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香撥 第50節(jié)
第73章 姹女妝成(十五) 達惹端詳著蜀王。 滿朝的人都知道皇帝寵愛蜀王。年紀輕輕,就穿上了矜貴的紫袍、配水蒼玉,能看得出,他有種與生俱來的傲氣。清淡的眼神將達惹一瞥,蜀王抬起手,“拓枝夫人,請坐?!?nbsp;叫的是朝廷冊封的稱號,沒有要當場翻臉的意思。 達惹暗暗放了心,垂眼把茶甌拿起來,不禁扼腕起來:阿普啊,你跟人家比起來,連提鞋都不配唉。 蜀王的眼神還停在她臉上,帶點好奇。他大概是在她身上尋找另一個人的痕跡。達惹微笑起來,應付這種年紀的人,簡直是易如反掌,何況她手頭攥著他的一樁心事。放下茶甌,達惹玩笑似的說:“殿下,恭喜呀?!?nbsp;達惹說的是蜀王的婚事。吉時已經(jīng)定在了開春,親王娶宰相的女兒,沒有比這更相得益彰的婚事了。蜀王不是很在意,“夫人來蜀地,有何貴干?” “我來請罪?!?nbsp;“圣旨傳召的是各羅蘇,不是你,”蜀王的態(tài)度明顯冷淡了,“各羅蘇派你來的?” 達惹從紫檀椅上起身,下跪了。風塵仆仆地趕了半月的路,還沒來得及喝口茶。一個女人身負重任,做了施浪家主,這讓她請罪的姿態(tài)多了溫順的味道?!皬?zhí)乇缓Γ獥澇潜粖Z,爨人是我引進城的,殿下該治我的罪?!彼劾镉信猓皬埫⒉閹状窝哉Z非禮我,我只是想借扣押貢物的理由,給他個教訓,誰知道阿普篤慕一刀把他殺了?!?nbsp;李靈鈞有些愕然。達惹沒說假話,她比皇甫南坦率得多。 沒有叫達惹起身,也沒有勃然變色,李靈鈞很沉得住氣,他說:“你能說服各羅蘇從弄棟城退兵,也算將功贖罪。” 達惹搖頭:“各羅蘇已經(jīng)霸占了弄棟,封了節(jié)度,怎么甘心主動退兵?” 李靈鈞一哂:“你來請罪,就只是為了說這些廢話?” 達惹那雙眼睛很大膽,也很銳利,“殿下如果能一舉攻破太和城,弄棟又算什么?“ 李靈鈞背靠圍屏,不說話了,烏皮靴在地上點了點。 “直取太和城,你做內(nèi)應嗎?”這個人的心思真通透,一句廢話也沒有,“你和各羅蘇不是兄妹嗎?” 達惹笑了,“晉王、齊王,不都是陛下的兄弟嗎?”這話諷刺味太重了,怕蜀王臉上下不來… 達惹端詳著蜀王。 滿朝的人都知道皇帝寵愛蜀王。年紀輕輕,就穿上了矜貴的紫袍、配水蒼玉,能看得出,他有種與生俱來的傲氣。清淡的眼神將達惹一瞥,蜀王抬起手,“拓枝夫人,請坐。” 叫的是朝廷冊封的稱號,沒有要當場翻臉的意思。 達惹暗暗放了心,垂眼把茶甌拿起來,不禁扼腕起來:阿普啊,你跟人家比起來,連提鞋都不配唉。 蜀王的眼神還停在她臉上,帶點好奇。他大概是在她身上尋找另一個人的痕跡。達惹微笑起來,應付這種年紀的人,簡直是易如反掌,何況她手頭攥著他的一樁心事。放下茶甌,達惹玩笑似的說:“殿下,恭喜呀?!?/br> 達惹說的是蜀王的婚事。吉時已經(jīng)定在了開春,親王娶宰相的女兒,沒有比這更相得益彰的婚事了。蜀王不是很在意,“夫人來蜀地,有何貴干?” “我來請罪?!?/br> “圣旨傳召的是各羅蘇,不是你,”蜀王的態(tài)度明顯冷淡了,“各羅蘇派你來的?” 達惹從紫檀椅上起身,下跪了。風塵仆仆地趕了半月的路,還沒來得及喝口茶。一個女人身負重任,做了施浪家主,這讓她請罪的姿態(tài)多了溫順的味道?!皬?zhí)乇缓Γ獥澇潜粖Z,爨人是我引進城的,殿下該治我的罪?!彼劾镉信?,“張芒查幾次言語非禮我,我只是想借扣押貢物的理由,給他個教訓,誰知道阿普篤慕一刀把他殺了?!?/br> 李靈鈞有些愕然。達惹沒說假話,她比皇甫南坦率得多。 沒有叫達惹起身,也沒有勃然變色,李靈鈞很沉得住氣,他說:“你能說服各羅蘇從弄棟城退兵,也算將功贖罪?!?/br> 達惹搖頭:“各羅蘇已經(jīng)霸占了弄棟,封了節(jié)度,怎么甘心主動退兵?” 李靈鈞一哂:“你來請罪,就只是為了說這些廢話?” 達惹那雙眼睛很大膽,也很銳利,“殿下如果能一舉攻破太和城,弄棟又算什么?“ 李靈鈞背靠圍屏,不說話了,烏皮靴在地上點了點。 “直取太和城,你做內(nèi)應嗎?”這個人的心思真通透,一句廢話也沒有,“你和各羅蘇不是兄妹嗎?” 達惹笑了,“晉王、齊王,不都是陛下的兄弟嗎?”這話諷刺味太重了,怕蜀王臉上下不來,她又補了一句,“我們是蠻人,不像漢人那樣講究孝仁禮義?!碧岬礁髁_蘇,達惹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各羅蘇早就沒用了,至于阿普篤慕……他還沒長大呢?!?/br> 李靈鈞好似被她說服了,“你想要什么?” 達惹不假思索:“我要做戎州、巂州,還有姚州,”她抬臉看蜀王,“殿下自己就是姚州都督,劍南西川,都是你的地盤,這點小小的要求,不算什么吧?” 李靈鈞頷首道:“你要做驃信,可以。但漢人還從沒有女人做官的先例?!?/br> 達惹惱怒地擰起眉頭,“只要不是女人,誰都可以?”她極快地思索了一下,“弄棟節(jié)度,各羅蘇的清平官尹節(jié),他是個漢人,也是個男人,這個姚州都督,他總能做得吧?”她綻開嫣然的笑容,“別說給他官做,只要我一句話,他做狗都愿意,殿下信不信?” 尹節(jié)。李靈鈞咀嚼這這句話的含義。頓悟了,他臉上難免露出揶揄,“夫人不僅可以把女兒許三家,就算自己,也毫不吝惜呢?!?/br> “殿下覺得我可憐嗎?” “不,我倒覺得段平可憐。”李靈鈞道,“你連段平都不放在心上,我怎么知道,除掉各羅蘇后,你不會反咬一口,把姚州的漢人都斬草除根呢?” 達惹撲哧一聲,“我倒是愿意嫁給殿下,可惜殿下看不上我,”她很豪爽,“除掉各羅蘇后,整個烏爨,只要我有的,都可以雙手奉給殿下,“那一張酷似皇甫南的臉笑盈盈的,“金子、銀子、就算殿下想要哪個人……也不在話下。” 李靈鈞不置可否盯著她,靜了一瞬,他說:“人就算了,有一樣東西,我想請夫人先設(shè)法歸還?!?/br> “殿下請說。” “我有一方私印,至關(guān)重要。你女兒離開劍南的時候,把它帶走了。夫人回到烏爨后,能先把它送來嗎?” 達惹頓了頓,嘆道:“殿下要別的,還好說。這個印,阿姹都藏在身上,連晚上睡覺都壓在枕頭下,看得比命還重要,我總不能強搶吧?反正以后都是你的,何必急于一時?” 李靈鈞亦不堅持,他起身到了案前,攤開紙箋,修長有力地手擎起了筆,“夫人稍坐,”他狹長的眼睫垂了下來,語氣頗溫和,“等我將此事稟告陛下?!?/br> 天蒙蒙亮,阿姹從榻上翻起身,她騎著馬,出了寨子。 達惹瞞著所有人,搶先去了蜀地,阿普該心虛的,他沒有跳起來辯解,只是隔三差五來一趟矣苴和城,把蜀王府的動靜告訴她。各羅蘇的探子消息很靈通,阿姹等了一個月后,不耐煩了。 阿米子見她要下山,說:“阿普一會該來了?!?/br> “我去弄棟了,別告訴他?!卑㈡逼届o地叮囑阿米子。弄棟離漢地最近,從拓東過去要兩天,可她獨自上路了。 到弄棟城時,日頭偏西了。阿姹把頭帕摘下來,揉著手上磨出的痂。 清平官治城有一手的。壕溝挖起來了,寨柵也建起來了,望樓上巡邏的士兵不間斷。阿姹牽著馬走進城,看見尹節(jié)穿著對襟衫,赤腳蹲在墻根下吃苦蕎粑,一張臉曬得發(fā)紅。他在王府里還很文雅,詩詞典籍不離嘴,這會像個土生土長的爨人了。 尹節(jié)看見地上拖的長長的影子,他瞇著眼睛抬起頭來,“阿姹?” 他知道達惹去了蜀地,但是裝得若無其事,做了十多年的清平官,這人狡猾得像狐貍。 阿姹目光在他臉上盤旋,二十多歲就做了官,在漢人里,也算得上鳳毛麟角了。在烏爨做了各羅蘇的清平官,難說他沒有不甘心。 從懷里把一個楊木匣子掏出來,阿姹說:“尹師傅,這些腌梅子給你吃。” 尹節(jié)心里很清楚——收受她的好處,是要付出代價的。盯著阿姹手里的匣子看了一會,尹節(jié)接過來,把一顆雕梅放在干燥的嘴巴里,剛腌好的青梅,酸澀得嚇人,他的眉毛擰緊了。 “尹師傅,漢地有消息嗎?” 尹節(jié)搖頭,拍拍屁股起身了。披上牛皮甲,踏上望樓,尹節(jié)變成了清平官肅然的樣子。城里羅苴子在練兵,騰越攀爬間,把竹箭射的滿天飛。尹節(jié)指著外頭密密的山林,語氣里是驕傲的,“阿姹,你看,烏爨占盡了天險地利,就算漢人的精兵來了,也拿咱們沒辦法?!?/br> 阿姹看著尹節(jié),“尹師傅,你是漢人嗎?” 尹節(jié)沉默了一瞬,爽快地承認了,“我是漢人,被驃信當奴隸虜?shù)教统堑?。?/br> 兩人望著余暉下的峰巒。自從弄棟被奪,漢人都翻過山,逃到劍南西川一帶去了。各羅蘇一朝得手,正在暗暗圖謀著瀘水。 尹節(jié)能看透阿姹的心思:“你不用擔心達惹,她的一張嘴,連鬼都騙得過?!?nbsp;尹節(jié)嘴邊含了一絲微笑,“朝廷還要用拓枝夫人來牽制驃信,她要是被治罪,驃信更有理由出兵戎州了,蜀王還不至于那么沒有耐性?!?/br> 阿姹煩惱地搖頭,“她不該去,蜀王很多疑,如果他不信她,她就不能活著回來。如果蜀王信了她,她好好地回來——阿舅就會懷疑她?!备髁_蘇的沉默,還有尹節(jié)的平靜,都讓她感到深刻的不忿,“她是替阿舅去的?!?/br> “是為了烏爨去的,阿各達惹是烏爨的女兒?!币?jié)低頭看著阿姹,是憐惜,也是無奈?!耙彩菫榱四闳サ?。替各羅蘇走這一趟,以后即使是薩薩,對你也不能苛責一句。當母親的這番心,你能懂得嗎?” 阿姹搖頭,因為各羅蘇和薩薩,她把阿普也恨上了,“阿娘不喜歡阿普。” “整個烏爨的年輕人,沒有人比阿普的心性更堅定。當初可是達惹把你嫁給他的啊?!?/br> 阿姹茫然地望著城外,晚霞把她的臉龐照得很明麗。尹節(jié)沒有插話,他知道少女的心事是不可捉摸的。兩人等到暮色來臨,城門要關(guān)上了,尹節(jié)也不僅喃喃起來,“一個月了,該有消息了?!?/br> 城門又開了,尹節(jié)伸出腦袋一看,是阿普騎著馬,到了弄棟城外。阿姹先跳了起來,嘴上在抱怨,可臉上的欣喜掩飾不住。百褶裙“唰”的散開了,她甩著銀鈴奔出城,抬起頭問:“阿娘回來了?” 走了兩天,馬也乏了,焦躁地扭著脖子,阿普在馬上凝視著她,一雙漆黑的眉眼里透著點陰郁。這段日子,他都把不安藏在心底。 他摔開韁繩,跳下馬,拉住阿姹的手,“他們說,姑姑被蜀王殺了,”他預料到阿姹要發(fā)怒,忙緊緊地把她肩膀抱住了。在阿姹耳畔,他輕聲說:“在哀牢山那天,我答應姑姑了,我可以姓段……” 阿姹抬手就給了他一個嘴巴,“我才姓段,你不是段家的人?!?/br> 她冷冷地把他掙開,轉(zhuǎn)身就走了。 第74章 姹女妝成(十六) 阿普篤慕上了望樓,看見阿姹坐在城垛上,兩只腳在夜色里晃蕩著,她坐得很穩(wěn)當。 尹節(jié)被守兵簇擁著,往城里走。從阿普的表情里猜出了事情的端倪,他扭頭望過來,神色很陰郁。 阿姹瞪著尹節(jié),冷哼一聲。 阿普小心地坐在旁邊,不錯眼地盯著阿姹的側(cè)臉。這聲不屑的哼聲讓阿普不覺松了口氣——冷若冰霜、一言不發(fā)的阿姹,終于有了點動靜。 阿普斟酌著,慢慢說:“阿姹,當初我從彌臣回來的路上,知道阿蘇死了,我好像做夢一樣??珊髞砦蚁朊靼琢耍⑻K的心里并沒有我這個兄弟,他離開烏爨的時候,就已經(jīng)把我和阿達、阿母拋棄了。他不想要活在這個世上?!彼聪虬㈡保菍捨?,但也直白得冷酷,“姑姑心里只有姑父,這些年,你沒有她,也過得很好……” 阿姹憤怒地打斷了他,“你胡說什么?阿蘇是個沒用的男人,才會自尋死路,我阿娘不會,她想盡辦法都會活著?!毙牡椎尼葆逡凰查g消散了,她眼神一亮,“我阿娘沒有死,這是蜀王的詭計。 ” 阿普立即懂了, “你要去益州打聽姑姑的下落?”他把阿姹的手腕抓住了,“別去,那里到處都是蜀王的人。”阿普的臉色霎時難看了。他有點后悔把這個消息告訴阿姹,興許蜀王正等著她自投羅網(wǎng)呢。 阿姹從垛口上輕快地跳下來,趁勢把阿普的手也甩開了。“蜀王盼著烏爨內(nèi)訌,殺了我阿娘,對他有什么好處?他不會下這個手?!彼尖庵?,更堅定了,“我不會自投羅網(wǎng),我要看看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咱們等著瞧!” “說的對,你跟我先回太和城?!?nbsp;阿姹冷冷地看著阿普。兩個人間,有了種涇渭分明的味道。“弄棟反叛,用阿娘的命來抵了。朝廷要息事寧人,怎么會一點好處都不給舅舅?”她太精明了,抬起月色下灼灼的一雙眼,微笑道:“ 恩威并施,分而治之,這不是漢人最愛的把戲嗎?順水推舟,舅舅也不差?!?nbsp;阿普沉默了一會,看著她,“皇帝要封我做云南王,大鬼主?!?nbsp;猜到了,阿姹輕蔑地別過臉,“果然?!?nbsp;阿普握緊了手里的刀,“你放心吧,如果漢人真的敢來傳旨,我就殺了… 阿普篤慕上了望樓,看見阿姹坐在城垛上,兩只腳在夜色里晃蕩著,她坐得很穩(wěn)當。 尹節(jié)被守兵簇擁著,往城里走。從阿普的表情里猜出了事情的端倪,他扭頭望過來,神色很陰郁。 阿姹瞪著尹節(jié),冷哼一聲。 阿普小心地坐在旁邊,不錯眼地盯著阿姹的側(cè)臉。這聲不屑的哼聲讓阿普不覺松了口氣——冷若冰霜、一言不發(fā)的阿姹,終于有了點動靜。 阿普斟酌著,慢慢說:“阿姹,當初我從彌臣回來的路上,知道阿蘇死了,我好像做夢一樣??珊髞砦蚁朊靼琢?,阿蘇的心里并沒有我這個兄弟,他離開烏爨的時候,就已經(jīng)把我和阿達、阿母拋棄了。他不想要活在這個世上。”他看向阿姹,是寬慰,但也直白得冷酷,“姑姑心里只有姑父,這些年,你沒有她,也過得很好……” 阿姹憤怒地打斷了他,“你胡說什么?阿蘇是個沒用的男人,才會自尋死路,我阿娘不會,她想盡辦法都會活著。”心底的彷徨一瞬間消散了,她眼神一亮,“我阿娘沒有死,這是蜀王的詭計。 ” 阿普立即懂了, “你要去益州打聽姑姑的下落?”他把阿姹的手腕抓住了,“別去,那里到處都是蜀王的人。”阿普的臉色霎時難看了。他有點后悔把這個消息告訴阿姹,興許蜀王正等著她自投羅網(wǎng)呢。 阿姹從垛口上輕快地跳下來,趁勢把阿普的手也甩開了?!笆裢跖沃鵀蹯鄡?nèi)訌,殺了我阿娘,對他有什么好處?他不會下這個手。”她思忖著,更堅定了,“我不會自投羅網(wǎng),我要看看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咱們等著瞧!” “說的對,你跟我先回太和城。” 阿姹冷冷地看著阿普。兩個人間,有了種涇渭分明的味道?!芭獥澐磁眩冒⒛锏拿鼇淼至?。朝廷要息事寧人,怎么會一點好處都不給舅舅?”她太精明了,抬起月色下灼灼的一雙眼,微笑道:“ 恩威并施,分而治之,這不是漢人最愛的把戲嗎?順水推舟,舅舅也不差。” 阿普沉默了一會,看著她,“皇帝要封我做云南王,大鬼主。” 猜到了,阿姹輕蔑地別過臉,“果然?!?/br> 阿普握緊了手里的刀,“你放心吧,如果漢人真的敢來傳旨,我就殺了他,替姑姑報仇?!?/br> 阿姹退后一步,“我阿娘沒有死——就算要報仇,”她的眉頭狠狠一擰,“也不用你!”她一轉(zhuǎn)身,跑下了望樓,風把銀流蘇吹得叮叮響。 皇甫佶下了馬,仰頭看著巍峨的太和城,還有城頭鐫刻的漢字橫匾。 西南一帶的彌臣諸蠻酋都被收復,各羅蘇的氣勢更煊赫了。 洱海壩子上的群山綠了,洱海上水汽淼淼,紅雉停在青琉璃瓦上。 比起波濤暗涌的漢庭,這里平靜得不像人世間。 皇甫佶一行人被領(lǐng)進王府的正廳,各羅蘇沒有像以前那樣殷勤地迎出來。他盤腿坐在榻上,指了指被褥子蓋著的膝蓋,“腿壞了,不能下跪,天使見諒!” 領(lǐng)頭的使者是長安來的漢官,蠻人的倨傲把漢官觸怒了,“叫阿普篤慕來接旨!” 皇甫佶從龍首關(guān)進了壩子,各羅蘇早得到了消息,但他仍做出驚訝的樣子,“阿普篤慕已經(jīng)是驃信了,可不是我能隨便叫得動的?!彼鲃萃送焐?,“驃信在拓東城,你們?nèi)ツ抢锇菀娝??!?/br> 沒有漢皇的旨意,驃信私自傳了位,這擺明是有異心。使者不禁拔高了聲音,“大膽!” 各羅蘇拍了拍腿,寬和地笑了,“我只是個殘疾的老頭子,仁慈的陛下要治我的罪嗎?”他端起茶,“諸位,不送啦。” 一伙人來到了太和城的青石街上,舉目往東望。隔著西洱河,是傳說中形如盤龍伏虎的拓東城,有烏爨精兵把守。當初皇帝詰問烏爨私自筑城的事,各羅蘇還躲躲閃閃,這會,人們已經(jīng)大喇喇地把拓東城掛在了嘴上,那是烏爨人的“東都”。 “蕞爾小邦的蠻酋,不來接旨,反而要我們?nèi)ネ貣|城拜見他,這于禮不合啊?!庇腥肃?。 皇甫佶說:“他們是故意的。” 想到剛才各羅蘇的輕慢,大家膽怯了,“進了拓東城,不會被擄吧?” “要是落入敵手,咱們?nèi)松賱萑?,拼又拼不過,只好一死了之了!難道要在蠻人的鞭子下當牛做馬?唉,早知今日,當初彌臣陷落時,實在不該一再容忍?!痹捓镉辛吮瘣淼囊馕?。 皇甫佶是武將,又和阿普篤慕在南衙有過交情,大家都把祈求的目光看向了他,只盼他說一句:情勢不好,回去覆命吧! “不進拓東城。”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的,皇甫佶往道邊退了退,目光穿過廣陌的田壟,云遮霧罩的山林,水牛和白象在水邊徜徉著。 當年跟翁公儒闖入太和城,那些模糊的影像又在腦子里鮮活了。 “快到烏蠻的浴佛節(jié)了,阿普篤慕要親自護送佛像去寺里,我們在崇圣寺等他?!被矢グ腰S色的卷軸送進懷里,淡淡道:“要反,要順,只要他一句話?!?/br> “六郎來過烏爨?” “來過。”皇甫佶掣起馬韁,“八年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