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香撥 第45節
白虎稀里呼嚕地喝水,不理會他。 “走吧,你快睡著了。”阿普把阿姹推上岸,叫白虎駝上阿姹,自己跟著,回到了碧雞山的堡寨。阿姹眼皮都快睜不開,阿普在她耳朵旁邊說:“白虎通靈,救過我的命,叫它守著你?!?/br> 阿姹拽住他的袖子,“阿娘沒回來,再待會?!?/br> “天快亮啦。”阿普不想給達惹撞見,他把衣領系好,還叮囑阿姹,“但你別給它熏香,它不喜歡,要咬人的?!?/br> 晨霧沒散,鳳尾竹上掛著露珠,阿普從樓梯上跳了下來,剛要溜出寨子,和達惹撞個正著。 達惹是剛從哀牢山回來。她看一眼靜謐的寨樓,又打量著侄子,“阿普,你真想和阿姹好?” 阿普站住了腳,不嬉皮笑臉了,他跟在達惹身后:“姑姑,我跟阿姹好,阿姹也跟我好?!?/br> “好,我不難為你了?!边_惹竟然很干脆,“回去叫你阿達來提親,我答應?!彼谔J席上,從娃子手里把煙管接過來了,“別的我都不要,就一個條件,你以后跟阿姹姓段?!?/br> 阿普愣住了,“姑姑,你說真的?” “我姓各了,以后段家沒人了?!?nbsp;達惹笑了,她往阿普臉上噴了一口云香草的白煙,“你本來就沒有姓,給段家當后人,不好嗎?” 云香草的香氣瞬間令阿普清醒了,“不行?!?/br> “你就犟吧,等回來,阿姹就嫁給別人嘍。”達惹幸災樂禍。 阿普一跺腳,扭頭走了。 第66章 姹女妝成(八) “你沒看到什么嗎?” 李靈鈞勒住馬,望進迷障幻境一樣的山林 。 翁公孺順著李靈鈞的目光,他疑惑地搖頭,“郎君看見什么了嗎?” 夢里的情景又在腦海中浮現了,是穿繡花衣裳,戴銀鐲的女人,伴著白虎,在霧氣里踽踽獨行。枝葉把絲絲縷縷的頭發牽扯住了,她挽起頭發,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 散發跰足,不是中原人。 這是從劍南回蜀王府的途中,山高林密,蠻獠橫行。當地人傳得很神,說半死不活的阿普篤慕是被一只白虎拖回了爨人的堡寨。 李靈鈞道:“此地真的有山鬼嗎?” “山鬼?”翁公孺是不信怪力亂神的,他無所謂地笑了,“山石草木幻化精怪,我是沒見過。當初劍南留后、輔國將軍在山里走馬射獵,看見一雙赤豹馱著窈窕女子,以為是看見了山魈。依我看,多半是被煙瘴迷了心智,否則,為什么看見的偏偏是美女,不是五大三粗的男人?” “是赤豹,不是白虎嗎?” 還對白虎耿耿于懷啊……翁公孺目光在李靈鈞臉上盤旋,“郎君,”他意味深長,“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nbsp;李靈鈞狹長的眼尾將他淡淡一瞟,“你知道我夢見什么?” 翁公孺心頭一凜,知道自己失言了。自從那封請功的奏表遞到御前,有多嘴多舌的人把他在薛厚跟前的舊賬翻了出來,打了一通口水仗,連蜀王也碰了一鼻子灰,李靈鈞看他那眼神就不對勁了——這人眼里一點揉不進沙子。翁公孺忙剎住話頭,舉目一望,他用鞭梢指著山頭上盤旋的鷂鷹,“郎君看,人說‘鳶跕方知瘴,蛇蘇不待春’,這種地方,光要從中原調兵過來,怕都沒人肯聽令,也不怪陛下和韋使君姑息烏蠻人了?!?nbsp;李靈鈞抬起胳膊,將韁繩一振,馬蹄越過藤蔓,繼續往前走著。到了驛站,李靈鈞接過邸報,“咦”一聲,說:“陛下果真封了施浪家的女人做大鬼主,還賜了她一個括蒼夫人的名號。各羅蘇沒有奏疏?!?nbsp;翁公孺道:“既然是金雕選中的阿各達惹,各羅蘇也沒有話說。這兩人雖然是兄妹,卻勢同水火,郎君沒聽說嗎?烏蠻內訌,達惹投靠劍川,對朝廷來說,是件好事。” 李靈鈞搖頭,… “你沒看到什么嗎?” 李靈鈞勒住馬,望進迷障幻境一樣的山林 。 翁公孺順著李靈鈞的目光,他疑惑地搖頭,“郎君看見什么了嗎?” 夢里的情景又在腦海中浮現了,是穿繡花衣裳,戴銀鐲的女人,伴著白虎,在霧氣里踽踽獨行。枝葉把絲絲縷縷的頭發牽扯住了,她挽起頭發,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 散發跰足,不是中原人。 這是從劍南回蜀王府的途中,山高林密,蠻獠橫行。當地人傳得很神,說半死不活的阿普篤慕是被一只白虎拖回了爨人的堡寨。 李靈鈞道:“此地真的有山鬼嗎?” “山鬼?”翁公孺是不信怪力亂神的,他無所謂地笑了,“山石草木幻化精怪,我是沒見過。當初劍南留后、輔國將軍在山里走馬射獵,看見一雙赤豹馱著窈窕女子,以為是看見了山魈。依我看,多半是被煙瘴迷了心智,否則,為什么看見的偏偏是美女,不是五大三粗的男人?” “是赤豹,不是白虎嗎?” 還對白虎耿耿于懷啊……翁公孺目光在李靈鈞臉上盤旋,“郎君,”他意味深長,“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br> 李靈鈞狹長的眼尾將他淡淡一瞟,“你知道我夢見什么?” 翁公孺心頭一凜,知道自己失言了。自從那封請功的奏表遞到御前,有多嘴多舌的人把他在薛厚跟前的舊賬翻了出來,打了一通口水仗,連蜀王也碰了一鼻子灰,李靈鈞看他那眼神就不對勁了——這人眼里一點揉不進沙子。翁公孺忙剎住話頭,舉目一望,他用鞭梢指著山頭上盤旋的鷂鷹,“郎君看,人說‘鳶跕方知瘴,蛇蘇不待春’,這種地方,光要從中原調兵過來,怕都沒人肯聽令,也不怪陛下和韋使君姑息烏蠻人了?!?/br> 李靈鈞抬起胳膊,將韁繩一振,馬蹄越過藤蔓,繼續往前走著。到了驛站,李靈鈞接過邸報,“咦”一聲,說:“陛下果真封了施浪家的女人做大鬼主,還賜了她一個括蒼夫人的名號。各羅蘇沒有奏疏?!?/br> 翁公孺道:“既然是金雕選中的阿各達惹,各羅蘇也沒有話說。這兩人雖然是兄妹,卻勢同水火,郎君沒聽說嗎?烏蠻內訌,達惹投靠劍川,對朝廷來說,是件好事。” 李靈鈞搖頭,叫人把輿圖展開,說:“各羅蘇先后筑龍口、鄧川、太和、陽苴咩,這是為抵御西番人。現在西番人無瑕南顧了,阿各達惹卻還在筑城,繞著洱河南北九重城池,拓東、拓東,這是抵御西番,還是覬覦漢地?” “郎君是說,阿各達惹和各羅蘇在一唱一和,都意圖中原?” 李靈鈞哼一聲,“達惹是從姚州逃到烏蠻的,她和朝廷之間——還隔著段平的仇呢?!?/br> 翁公孺正在思忖,李靈鈞把邸報看完,卻狠狠拍在案上,冷笑道:“看吧,這就是陛下姑息各羅蘇的后果!” 翁公孺忙把邸報接過來看,也吃了一驚。月前彌臣國向朝廷求援,稱烏爨有吞并之心,皇帝只聊做賞賜,算是撫慰,政事堂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這還不到一個月的功夫,戰報傳來,彌臣國已經被爨兵攻占了,堂堂國君、皇帝親封的藩王被發配麗水為奴。 翁公孺道:“彈丸小國,占也就占了,這樣一來,朝廷的面子可不好看?!?/br> 李靈鈞道:“你以為各羅蘇是個貪圖蠅頭小利的莽夫嗎?他是拿彌臣在試探陛下,陛下的縱容,要助長他的野心了?!?/br> 翁公孺翻看邸報,“韋康元倒是有上書請罪?!?/br> 這個時候主動攬罪,也不過是挽回一點皇帝的面子。李靈鈞斷然道:“文過飾非而已。這個人也是個鉆營之徒。”急躁的情緒在胸口悶著,李靈鈞皺緊了眉,“陛下……” 皇帝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太昏聵了。 翁公孺揣摩著李靈鈞的臉色,“郡王遙領姚州都督,奉旨羈縻諸蠻州,如果被爨人得寸進尺,略失漢土,怕遲早要被陛下遷怒……” 李靈鈞睨他一眼,“你有話直說。” 翁公孺悻悻地說:“達惹敢以血飼鷹,未必沒有稱霸烏蠻的野心,各羅蘇也未必不忌憚她。郎君想知道達惹跟各羅蘇是真不睦,還是假不睦嗎?達惹帶著自己的女兒,到處使美人計,為什么不索性叫韋康元的兒子娶了達惹的女兒?她一個女人,如果心懷不軌,大概不敢把女兒送到漢人的手上?!?/br> 李靈鈞一怔,“你也說了,達惹敢以血飼鷹,不是普通的女人。如果她真的心懷不軌,敢把女兒送給韋康元,哪又怎么樣?” 翁公孺拈著唇邊的短髯,微笑道:“不怎么樣,要是烏爨敢妄動,不過少一條人命而已。”他忍不住露出了尖刻的本性,“郎君明知烏蠻人的野心,為什么卻又瞻前顧后起來了?難道是顧忌什么人嗎?” 李靈鈞坐在案邊,冷眼看著翁公孺,“我所顧忌的,也不過陛下和殿下兩個人而已。你千方百計想要把達惹的女兒送到韋康元手上,是為了離間,還是為了報私仇?” 翁公孺臉色蘧變,“郎君難道是這樣看我的嗎?” 李靈鈞沒有和他爭辯,“我要更衣了?!?/br> 翁公孺只得起身。這時王府的內侍來驛館相迎了,并帶來了蜀王的鈞旨——韋康元撮合保媒,蜀王府和皇甫家的親事議定了,皇甫達奚不肯擔上一個見風使舵的臭名聲,蜀王倒很體諒,說婚事不必大張旗鼓,但六禮聘娶絕不能省儉。 李靈鈞對這事不怎么感興趣,還是耐心聽著內侍細述六禮的儀程。 內侍說完了婚儀,還想討個好,“聽說皇甫家的娘子……” “知道了。”李靈鈞猝然打斷他,轉而對翁公孺道:“你寫信給韋康元,看看他的意思?!?/br> “是說……達惹的女兒?”翁公孺還在發懵,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李靈鈞頷首。 他回心轉意了,翁公孺說不上是欣慰,還是忌憚,復雜的神情凝結在臉上。 李靈鈞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略顯嘲弄地說了一句:“離間計使不好,小心反而被別人離間。封大鬼主的事張芒查很出力,難保達惹沒許諾他什么好處。要是這事弄巧成拙,”他被內侍伺候著解開革帶,一張清雋的臉,泰然得看不出端倪,“你一條命,不夠請罪的?!?/br> “是?!蔽坦婷Φ皖^退出來。在廊下一轉過身,他面灰如土。外頭暮色正蒼茫,六年前他由劍川入蜀時,望著臥龍般的蒼山十九峰,是何等的躊躇滿志?翁公孺哀嘆一聲——投奔東陽郡王這一步,怕是走錯了。 回到寢房,翁公孺有些魂不守舍,喝完一杯冷茶,他倒在榻上,望著帳頂發呆。 有隆隆聲遙遠地傳來了,像城樓上的夜鼓,也像寺廟里的晚鐘。翁公孺還琢磨著李靈鈞那隱含威脅的一句話——爨人作亂,對東陽郡王來說,興許正中下懷,到時候,他這個薛厚的舊人,怕會成替罪羊。翁公孺驟然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爬起身來,隨便卷了兩件行李,就趁著夜色出了門。 在驛站門口,翁公孺和一隊疾行的騎士撞上了,險些被馬蹄踩到胸前,翁公孺踉蹌著后退。 又是蜀王府的信使,舉著火把,官府的役人也簇擁著,吆喝著。 前腳才報喜事,后腳又來。翁公孺瞟到役人背后黑色的旗幟,心里生疑了,在驛站外頭,鐘鼓的聲音悶雷般連成了一片,翁公孺下意識驚呼,“是爨兵攻入劍川了?” “陛下駕崩了!”信使跳下馬,將翁公孺搡到一旁,抓住驛臣的衣領就吼道:“陛下駕崩了!蜀王殿下有令,請郡王即刻進京!”那驛臣白天得知了東陽郡王的婚訊,才叫人把紅綢子、紅燈籠都掛出來,聽到這話,恍惚地往回走,“陛下駕崩了,”他驚醒了似的,“把這些紅綢子、紅燈籠都撤了!” 蜀王要繼位了……翁公孺渾身一個激靈,當機立斷,將包袱丟在馬廄里,拔腳沖進李靈鈞的院子。 李靈鈞聽到響動,已經起來了。他夜里是和衣睡的,烏靴和錦袍都在,不顯得慌亂,坐在案邊,一言不發地聽完噩耗,他先發問:“陛下駕崩時,殿下、代王、皇甫相公、太原郡公,這些人都在?” “都在。” “鄂國公在鄯州?” “是,殿下……”那信使忙又改口,“不,陛下已命人八百里加急,往各州縣、還有晉王、齊王等封地去報喪了,陛下還有旨,鄂國公、各位藩王,各鎮的節度使們,都不要擅離駐地,等喪儀議定后,再奉詔進京。” “大兄和二兄那里,也有人去報訊了?” “自然也有朝廷的驛遞到兩位郡王的衙署,”信使意會,“我是陛下單獨囑咐的,”他聲音低了,“陛下請郡王趕快回京,不要耽誤?!?/br> “知道了?!崩铎`鈞緊握的拳頭放開了,臉上有種猝然的平靜,隨即叫人去取素服來換。 翁公孺大步走進來,伏地叩首,“郡王,節哀?!彼杨^抬起來,眼里卻洋溢著喜氣。 李靈鈞這會溫和多了,“三更半夜的,原來翁師傅也沒睡嗎?” 翁公孺不敢說話,聽李靈鈞若無其事地說聲“啟程吧”,他忙起身,微微松了口氣。 李靈鈞正了衣冠,被人簇擁著上了馬,他這才想起問信使,“先帝是……” 信使喝退了役人們,和李靈鈞錯開半個馬身,在夜色里緩緩地并行。他左右看了看,說:“宮里的人傳說……先帝的魂魄是隨韋妃去了?!?/br> 像黑夜的一道閃電,李靈鈞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臉上,“什么?” 信使側過頭,聲音更低了,“先帝是受了驚嚇駕崩的?!?/br> 第67章 姹女妝成(九) 李靈鈞推開廂板,轉身落座,信使也跟著擠進來了。夜鼓一疊聲響,把夢震碎了。 李靈鈞道:“你說。” 信使定了定神,“當初蜀王府引薦給先帝的番僧蘇尼,郎君還記得?” 李靈鈞有了不妙的預感,“是他?” “這番僧奉旨住在南內時,常在御苑里對著獅虎誦經,那些猛獸就乖乖地跪伏在他的腳下,聽到高興的地方,還會搖頭晃腦,宮人們都以為是異相。先帝知道他精通佛理,善于調伏百獸,也叫他去講過幾回經。那一天,先帝在聽《賢愚經》……“ 李靈鈞對佛經也略有涉獵,立即反應過來,“摩訶薩埵以身施虎?“ “正是。聽到這一節,蘇尼請先帝到御苑去看他伏虎。皇甫相公說,滇虎兇猛,以前在碧雞山就闖過禍,請先帝止步……” 碧雞山那一幕,李靈鈞記得很清楚。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唇邊溢出一絲冷笑,“烏爨人進貢的老虎,果然……之后呢?” 信使道,“皇甫相公請先帝不要涉險,蘇尼卻說:老虎是至陽之物,能夠噬食鬼魅。先帝申斥了皇甫相公,攜群臣駕幸御苑。蘇尼講完《賢愚經》,又念了一段……”在搖晃的燈影里,信使瞟著李靈鈞晦暗的臉色,“佛陀殺子的偈語。先帝不悅,要將蘇尼問罪,那只乖順的老虎就突然發了狂。“ 李靈鈞手在袖子里攥緊了,“先帝是被……“ 信使忙道:“只是腿上受了一點輕傷,但當晚回去后,先帝心情煩躁,寢食難安,挨到下半夜,突然犯了頭疼病,太醫和相公們趕到時,已經駕崩了?!?nbsp;”先帝犯病時,是哪些宮人在侍奉?“ “是婕妤崔氏。這個女人滿嘴胡言亂語,現在還被幽禁在掖庭里。” 李靈鈞對崔氏是深刻的厭惡,“傳信給陛下,她的命,不必留了?!?nbsp;“是?!?nbsp;“還有那個番僧蘇尼……”李靈鈞皺眉。蘇尼是蜀王府引薦給先帝的,這件事追究起來,難保齊王和薛厚這些人不會借機發作。幾十萬的大軍,都在藩鎮虎視眈眈,他當機立斷,命令道:“換一批快馬,火速回京。那個僧人蘇尼,先不要治他的罪,問清楚是不是烏爨人指示……” “蘇尼已經死了?!毙攀拐f,比起先帝的離奇駕崩,一… 李靈鈞推開廂板,轉身落座,信使也跟著擠進來了。夜鼓一疊聲響,把夢震碎了。 李靈鈞道:“你說。” 信使定了定神,“當初蜀王府引薦給先帝的番僧蘇尼,郎君還記得?” 李靈鈞有了不妙的預感,“是他?” “這番僧奉旨住在南內時,常在御苑里對著獅虎誦經,那些猛獸就乖乖地跪伏在他的腳下,聽到高興的地方,還會搖頭晃腦,宮人們都以為是異相。先帝知道他精通佛理,善于調伏百獸,也叫他去講過幾回經。那一天,先帝在聽《賢愚經》……“ 李靈鈞對佛經也略有涉獵,立即反應過來,“摩訶薩埵以身施虎?“ “正是。聽到這一節,蘇尼請先帝到御苑去看他伏虎?;矢ο喙f,滇虎兇猛,以前在碧雞山就闖過禍,請先帝止步……” 碧雞山那一幕,李靈鈞記得很清楚。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唇邊溢出一絲冷笑,“烏爨人進貢的老虎,果然……之后呢?” 信使道,“皇甫相公請先帝不要涉險,蘇尼卻說:老虎是至陽之物,能夠噬食鬼魅。先帝申斥了皇甫相公,攜群臣駕幸御苑。蘇尼講完《賢愚經》,又念了一段……”在搖晃的燈影里,信使瞟著李靈鈞晦暗的臉色,“佛陀殺子的偈語。先帝不悅,要將蘇尼問罪,那只乖順的老虎就突然發了狂?!?/br> 李靈鈞手在袖子里攥緊了,“先帝是被……“ 信使忙道:“只是腿上受了一點輕傷,但當晚回去后,先帝心情煩躁,寢食難安,挨到下半夜,突然犯了頭疼病,太醫和相公們趕到時,已經駕崩了。” ”先帝犯病時,是哪些宮人在侍奉?“ “是婕妤崔氏。這個女人滿嘴胡言亂語,現在還被幽禁在掖庭里?!?/br> 李靈鈞對崔氏是深刻的厭惡,“傳信給陛下,她的命,不必留了?!?/br> “是?!?/br> “還有那個番僧蘇尼……”李靈鈞皺眉。蘇尼是蜀王府引薦給先帝的,這件事追究起來,難保齊王和薛厚這些人不會借機發作。幾十萬的大軍,都在藩鎮虎視眈眈,他當機立斷,命令道:“換一批快馬,火速回京。那個僧人蘇尼,先不要治他的罪,問清楚是不是烏爨人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