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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千金穿成和親公主后 第9節

    明窈第一次見到狄霄的氈帳,經過這些天的裝飾,帳內已是煥然一新,陪嫁的屏風擺在帳內,正好能將后面的床榻遮住。

    床上蓋了新被子,紅被上繡著鴛鴦,在被面上一模,方覺手下生硬,掀開一看,卻是滿床紅棗桂圓。j's

    鑒于公主遠在草原,兩位禮儀女官也沒有提過分要求,只說一切理解按照草原的習慣來,若是可以,便在喜被下撒一把棗子和桂圓吧。

    族里的漢子專門去了趟大越邊城,買了紅棗和桂圓,往床上一撒,鋪了滿滿一床。

    “愿可汗可敦和和樂樂,早生貴子?!迸俟笆侄荨?/br>
    繞帳一圈,兩人在供奉著牌位的供桌前停下。

    許是知道明窈看不懂草原上的文字,狄霄低聲解釋了一句:“是阿爹阿媽?!?/br>
    明窈肅然起敬。

    祭拜過父母,婚禮的全部儀式也就結束了。

    明窈以為她將在帳中等到深夜,誰知狄霄并沒有松開她手的意思,而是帶她走出氈帳,加入到盛宴的狂歡中來。

    孩子們湊到新娘腳邊,吉祥話一句接一句。

    之前賜福的老人們也在,明窈還能看出她們的不自在,可等她湊近了,這些老人全換上了笑臉,拉著她的手,直言福氣滿滿。

    從早到晚,拔都兒部盡是歡喜。

    直到月上柳梢,明窈和狄霄才回到王帳。

    氈帳內點了兩根蠟燭,照明的程度有限,將將能看清各處的東西,卻看不清細節。

    熱鬧了一天,乍然冷情下來,何況還有新婚的丈夫。

    明窈手腳頗有些無處安放,慢吞吞地坐下,她緊張地交握雙手,然不到片刻,就覺頭頂一暗。

    狄霄在她面前,向來自帶不可侵犯光環,可不知怎的,這一刻,明窈不覺害怕了,甚至還能左右看看,復轉回目光。

    “……夫君。”她輕喚道。

    狄霄的眸子倏地暗了。

    舊日只聞洞房花燭之喜,真輪到了自己身上,明窈才曉得歡喜之外的苦衷。

    ……

    第二日,流水席仍在繼續,人們早早起來,收拾好氈帳,又將負責的牛羊馬飼喂好,便三三兩兩結伴去了席面上。

    時辰已經不早了,狄霄的氈帳里還沒有動靜。

    人們不約而同地避開氈帳,對視一眼,不禁捂嘴偷笑。

    正如族人們猜測那般,氈帳內,狄霄起了有兩個時辰了,按照平時的習慣,他已在草原上繞了幾圈。

    而現在,他只坐在圓桌旁,手里把玩著開裂的桂圓,目光虛虛散散的,不時向屏風后面看一眼。

    等了不知多久,忽聞一聲細碎的哼聲。

    狄霄猛地起身,將桂圓直接拍在桌上,然后大步繞去后面。

    一夜顛鸞,明窈只覺得哪哪都不舒服,稍稍動一下指尖,都能引得手腕痙攣。

    不等她接受現實,就聽沉重的腳步聲響起,沒幾息,狄霄已經到了床前:“……還好嗎?”

    難為狄霄能說出問候的話,明窈驚大過羞,下意識地應了一句:“好?!?/br>
    可隨著她手臂從被子里話落,入目所及,盡是狼狽又駭人的痕跡,輕重不一。

    “?”明窈愣了,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用手指在大片的淤青上戳了戳,不疼,但有些怪怪的麻。

    余光一掃,另一只胳膊上的痕跡同樣不少。

    狄霄也看見了她身上的青紫,目光一凝,剛想問什么,又不知想到哪里,腳步一頓,眸子瞬間凌厲。

    背光之處,只見他的耳朵動了動,悄無聲息的,耳尖多了一點異色,幸而有陰影遮擋,才沒叫明窈看出異樣。

    一時沉默。

    就在明窈想說點什么打破死寂的時候,賬外忽而傳來幾聲含糊的聲音。

    是大越話,透著年邁和固執。

    明窈第一時間聽出是誰,原本輕快的心情蒙上一層陰影。

    而賬外的人還在喧嘩著,門口有念桃和青杏守著,老嬤嬤們的說教也有了對象。

    “公主新婚,第二日該由我等服侍,你們起開,讓我們進去……就算皇上皇后娘娘不在,皇家尊嚴不可失?!?/br>
    話越來越難聽,明窈小半張臉都藏在被子里。

    她眼瞼不安地顫了顫,偷偷看了狄霄一眼,不報什么希望地說:“不想讓他們進來……”

    然而,狄霄連問也沒問,轉身走出氈帳。

    只聽外面一陣爭執,間或夾雜著男人沉悶而又艱堅決的“不”,沒過多久,狄霄獨身回來。

    “都走了?!彼f,“以后也不會來?!?/br>
    至少在拔都兒部,狄霄的承諾絕無違背的可能,明窈甚至不合時宜地想到——

    也不知經此一鬧,那幾個嬤嬤還有沒有在拔都兒部待下去的可能。

    婚后整整三日,明窈都沒有走出過氈帳。

    倒不是狄霄不節制,哪怕他真有什么想法,看見那一身青青紫紫的手印指印,也只能望而卻步。

    陪嫁的醫官看過,直言并無大礙,只是公主皮膚嬌嫩,過些日子就好了。

    話雖如此,狄霄卻不是那么放心。

    他本就信不過大越人,幾天不見好轉,難免心生疑慮。

    部落里有巫醫,往常族人們有個小災小病,都是巫醫看治。

    隨明窈來的醫官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在語言不同的情況下,竟與巫醫有了不淺的交情,乃至在巫醫的引領下,和部族里大半人都見過面,彼此面熟。

    狄霄才想讓巫醫給明窈看看,就被明窈嚴詞拒絕了。

    開玩笑,閨房之事,如何能接連為外人所知道。

    明窈難得有堅持己見的時候,不管狄霄怎么說,始終搖頭。

    狄霄耐心將盡,拉下臉色:“聽話?!?/br>
    明窈:“……哇!”

    沒有什么是一場大哭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哭兩場。

    狄霄面上閃過一抹慌亂,張口便說:“不叫巫醫了,你、你別哭——”

    他活了二十幾年,還是頭一回見到女人哭成這個樣子。

    草原兒女多豪邁,就是死了丈夫的婦人,將將掉兩滴眼淚,轉頭就能拉扯著孩子投入新的生活。

    原來真的有人能一哭哭半個時辰,眼淚比那山坡上泉眼的水還多,滴滴答答,怎么哄都停不下。

    在狄霄看來,他努力低著聲音說的幾句“聽話”,就是在哄人了。

    只他不知道,大瑜本就在南方,其都城冠京地處江南水鄉,士子講究風雅,女子講究柔如弱水。

    掩面而泣,楚楚可憐,這是多少冠京女子面對困難時的第一反應。

    明窈能忍到現在,已經能稱上一句性情堅韌。

    狄霄幾乎落荒而逃,一路逃到部族之外,抬頭正好遇見打馬草回來的婦人。

    他在原地遲疑許久,忽然把人叫?。骸澳瑫迒??”

    已經是兩個孩子阿媽的阿米娜:“……”

    “首領,您會哭嗎?”

    狄霄默然。

    不到一天,整個部族的人都知道了——

    首領許是受了什么委屈,想哭又覺羞,只能到處問人,以證并非他軟弱。

    這般有損首領威嚴的事,當然不能在首領面前提起,大家心照不宣,竟意外沒被狄霄知道流言。

    另一邊,同明窈住了幾天,狄霄才發現一個問題:“你為何不吃rou?”

    桌上擺了新烹的羊rou,上面漂浮著一層油水,明窈虛虛看了一眼,就徹底沒了胃口。

    半天等不到回答,狄霄皺眉:“不吃?那之前的呢?”

    明窈正準備糊弄過去,誰知念桃突然多嘴:“回首領,公主不愛羊膻,向來不吃羊rou的?!?/br>
    本以為狄霄會惱,誰知他問:“吃兔rou嗎?”

    明窈備是意外,但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

    鹿rou馬rou獅子老虎rou,狄霄問了一圈:“野鴨子呢?”

    明窈搖頭的動作一頓,想起上次的鴨rou湯,遲疑著點了點頭。

    狄霄了然,主動將她面前的羊rou端過來,又出去給她換了一碗雜糧粥。

    他不主動說話,明窈也不愛開口,一頓飯下來,竟是一直沉默著。

    飯后,狄霄說有事要離開部落幾日,明窈想問去哪,話到了嘴邊又咽下了。

    她只能目送狄霄離開,最多大著膽子幫他系了腰帶,然后背過身去,臉上的熱度好半天下不來。

    直到傍晚,明窈才聽青杏說,首領帶著人去狩獵了,臨走前還特意盯住,若有誰看見野鴨子,一定要捉回來。

    野鴨子。

    明窈心口微熱,斂目不語。

    狄霄外出狩獵,明窈就不好意思躲在氈帳里了。

    時隔數日,她終于重見天光。

    出門前,青杏為她梳妝打扮。

    部族里的人為她送來了新衣,是最正統不過的草原女子裝束,念在她是新婦,專門挑了鮮亮的顏色。

    一件繡白紋短襖,外面襯著桃紅馬甲,下面則是一襲靛青色褲裙,早晚還能罩一件披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