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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忙住了手,行禮道:“這人問我們要不要請樂師,我說不要,他卻糾纏不休,求我聽他彈一曲。”男子聽到陳耳的話,忙向我做了一揖。 長袍很舊,寬大的袖口處已經磨破,但漿洗的很干凈。眉目清秀,臉上頗有困頓之色,神情卻坦蕩自若。 我對他的印象甚好,不禁問道:“你從外地來?” 他道:“正是,在下李延年,初到長安,擅琴會歌舞,希望落玉坊能收留。” 我笑道:“能不能收留,要看你的琴藝。你先彈一曲吧!陳耳,給他找具好琴。” 李延年道:“不用了,琴就是琴師的心,在下隨身帶著。”一面說著,一面解下了縛在后背的琴。我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舉步先行。 李延年打開包裹,將琴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低頭默默看著琴,一動未動。陳耳有些不耐煩起來,正欲出聲,我看了他一眼,他立即收斂了神色。半晌后,李延年才雙手緩緩舉起。 山澗青青,碧波蕩蕩,落英繽紛,鳥鳴時聞。李延年琴聲起時,我竟然覺得自己置身于春意盎然的秀麗山水間,我雖然對琴曲知道的不多,可這種幾乎可以說是絕世的好還是一耳就能聽出來。 曲畢聲消,我意猶未盡,本想再問問陳耳的意見,可抬眼看到陳耳滿面的震驚和不能相信之色,心中已明白,無論花多大價錢都一定要留住此人。 我微欠了下身子,恭敬地道:“先生琴技非凡,就是長安城中最有名的天香坊也去的,為何到我這里?” 李延年對我的恭敬好似頗為不適應,低下頭道:“實不相瞞,在下已經去過天香坊。在下是家中長子,父母俱亡,帶著弟妹到長安求一安身之處,天香坊本愿收留我們兄妹,但meimei昨日聽聞有人議論落玉坊新排的歌舞,突然就不愿意去天香坊,懇求在下到這里一試,說務必讓編寫此歌舞的人聽到在下的琴曲。”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李延年,“令妹聽聞后居然求先生推拒了天香坊?” 李延年道:“是。貴坊的的確別出機杼。” 我笑起來,是一出投機取巧的歌舞,曲子其實很一般,落在你這樣的大家耳中也的確只配一個“別出機杼”。不過這個meimei倒是令我對她很好奇,我歌舞的意外之圖瞞過了紅姑和吳爺,卻居然沒有瞞過她。我自小背的是權謀之術,阿爹教的是世情機變,其后更是親身經歷了一場滔天巨變,進入石府后又費心收集了長安城權貴的資料,而她竟然剛進長安就心中對一切剔透,真正聰明得令人害怕。行事又堅毅果斷,在流落長安的困頓情形下,竟敢拒絕天香坊,選擇一個聲名初露的歌舞坊。只是她既然約略明白我的意圖,卻還特意讓哥哥進入落玉坊,所圖是什么?她為何也想結識平陽公主? 我細細打量著李延年,他長得已是男子中少見的俊秀,如果他的meimei姿容也是出眾,那……那我可非留下此人不可,“不管天香坊給你多少錢,我出它的兩倍。” 李延年神色平淡,也沒有顯得多高興,只是向我做了一揖道:“多謝姑娘。”陳耳在旁笑道:“以后該叫坊主了。” 我道:“園子里的人都叫我玉娘,先生以后也叫我玉娘吧!”李延年道:“玉娘,不必叫在下先生。”我道:“那我就稱呼先生李師傅吧!不知師傅兄妹如今住哪里?”李延年道:“初來長安時住客棧,后來……后來……搬到城外一個廢棄的茅屋中。” 我了然的點點頭,“我剛到長安時,還在長安城外的樺樹林露宿過呢!”李延年抬頭看了我一眼,一言未發,眼中卻多了一分暖意。 我道:“園子里空屋子還有不少,你們兄妹若愿意,可以搬進來住。”李延年沉吟未語。我道:“李師傅可以領弟妹先來看一看,彼此商量后再做決定。如果不愿意住,我也可以命人幫你們在長安城另租房子。今天天色還不算晚,李師傅回去帶弟妹來看屋子還來得及。” 李延年作揖道:“多謝玉娘。”我站起對陳耳吩咐:“麻煩陳師傅幫我送一下李師傅。”又對李延年道:“我還有事要辦,就不送師傅了。”說完轉身離去。 我命仆婦收拾打掃屋子,又命丫頭去叫紅姑。紅姑匆匆趕來道:“正在看歌舞,你人怎么就不見了?怎么打掃起屋子來?誰要來住?” 我笑吟吟地看著擦拭門窗的仆婦,“我新請了一位琴師。”紅姑愣了下道:“一位琴師不用住這么大個院子吧?何況琴師不是有給琴師住的地方嗎?”我回頭道:“等你見了,你就明白了。對了,叫人給石府帶個話,說我今日恐怕趕不回去。” 紅姑困惑地看著我,“究竟什么人,竟然值得你在這里一直等,明天見不一樣的嗎?” 我側頭笑道:“聽過伯牙子期的故事嗎?一首曲子成生死知己。我和此人也算聞歌舞知雅意,我想見見這個極其聰明的女子。” 天色黑透時,李延年帶著弟弟和meimei到了園子。我和紅姑立在院門口,等仆人領他們來。紅姑神色雖平靜,眼中卻滿是好奇。 李延年當先而行,一個眉目和他三四分相象,但少了幾分清秀,多了幾分粗獷的少年隨在他身后。那他身旁的女子…… 一身素衣,身材高挑,行走間充滿著一種舞蹈般的優雅,身形偏于單薄,但隨著她步子輕盈舞動的袍袖卻將單薄化成了飄逸。紅姑喃喃道:“原來走路也可以象一曲舞蹈。” 輕紗覆面,我看不到她的容貌,但那雙眼睛就已足夠。嫵媚溫柔,寒意冷冽,溫暖親切,刀光劍影。短短一瞬,她眼波流轉,我竟然沒有抓到任何一種。刀光劍影?!有趣!我抿嘴笑起來。紅姑低低嘆了口氣,然后又嘆了口氣,然后又嘆了口氣,這個女子居然單憑身姿已經讓看過無數美女的紅姑無話可說。 李延年向我行禮,“這位是舍弟,名廣利,這位是舍妹,單名妍。”兩人向我行禮,我微欠身子,回了半禮。 我帶著李延年兄妹三人看屋子,李廣利顯然非常滿意,滿臉興奮,不停地跑進跑出。李延年臉上雖沒有表情,可看他仔細看著屋子,應該也是滿意。李妍卻沒有隨兄長走進屋子,眼光只淡淡在院子中掃了一圈,而后就落在了我臉上。 我向她欠身一笑,她道:“家兄琴藝雖出眾,可畢竟初到長安城,還不值得坊主如此。”她的聲音沒有一般女孩子的清脆悅耳,而是低沉沉的,讓人需凝神細聽,才能捉住,可你一凝神,又會覺得這聲音彷佛黑夜里有人貼著你的耳朵低語,若有若無地搔著你的心。 我聳了下肩膀道:“我很想做得不那么引人注意些,可我實在想留住你們。是你們,而不僅僅是李師傅。而且我喜歡一次完畢,懶得過幾日讓你們又搬家,我麻煩,你們也麻煩。” 李妍道:“我們?” 我笑道:“兄長琴藝出眾,容貌俊秀。meimei僅憑我的歌舞已經揣摩了我的意圖,我豈能讓知音失望?”我有意加重了“意圖”和“知音”二字的發音。 李妍眼睛里慢慢盈出了笑意,“坊主果然心思玲瓏。” 我不知道女子間是否也會有一種感覺叫“惺惺相惜”,但這是我唯一能想出地形容我此時感覺的詞語,我側頭笑起來,“彼此彼此,我叫金玉。” 她優雅地摘下面紗,“我叫李妍。” 我不禁深吸口氣,滿心驚嘆,不是沒有見過美人,但她已經不能只用美麗來形容,原來天下真有一種美可以讓人忘俗,如果星辰為她墜落,日月因她無光,我不會覺得奇怪。 (五) 這是上演的第六日,雖然價錢已經一翻再翻,歌舞坊內的位置仍全部售空,就是明后兩日的也已賣完。 因為我早先說過,除了各自客人給的纏頭,月底根據每個人在歌舞中的角色,都會按比例分得收入,坊內的各位姑娘都臉帶喜色,就是方茹嘴邊也含著一絲笑意。她已經一曲成名,如今想見她的纏資快要高過天香坊最紅的歌女,而且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