,“讓他親自帶人過來。” 蘇綺怕阿正聽不清,又講一遍,“他講你親自過來,帶人過來,我們在被追。” 轉頭問唐允:“那些人是誰?” 阿正顯然比她知道得多,已經清醒過來,“阿嫂你放心,我這就過去,允哥車技很好啦,除非……” 除非,除非,十字路口他本來要直行,左邊橫沖直撞飛過來一輛改裝過的面包車,唐允緊急轉動方向盤右拐,兩輛車并行,險些擦到。 旁邊那輛車有人從右邊窗戶探出身子,手里舉著鐵棒,砸破蘇綺后面的一小扇車窗,她手里的電話不知道掉在哪里,抱住頭懼怕尖叫。 唐允把油門踩到底,突然加速,直沖沖并向最左側車道,等到后面的車追上,執著棍棒的人自然從左邊探出,面對的就是唐允。 看不清那位衰仔長什么樣,語氣低俗又下流,大聲呼喊,“太子爺,怎么不帶我們一起玩玩?好小氣。” 唐允裝作聽不到,低聲罵了句臟話慰問,注意力全部放在道路上。蘇綺攥緊安全帶,想要講話又被打斷,因為對方一棒敲下來,唐允伺機提速也還是差一點才完全躲開——駕駛位的玻璃碎裂,他只來得及用手臂做格擋,玻璃碎片扎進手臂,疼得皺眉。 “陳繼東,我吊你老母!” 陳繼東大半個身子探出車外,態度挑釁,還瞟了幾眼蘇綺。 “太子爺,他們講你在拍拖,我要檢查一下你旁邊那位是馬子還是小姐,不準偷吃啊。” “你看個屁,明天我就找十個鬼佬輪了你老婆,叫你看個夠。” 狠話放過,這幾條橫亙的路也走過,精致的跑車被那些改裝舊車堵住,好像女神墜落泥塵。 他那邊車窗已經碎裂,唐允自行下了車,反正沒差別,蘇綺在車子里毫無安全感,看越來越多爛命飛仔圍過來。 陳繼東語氣有些得意,“我陳繼東講過的話就是圣旨,必須做到,你總算被我抓到落單,弘社要絕后咯,姓幾十年的唐,也不知下一屆話事人會不會姓陳?” 旁邊的小弟應和著歡呼嬉笑,蘇綺整個人縮得更緊,滿腦子想的都是阿正何時才能帶人過來。 唐允還算沉著,“弘社如今斯斯文文賺錢,你太蠢,做不來的。” 不知哪位陳繼東的忠誠小弟勇敢護主,一棒招呼到唐允肩膀,好大聲響,后生仔總有些魯莽傻氣,他恐怕連唐允是誰都不知道。 整條右臂都好像廢掉,半截在被玻璃扎,半截痛到快要失去知覺。 場面混亂,陳繼東帶頭動手,圍毆泄憤。唐允是凡人,再能打也不能變成孫悟空,一口氣把人吹到十萬八千里。 蘇綺聽著外面的聲音,內心糾結,她先想怎樣才能解救唐允,阿正為何不能飛過來?又承認有那么一絲卑劣地想,不如唐允就此死去…… 不行,不行,他不能死,就是不能死。 她怎么會不懂剛剛唐允換到左側車道的用意,更不必講如果不是這樣,他手臂也不會受傷…… 蘇綺蹲下去找剛剛丟下的手機,想要再打給阿正,車子旁邊陳繼東的人發現她舉止異常,大聲提醒:“大東哥,他馬子搞小動作。” 唐允被丟下,靠坐在車輪胎旁邊傷痕累累,陳繼東扒在駕駛位的窗口,帶著色瞇瞇地笑看蘇綺,看她抬頭驚恐煞白地小臉,好可憐可欺。 “靚女,唐少爺今夜恐怕沒法讓你高潮連連,東哥我……” 她被恐懼席卷,莫名想到肥番侵犯寶珊,噩夢,陳年噩夢,腦袋里一片混亂,肥番怎么還不死? 不能更害怕之際,唐允強撐著起身,陳繼東回頭嘲諷他:“太子爺,這點小事我愿意代勞,而你今夜要被裝進麻袋沉海,也是另一番享受,哈哈哈哈。” 他扶住車身,在旁邊棍棒相加挾持之下面無懼色,拍了拍陳繼東肩膀,“你講你想睡她,對不對?” 蘇綺一顆心被劃破傷口,好疼好痛,還在做最后存活地跳動。陳繼東心不在焉地點頭,注意力都在蘇綺身上,就差擦口水。 他們這些爛人,總是覺得別人的馬子最好玩。 唐允靠近車門,“我把她抓出來,你隨便玩。” 蘇綺絕望,扭頭看向唐允的眼神掛著哀戚,他短暫與她對視,看不見星河,只有死寂遼闊。 陳繼東小人得志,好像現在就已經爽到,還給唐允讓位。他打開車門,蘇綺尖叫著向后躲,無濟于事,隔著一層車窗還有人扒著看熱鬧,恐怖至極。 唐允探進身子,作勢要抓她,蘇綺胡亂打過去,觸碰到唐允傷口,他更痛。 一切都在一瞬間,他打開手扶箱、取槍、上膛、轉身對準陳繼東、開槍。 午夜寧靜之中夾雜著混亂,混亂又歸為寧靜,以一聲槍響取代,亂作一團。 陳繼東倒下去的那一刻,蘇綺渾身冰涼,隱約總覺得看到他脖頸上紅黑的洞。 唐允強忍著疼痛準備啟動車子,陳繼東的手下正揮舞著胡亂砸過來,蘇綺只看到一只鐵棍從唐允那邊空蕩蕩的車窗露頭,他整個人好不容易“著陸”,舉止變得遲緩,顯然來不及躲開—— 女性纖細柔弱的一只手臂伸過去,好像剛剛吻他耳垂那樣勾過唐允的頭護住,一切都是下意識舉動,一切都在那一秒鐘發生,命運剝奪彩排的機會——唐允耳邊傳來清澈崩裂的玉碎聲。 那條蘇太留下的鐲子,蘇世謹幾十年前用所賺第一筆金買下,成色普通,識貨的人都講他被騙。 可媽咪好鐘意,分秒不離地戴著。那年,1987那年,她以生日為由頭撒嬌才借過來,她手腕更細,戴起來大了些,可惜再也沒來得及還給媽咪。 做人要講誠信的呀,有借有還,這下徹底沒得還。 當初在城門水塘逃跑都沒有碎掉,只是細看磕壞了一小塊,后來成為蕩在腕間勾引唐允的存在,今夜為他擋災。 無暇顧及值不值得,痛失所愛的滋味又不是沒嘗過。 那只玉鐲消弭了好多的力,雖然整條小臂都感覺到陣痛,卻沒有想象中那樣疼到無法忍受。 唐允盯住她剛要說什么,后面又有大片的遠光燈靠近照亮,他輕輕拽下她手臂,掃一眼后視鏡確認,長嘆口氣靠向座椅。 阿正帶著弘社馬仔下車,拿的都是刀棒,蘇綺記得那晚最后:唐允眼神嫌棄地罵她一句“傻女”,她用完好的右手舉起電話call白車,手抖止不住,又有疼痛在滋生,雙眸模糊…… 唐協亭和唐太連夜趕往醫院。 唐允渾身傷處較多,最嚴重的是整條右臂,上肢骨折打了石膏,小臂的碎玻璃一顆一顆取出,纏上紗布。其他地方多是皮外傷,傷筋動骨少不了一陣修養。 太子爺疼到暈厥,又或許是太累,總之在沉睡。阿正陪蘇綺一起在病房外面,手里攥著支沒點的煙打轉,誰都沒講話。 唐協亭看到蘇綺就氣不打一處來,指揮阿正,“把這個女人給我帶走,不準她再出現。” 唐太正要開口,阿正連連搖頭,“三爺,我不敢拂逆您的意思,可允哥會發火啊。再者說,這跟阿嫂又沒關系,您……” 他想說唐協亭遷怒,幸好趕緊止住,唐太接話:“你對她一個女仔撒什么氣?難道要阿允毫發無傷,她躺進去你才滿意?” 蘇綺低頭,唯一知道當時情況的只有她和唐允,可她不知道怎么講。 阿正鬼點子最多,趕緊開口:“三爺,允哥留下爛攤子。” 唐協亭借著臺階就下,“直接講。” “陳繼東死了,允哥開的槍。” 唐協亭與唐太臉色都很難看,應該是不想唐允身上沾人命,只不過細數其中,唐協亭是覺得應該有更好的解決方法,唐太就只在怨怪——陳年往事、舊情孽債的,捋不清楚。 唐協亭不想當著唐太的面多說什么,“我讓龍七去處理,你把尸體放在哪告知給他。” 阿正明白,“槍和彈殼我已經收好。” 唐協亭點頭,跟著唐太進了病房。 阿正走遠打電話,蘇綺站在門外看進去,一家三口好溫情,好溫情。 如果這間病房此刻會爆炸,該有多好? 她這幾年越來越多的惡毒心思在滋生,曾經她坐高檔轎車、讀貴族學校,生活處處都是精致與美好,從來不懂本港百萬人里的大多數庸庸碌碌為了生計奔波、計較爭執,難道是貧窮就會讓人變邪惡? 說不清,手臂從那一處在蔓延疼痛,確定唐允不會死、病房不會爆炸,她轉身去找醫生,面色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