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兩個雪人靠在一起,就好像他和安瑤一直在一起一樣。 畫好眼睛,懟上鼻子,安瑤拍拍手,攏起手對著哈氣,白霧彌散在空中:“之前答應月戎的,就當是完成他的遺愿了。” 原來不是他,怪不得看這雪人不順眼,他的面色耷拉下來,像一只落敗的狗狗。 安瑤本來就在偷偷看他,撲哧一笑:“騙你的啦,這是你,至于他,再堆一個。” 狗狗又亮起眼睛,不存在的尾巴搖搖晃晃,還想去蹭安瑤。 于是他們又在另一邊堆了一個。 許筠從身后抱住安瑤,感受到涼意,將臂彎縮進一些,他的下巴停在安瑤的側臉,輕輕地蹭。 像一只大狗狗撒嬌。 “我們回去吧。” “好。” 許筠湊過來吻他,安瑤壞心思地把冰冷的手往他的脖子里鉆,許筠吻得溫柔而細致,然后將他整個人抱起來,走回房里。 傍晚大雪又烏壓壓落下來,壓斷纖細的紙條。 屋內芙蓉帳暖,甜香氤氳。 第二天,安瑤再想起來的時候,發現那個雪人被木料砸壞了,也許是晚上風太大。 …… 寒冬剛過,冰雪初融,雪水匯集成溪流,流入干涸的河谷,浸潤了干燥開裂的土地。 大軍行至松原,遠望,是一望無際的新綠草原,安瑤坐在馬上,抬手:“停軍,扎營!” 有人疑感地投來目光,正是乘勝追擊的最佳時機,為何要停下駐孔呢? 雖然疑惑,但他們依舊順從地翻身下馬,指揮士兵孔營。 許筠看過來,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不需要語言便心領神會。 是夜,雖己初春,北方依舊冷得很,將士們燒起篝火,烤rou煮湯,穿著厚厚的棉衣,這冬天一點也不難過。 安瑤喝著湯,聽下屬小聲來報,在東邊發現幾個蠻子,他叮囑幾句,莫要驚擾。 蠻族本就是敗逃,精神疲憊,物資匱乏,可兔子急了還咬人,先溜上兩天,再收網也不遲。 一連三天,軍營這邊吃飽喝足,蠻軍這邊提心吊膽,連日備戰,早已堅持不住,終于有幾個士兵倒下去,有人放松下來,有人破罐破摔。 士氣低迷之際,忽然從東方閃起火光,喊殺聲由遠即近,如地脈深處的怒吼。 終日精神緊繃的蠻族頃刻被嚇破了膽。 如此對比懸殊,一場勝仗沒有疑問,拼殺聲中,蠻族大汗棄營逃跑,帶著幾個侍衛,竟是兒女妻子都丟下了。 安瑤冷冷地盯著他們,血珠從槍尖滾落,老鷹兇戾的叫聲刺破蒼茫天空,他驅馬越過人群追上去。 "將軍!" 安瑤沒有回頭,紅纓飛舞,獵獵作響:“傳令由許筠全程代理,清掃戰場,回城!” 就讓他自私這一回,有些仇,非報不可,行至沉英湖畔。 從山棱遠遠看去,青峰九簇,碧原滿天,蠻族可汗水倉皇逃跑,終于在湖畔被安瑤追上,他那雙混濁的眼睛,仰望著山坡上的紅衣青年,從腦海深處,想起一個夢魘般的身影。 那個人也是這樣,以一擋十,決勝千里。 那人的面容漸漸清晰,可汗指著安瑤,神色憤恨而又懼怕:“你……你是,那個孩子……” 當初北蠻十八部落投降,四月飄雪,聽聞瑤誠內有一名嬰兒誕生,姓安。 安瑤跨坐在馬上,看著這個,與自己的父親幾乎可以稱為宿敵的男人。 可汗壯年時被譽為"草原上的雄鷹",他有擁有強大的休魄,睿智的頭腦,一統一八部落,帶領北蠻蒸蒸日上。 可如今,雄鷹老了,多年的聲色沉迷掏空了他的身體,可在這暮年之際,卻又碰上了一個更年輕,更強大的敵人。 安瑤沒有說話。 可汗卻己明白了什么,當初他不惜放棄兩個部落的人民也要殺死的安戟,是橫亙在他們中間的天塹。 國仇家恨在前,今日,只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不知是風,還是人大吼一聲。 安瑤的長槍在空中劃出一個鋒利的弧度,紅纓映著日光飄揚。 兵器的碰撞聲,喚醒這片土地上無數沉睡的英魂,他們輕哼著,仿佛與風、天、水一起吟誦著一首亡靈之歌。 初生的春風吹皺琉璃般的湖面,大朵大朵艷麗的牡丹,綻放在湖畔,順著湖水彌散,染得沉英湖如夕陽一般紅。 太陽已經沒入起伏的墨色山群中,天地籠罩在橘黃色的陰影之下。 在瑤城城墻上等待己久的許筠,終于在土地盡頭,見到了那個人——他的將軍。 將軍策馬奔跑,在天幕留下一個黑色的剪影,像是一場古老的皮影戲,演釋著蒼涼悲壯的故事。 將軍手中提著一個包袱——那是北蠻十八部落首領的頭顱。 風簌簌穿過草、樹、石甚至沙土,天地間,似乎有一個低緩而神秘的聲音,在這萬里駝鈴萬里波,青山處處埋忠骨之地,吟誦起一段歌謠: “請為我唱一首出塞曲, 用那遺忘了的古老梵音, 想著草原千里閃著光, 想著風沙呼嘯過大漠, 想著黃河岸啊陰山旁, 英雄騎馬啊騎馬啊歸故鄉……” 同年三月,朝廷正式將西北收入管轄之下,皇帝封安瑤為大將軍,掌虎符,鎮守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