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這小侯爺哦。 許筠退后,守在殿外,崔公公等到安瑤進去了,才跑過來搭話:“小侯爺是不是聽見宮外的謠言,才要進宮的?” 許筠頭也沒抬一下:“主人的事情,奴不敢揣測。” 崔公公一噎,悻悻離開。 安瑤探頭,發現洛華正全神貫注地批奏折,貓著身子走進,他習武多年,若是不想弄出聲響,誰也發現不了他。 到了案前,他悄悄從案前露出臉,做鬼臉想要嚇他。 洛華微頓,本是冷漠幽深的神情瞬間破冰,含著暖意,放下毛筆寵溺地點一點他的額頭:“好可怕。” 安瑤沒嚇到人,撇撇嘴,不大高興的樣子,站起來拍拍衣角,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去:“你裝得一點也不像。” “那我們再來一次?” “我才不要。” 崔公公進殿看茶,然后低眉順眼地離開,每次小侯爺在的時候,皇帝的氣壓都會緩和許多,他是很樂意小侯爺經常來坐一坐的。 不帶著那塊玉佩就更好了。 安瑤一邊喝茶一邊看他批奏折,等了一會,才問:“皇兄可曾聽到什么謠言?” 洛華抬頭看他:“這次不叫哥哥了?” 那日在眾人面前公然叫洛華哥哥,也是存了別的心思,總感覺會很好玩。 “說正事!”安瑤說不過他,覺得不好意思,便插科打諢不讓他繼續說下去:“你聽到沒有呀。” 那人點頭,面色不見有什么變化,冷靜得不像話,安瑤心底的忐忑平靜一些,也就有了底氣:“大皇兄整日沉迷工部造輪船,四……皇兄在那樣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呆著,還有誰會出來作妖啊,皇舅舅不會還有年輕時的風流韻事,在民間還有兒子吧。” 他琢磨著,又覺得不可能,就皇舅舅對舅母那個寶貝樣子,別說宮外了,宮內幾個嬪妃都像是做做樣子。 “不應該啊……” 洛華從余光看見他糾結的樣子,奏折上的批字都有些凝滯,對于這個流言的到來,他并不驚訝,這件事遲早會被拿來做文章,只是……安瑤究竟,會不會想要知道這個真相呢? 他如今正被架在火上烤,出了事,太后不會管他,朝廷不會向著他,天下萬民也不會信任他,也許他是該早日籌劃的,可是不知為什么,他有些快意地任由流言發展,帶著含報復的瘋狂。 八歲,被安瑤求著帶出去游湖,調皮的安瑤掉進湖里,救回去發了整整三天高燒,他被關在宗祠中,皇帝的戒尺一下一下,沒有半分憐惜地打在手心。 十歲,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敬愛的父皇是個瘋子,那天晚上他從夢中驚醒,旁邊的小安瑤睡得正香,他嚇出一身冷汗,手已經捏住那脆弱的脖頸,感受到平穩的心跳,手在發抖,心在撕扯。 然后一無所知的安瑤抱住他的胳膊,軟乎乎的臉蛋蹭一蹭,不知道夢見了什么,奶聲奶氣地叫哥哥。 怎么辦呢,那是洛華最后一次哭,淚水打濕了枕頭,他把安瑤緊緊抱進懷里。 所有人都在逼他,又不想要付出一點代價,先帝那副遺詔,他早知道是什么內容,無非是揭穿自己的假血脈,然后讓安瑤登基。 可是,他不在乎,從那只粉雕玉琢的小團子稀里糊涂撞到自己懷里的那一刻起,好像他的人生就已經注定了結局。 唯一在意的,只有安瑤。 安瑤會站在哪一邊。 或者,等到戳破了這個真相,尖尖又是否會接受他的情誼呢? 就好像有人將一把鋒利的刀插進他的胸口,他不但不想反抗,反倒是瘋掉一般,想要那傷口扎得更深一些,好剖開心臟,讓愛人看看自己的真心。 再讓愛人去評判,是留下,還是其如敝屣。 墨汁在宣紙上沾成黑糊的一團。 安瑤想得出神,他是不太喜歡這些彎彎繞繞的爾虞我詐,但不代表他不會,按理來講,他應該事先調查清楚,順藤摸瓜查下去,瞞著洛華,知到真相。 但是…… “尖尖為什么急匆匆就來找我。” “因為你是你啊。”安瑤聽見問題,脫口而出,說完才反應過來是洛華在問。 洛華在他身邊坐下,他的瞳色很深,平常看起來就顯得深邃而漠然,這時橙色的夕陽在他眼底染上清淺的亮光,整個人的氣質如春風拂面:“我是誰?” 安瑤微頓,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偏過頭,掩飾般地喝茶,聲音也低下來:“是我兄長。” 夕陽褪去,那點光亮也暗淡下來,好似新抽條的嫩筍又經風吹雨打,頹喪許多,他扶住安瑤的雙肩,動作帶上一絲脅迫意味,逼安瑤去看他。 目光相對,洛華動一動嘴唇,本來是想要說什么狠話的,卻又沒有那個勇氣去開口:多年權謀場上鍛煉出來的謹慎小心讓他不敢將自己置于如此決絕的境地,不敢不給自己留一條后路。 也就不敢親手揭開那個血淋淋的真相,賭一個必輸的選擇。 安瑤身子緊繃,預感到他要說什么,卻在他傾身過來抱住自己的時候,松了口氣。 他們交頸而擁,洛華蹭一蹭他的側頸,語氣散漫:“尖尖希望這個謠言,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其實洛華也不是沒有想過折斷安瑤的翅膀,在每一個孤單的,遠遠看著安瑤越飛越遠的夜晚,可是舍不得,就算他最后能鏟除了所有阻力,尖尖也不會甘愿困在這個鐵籠子里,一步妥協,步步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