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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香撥 第33節

    “不行。”阿普又蠻起來了,他揉搓著她的臉,兩人抵著鼻尖,密睫下的黑眼睛,真像一頭伺機而動的老虎,或是豹子,他把她的肩膀摁牢了,“不到處亂跑,還不夠,你心里只能有我,除了我,誰都不能想。”他又跟她說悄悄話,這回的語氣很鄭重,絕不止于戲謔,“你不聽話,我真的要把你綁起來,讓你給我生阿妞和阿寶。”

    皇甫南瞬間憋紅了臉,她忙說:“我心里只有你。”

    “騙子。”這次憤怒的成了阿普。

    皇甫南把手摟上了他的背,被深深刺入皮rou的藍色紋身,皇甫南每回看到,都不自禁地躲開目光,阿普的肩胛骨一起伏,背后猙獰的老虎也活動起來,鼻息咻咻、不懷好意地擺弄著爪下的獵物。皇甫南閉上眼睛,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我離開烏爨后,一直在想你。”

    阿普胳膊矮下來,和皇甫南胸口貼著胸口,腿挨著腿,快嚴絲合縫了。她那中衣是薄薄的白絹,在水浸濕,早成了透明的,貼在肩膀和胸口,根本就是欲蓋彌彰。他的目光一掃過,呼吸就急,只能琢磨起皇甫南的臉色,“你夢見我嗎?”

    皇甫南閉著嘴,不想再輕易說出口。

    “我夢見你了。”阿普毫不遮掩。

    皇甫南被他吸引了心神,傻傻地問,“夢見我做什么?”

    “你……”阿普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他夢見的阿姹,躺在新編的松毛席上,但不是小時候紅絹衫、綠綾袴的阿姹,是長大了的,烏黑的頭發像緞子,垂到腿彎,薄薄的衣裳,說不上什么顏色,淡得像水,像月光,曲線蜿蜒地纏繞在腰上、腿上,簡直像什么都沒穿,他輕易地就把那層礙事的衣裳掀開了,看見她白得像雪一樣的身子,紅花萼一樣的胸口,他把紅花萼咬在嘴里,竟然嘗到了石蜜或乳汁的味道。貪吃了一肚子的蜜乳,阿普抬起頭,阿姹的臉突然變幻成了莊嚴肅穆的阿搓耶。

    阿普從夢中驚醒,人都傻了。

    是吐蕃那些奇詭的黑教巫術把他的腦子都給搞糊涂了。阿普搖了搖發懵的頭,他定睛去看眼前那張面容,臉頰是紅的,眉毛是蹙的,眼睛閉著,間或偷偷地睜開,從睫毛下覷他一眼,帶點忌憚,帶點憤恨,濡濕的嘴唇上是牙齒咬的淺印子。

    不是神佛,也不是妖魔,是活生生的阿姹。阿普回想起自己那些荒唐的夢,根本忍不住,他粗著嗓子說:“我要脫你衣服。”不由分說,把皇甫南的肩膀從衣領里剝了出來。

    “不要!”皇甫南似乎知道掙扎也是徒勞,她驚叫了一聲,雙手把臉捂住了。

    第47章 撥雪尋春(十三)

    阿普把皇甫南從濕重累贅的衣裳里剝了出來,頓時就傻眼了。 在烏爨時的阿姹,鬧騰起來,衣裳卷到肚皮上,也會露一截腰,一段胳膊,他就覺得她白得瓷實,像剝了苞衣的雞頭米,褪了殼的刺菱角,美美咬上一口,是脆生生的。現在的阿姹,是軟馥馥的,皮rou下有了血色,有了汁水,粉白得剔透,水紅得鮮靈,有的地方豐腴,有的地方纖細,不是那圓滾滾、直通通的小孩子了。 他給眼前這陌生的景象震住了,也昏了頭似的,盯著她的胸口,“沒生過阿妞阿寶的話,這里真的什么也沒有嗎?” 跟皇甫南不一樣,阿普對鬼神之說,從來都是半信半疑的。沒廬氏在神祠被驗身的事,讓他也生了好奇。 皇甫南聽了這傻話,渾身都燒了起來,她死死捂著臉,竭力縮起肩膀,躲閃著不給他看,“我不知道,你快滾開。” 阿普把皇甫南的胳膊推開,低下頭,像個癡迷的嬰孩,又像個虔誠的信徒,在他夢中的紅花萼上,試探地舔了一下,皇甫南皮rou都顫起來,顧不得羞,雙手去推阿普的肩膀和頭,阿普有些不耐煩的,把她的手舉到頭頂,又使勁吸了一口。 “不對,”他嘗到滋味了,有點甜味,還有奶香。阿普松開手,捧住皇甫南的臉,認真問她:“你是不是妖怪變的?黑教的法術在你身上不靈。” 皇甫南恨死他的直言不諱,還有膽大妄為,她的眼里迸射出怒意,但在這種情境下,人哪威嚴得起來?連痛罵都聽起來好笑,“我要是妖怪,我先把你的頭咬掉!” “不行,咱們還沒有正式當夫妻呢。”阿普咕噥著,他早就明白了,做夫妻,絕不僅只是兩人躺在一張榻上睡覺。以前阿姹只是玩伴,小孩兒過家家似的當夫妻,他也不在乎,現在,他眼睛一沾上她,就移不開。好像真要一口吞進肚子里,才能徹底放心。他又尋找到皇甫南的嘴巴,不輕不重地咬著,熱熱地舔她的耳朵和脖子,皇甫南乏了,也麻木了,毫不反抗地躺在察桑上,只有皮膚上不時一陣顫栗——就當是被狗舔吧,她自我安慰地想,臉上卻不受控制得越來越紅,睫毛快速地抖動著,喉嚨里不禁輕輕“哼”了一聲。 阿普的…

    阿普把皇甫南從濕重累贅的衣裳里剝了出來,頓時就傻眼了。

    在烏爨時的阿姹,鬧騰起來,衣裳卷到肚皮上,也會露一截腰,一段胳膊,他就覺得她白得瓷實,像剝了苞衣的雞頭米,褪了殼的刺菱角,美美咬上一口,是脆生生的。現在的阿姹,是軟馥馥的,皮rou下有了血色,有了汁水,粉白得剔透,水紅得鮮靈,有的地方豐腴,有的地方纖細,不是那圓滾滾、直通通的小孩子了。

    他給眼前這陌生的景象震住了,也昏了頭似的,盯著她的胸口,“沒生過阿妞阿寶的話,這里真的什么也沒有嗎?”

    跟皇甫南不一樣,阿普對鬼神之說,從來都是半信半疑的。沒廬氏在神祠被驗身的事,讓他也生了好奇。

    皇甫南聽了這傻話,渾身都燒了起來,她死死捂著臉,竭力縮起肩膀,躲閃著不給他看,“我不知道,你快滾開。”

    阿普把皇甫南的胳膊推開,低下頭,像個癡迷的嬰孩,又像個虔誠的信徒,在他夢中的紅花萼上,試探地舔了一下,皇甫南皮rou都顫起來,顧不得羞,雙手去推阿普的肩膀和頭,阿普有些不耐煩的,把她的手舉到頭頂,又使勁吸了一口。

    “不對,”他嘗到滋味了,有點甜味,還有奶香。阿普松開手,捧住皇甫南的臉,認真問她:“你是不是妖怪變的?黑教的法術在你身上不靈。”

    皇甫南恨死他的直言不諱,還有膽大妄為,她的眼里迸射出怒意,但在這種情境下,人哪威嚴得起來?連痛罵都聽起來好笑,“我要是妖怪,我先把你的頭咬掉!”

    “不行,咱們還沒有正式當夫妻呢。”阿普咕噥著,他早就明白了,做夫妻,絕不僅只是兩人躺在一張榻上睡覺。以前阿姹只是玩伴,小孩兒過家家似的當夫妻,他也不在乎,現在,他眼睛一沾上她,就移不開。好像真要一口吞進肚子里,才能徹底放心。他又尋找到皇甫南的嘴巴,不輕不重地咬著,熱熱地舔她的耳朵和脖子,皇甫南乏了,也麻木了,毫不反抗地躺在察桑上,只有皮膚上不時一陣顫栗——就當是被狗舔吧,她自我安慰地想,臉上卻不受控制得越來越紅,睫毛快速地抖動著,喉嚨里不禁輕輕“哼”了一聲。

    阿普的鼻息陡然重了——開頭他好像得了一件新玩意,反復在她的臉上和身上研究,那種耐心和興致很快告磬了,他又變得氣勢洶洶,手往下一探,把皇甫南的腰帶扯開了,兩條腿分開,夾到自己的腰胯上,他太心急了,慌慌地摸了一把,就挺起胯,重重在她下身亂頂亂撞。

    皇甫南再懵懂,也知道怕了,她給阿普那一陣沒有章法的聳動弄得抽搭搭哭起來,“我不要,”她沒敢說出不和他結婚,不回烏爨的話,怕把他的牛勁又激起來了,“我不想生阿妞和阿寶,我還沒見到我阿娘,還沒給我阿耶報仇。”

    阿普手摸上皇甫南的臉,是濕的,他喘著氣捏住她的下巴,盯著皇甫南的眼睛,用舌尖把她的眼淚卷去,誰知眼淚越來越多,他也有些氣餒,脊梁骨上汗涔涔的,“你喊什么啊,我、我還沒進去,”他猛地把皇甫南摟住,一邊在她肩頸里吮吻,下身還不放棄地蹭來蹭去,低聲道:“你能不能等會再哭?你越哭,我越難受。”

    皇甫南憤恨地住了嘴,被阿普揉搓著,推擠著,她的眼神也亂了,細細地喘著氣。身上的阿普突然安分下來了,她的腳垂下來,踩著察桑,悄悄地挪了下身子,指尖在大腿上摸到了一片濡濕黏膩。“這是什么?”她質問阿普。

    阿普臉埋在她肩頸里,呼吸漸漸平穩了,他拱著肩膀撐起身,兩人胸口的肌膚一摩擦,都有種麻酥酥的異樣感。他隨便看了一眼,說:“不告訴你。”剛才那種急躁兇狠的表情突然消失,他眼里含笑,惡劣地把皇甫南的臉一通揉捏,“女妖怪,你來咬我的頭,你來!”

    眼前是一副汗濕緊繃的胸膛,皮子底下是年輕健壯的力量在涌動。皇甫南覺得他有點不一樣了,但又說不上來哪里不一樣,她冷著臉推開阿普,把身下的察桑拽起來,擋住身體。阿普攥住了她的手腕,“阿姹,我會給達惹姑姑和姑父報仇的,還有我阿達、阿蘇的仇,總有一天。”他沒像小時候那樣大放厥詞,但聲音里有種不容置疑的味道。

    “你先別欺負女人,再說報仇的事吧。”皇甫南余怒未消地諷刺了他一句。

    “我欺負你了嗎?”阿普把她的臉轉過來,那笑容里有點壞,有點親昵,“你明明就很喜歡嘛……”

    “呸。”皇甫南背過身去,飛快地穿衣服。

    “等等。”阿普把銀鐲褪了下來,抓住皇甫南的腳,替她套在足踝上。銀鐲大了,能一直推到小腿上去,阿普順勢在她的腿上摸了兩把,“戴了我的鎖,你以后就跑不動了,鬼差也不會來拘你,你會活一百歲。”他的眼神溫柔了,帶著倔強,“我就愛欺負你,我也愿意被你欺負,但我只欺負你一個,你也只能欺負我一個。”

    皇甫南低下頭,微微地把嘴巴一撇,她把腳上那只松闊闊的銀鐲轉了轉,“我活一百歲,你呢?”

    “被毒蛇咬過都沒死,我的命長著呢。”阿普理所當然地說。

    送皇甫南回到紅宮,火塘前的婢女們圍了上來,殷勤地為阿普送上酥油茶——在她們眼里,阿普是要和公主結婚的,會是這座寶殿未來的男主人。阿普回頭看了皇甫南一眼,冷落在旁的皇甫南立即拉下了臉,結滿彩珠的辮子一甩,扭頭走了。

    在經堂的木盆里,皇甫南仔細地洗了手,把指尖在鼻子下聞了又聞,只有香柏枝的味道,她放了心,又低頭拎起袴角,銀鐲離開阿普篤慕的身體,就變得冰涼,真像副鐐銬纏在腳上。皇甫南步子不覺慢了,穿過回旋的廊梯,走去曬佛臺。

    曬佛臺在紅宮的最頂上,銅桿上掛滿了錦毯,像薩薩那個彩絹招展的庭院。皇甫南拂過錦毯,走到花崗石矮墻邊,墻外正俯瞰邏些城。紅宮的飛檐翹角、鎏金的寶瓶銅瓦,被神殿和國相府的明燈照得發亮。

    拉康寺里有昏沉的鐘聲,漢使信佛,那是邏些唯一還收留沙門僧人的寺廟了。

    皇甫南把石頭下壓的經卷收起來,剛一轉身,被一股力量拖拽到了矮墻的角落里,“誰……”

    燈影幢幢,皇甫南看的不清楚,她感覺這是個穿鎖子甲的蕃兵,稍微一動,甲片就沉重地摩擦,胳膊上還有個眼熟的鎏金銅告身。怕把她硌到似的,他把跌坐在身上的皇甫南扶起來,靠墻站在掛毯后。

    “我。”一個簡單的字送進耳朵,那人頓了頓,就把手從皇甫南嘴上撤開了。

    “阿……阿兄!”皇甫南先是愕然,繼而眼睛亮了。

    皇甫佶的臉上看不出特別的高興或憤恨——在大云寺等待無果后,他就把這事埋在心底,一點痕跡也不露了。謹慎地看了皇甫南一眼,剛才她一直張望的是拉康寺的方向,他似有所悟,“你在拉康寺找人?不是三郎?”

    “不是……”皇甫南支吾了一句。皇甫佶此刻的裝束,根本沒有吐蕃俘虜的影子,她暗自琢磨著,臉上露出了疑惑,“贊普是……”

    曬佛臺上并不偏僻,常有婢女出入。皇甫佶把她打斷了,“你回長安,或是烏爨。論協察無意議和,這里不是久呆的地方。”

    皇甫南抓住皇甫佶的手,“吐蕃要征調五千名爨兵去打回鶻。”

    “我知道,”皇甫佶把懷里的七寸金箭和銀鶻掏出來,飛快地向皇甫南亮了亮,那正是剛剛到手的調兵符契,“我要去一趟無憂城,”他依舊鎮定,英氣的眉毛越發冷肅了,“你能不能去拉康寺,取一件三郎的信物?薛相公想請劍川出兵解圍,如果有蜀王詔令,劍川節度也就不會推諉了。”

    皇甫南忙翻出革囊,“我有三郎的銅印。”她稍一猶豫,“我替三郎手書一封,驛傳給蜀王。”

    手書印信這樣要緊的事,李靈鈞都托付給了皇甫南。

    皇甫佶沉默了一下,說:“這樣最好。”

    “阿兄,”皇甫南那陣錯愕和欣喜過去后,臉上竟然多了點不自在,“你一直跟著我嗎?”

    皇甫佶的臉色淡了些,他比她坦然,“論協察在四處搜那批俘虜,我索性混進宮里來了。”他看著皇甫南,“我看見阿普篤慕送你回宮的。”

    皇甫南低下頭,霜災已經消弭,月亮露了頭,月光把她那含羞的表情照得一覽無遺。

    皇甫佶心里沉了下去,他還竭力做得平靜,“爨兵不聽從論協察的調令,阿普篤慕會惹下大麻煩的。”不等皇甫南那眉毛蹙起來,皇甫佶說道:“你在公主身邊,想辦法讓她把三郎和呂相公放出來——她現在是一心和論協察作對。”他下定了決心,“三郎一旦有機會離開邏些,你就跟他走吧,經過這一趟,你要嫁給三郎,蜀王大概也不會反對了。”

    剛才分明還說,回京都,或回烏爨,都好。以前皇甫佶沒有這樣直率和堅持。這讓皇甫南的心思又游離起來,她怏怏道:“我知道了。”她想跟皇甫佶說,達惹也許就在烏爨,皇甫佶卻顧不得了,他有符契,在邏些多待一刻,就會被人發現身份有異。

    “和阿普篤慕的關系,別讓三郎知道。”皇甫佶又叮囑了皇甫南一聲,那語氣里,似乎還有詰責和失望,皇甫南不禁跟上他一步,有婢女來收掛毯了,皇甫佶把皇甫南推開,一閃身,離開了曬佛臺。

    第48章 撥雪尋春(十四)

    在贊普落葬后月余,漢皇的國書才姍姍而來——這份國書的措辭,讓秘書省的人費盡了心思,兩國議和,顯然已經希望渺茫,皇帝連吊祭的使者也沒有派來,只委婉地向論協察索取東陽郡王與鴻臚卿兩位漢使。論協察稱,鴻臚卿病體沉重,不宜勞頓,須留他在邏些調養好之后,會親自委派車馬士兵,送漢使歸國。 接到國書后,皇帝召政事堂眾人商議,皇甫達奚道:“論協察不思繼立下一任贊普,卻忙著往北驅掠牛羊,調兵遣將,這是要挾兵事以篡謀啊。” “是朕不應該,”皇帝頹唐地捏著額角,“太急于議和,沒顧得上西番人秉性狡詐多變。” 皇甫達奚自己曾力主議和,到這種情景,也不敢多言,“鄂國公那里……” “論協察揮兵十萬,勢不可擋,叫他見機行事吧,朕不會計較一時的得失。” 這意思,是要退避了。皇甫達奚答聲“是”。 “劍川節度是……”皇帝慢慢地翻著案上的奏疏。 “韋康元。”皇甫達奚瞥一眼皇帝的動作,忙提醒道,“以前做過金吾大將軍。”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是寒族出身。” 跟韋妃一系沒有瓜葛,皇帝會意,臉色也緩和了,“這人行事沉穩嗎?” “很機敏。” 皇帝現在對政事沒有多少耐心,才幾句話,就不斷地皺眉,旁邊伺候的醫官見皇帝伸出手腕,忙趨前診脈。殿上鴉雀無聲,都把揣測的目光盯著醫官的臉。 “蜀王的食邑,加封五百戶,兼領益州都督。”良久,皇帝波瀾不驚地說了一句,聲音不高,所有人卻都豎起了耳朵。 東陽郡王身陷吐蕃,性命危在旦夕,皇帝這是算對蜀王稍加安撫——還是終于對朝政產生了厭倦,向這位與世無爭、偏安一隅的親王展現了一絲罕見的青睞?皇甫達奚默然轉身,退出殿,停在龍尾道上琢磨起來。 論協察的十萬大軍,在土鼠年破春之前,降臨原州,游牧于北庭。漢鶻聯軍不攻自破,薛厚奉詔引軍退回大非川,旁觀蕃兵和回鶻在北庭的廝殺。 德吉卓瑪坐在輪王七寶的卡墊上,副相那囊氏恭謹地對她彎了彎腰,退出殿去,德吉臉上露出失望。 北邊和回鶻在打著仗,蔡邦和那囊兩家,對于…

    在贊普落葬后月余,漢皇的國書才姍姍而來——這份國書的措辭,讓秘書省的人費盡了心思,兩國議和,顯然已經希望渺茫,皇帝連吊祭的使者也沒有派來,只委婉地向論協察索取東陽郡王與鴻臚卿兩位漢使。論協察稱,鴻臚卿病體沉重,不宜勞頓,須留他在邏些調養好之后,會親自委派車馬士兵,送漢使歸國。

    接到國書后,皇帝召政事堂眾人商議,皇甫達奚道:“論協察不思繼立下一任贊普,卻忙著往北驅掠牛羊,調兵遣將,這是要挾兵事以篡謀啊。”

    “是朕不應該,”皇帝頹唐地捏著額角,“太急于議和,沒顧得上西番人秉性狡詐多變。”

    皇甫達奚自己曾力主議和,到這種情景,也不敢多言,“鄂國公那里……”

    “論協察揮兵十萬,勢不可擋,叫他見機行事吧,朕不會計較一時的得失。”

    這意思,是要退避了。皇甫達奚答聲“是”。

    “劍川節度是……”皇帝慢慢地翻著案上的奏疏。

    “韋康元。”皇甫達奚瞥一眼皇帝的動作,忙提醒道,“以前做過金吾大將軍。”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是寒族出身。”

    跟韋妃一系沒有瓜葛,皇帝會意,臉色也緩和了,“這人行事沉穩嗎?”

    “很機敏。”

    皇帝現在對政事沒有多少耐心,才幾句話,就不斷地皺眉,旁邊伺候的醫官見皇帝伸出手腕,忙趨前診脈。殿上鴉雀無聲,都把揣測的目光盯著醫官的臉。

    “蜀王的食邑,加封五百戶,兼領益州都督。”良久,皇帝波瀾不驚地說了一句,聲音不高,所有人卻都豎起了耳朵。

    東陽郡王身陷吐蕃,性命危在旦夕,皇帝這是算對蜀王稍加安撫——還是終于對朝政產生了厭倦,向這位與世無爭、偏安一隅的親王展現了一絲罕見的青睞?皇甫達奚默然轉身,退出殿,停在龍尾道上琢磨起來。

    論協察的十萬大軍,在土鼠年破春之前,降臨原州,游牧于北庭。漢鶻聯軍不攻自破,薛厚奉詔引軍退回大非川,旁觀蕃兵和回鶻在北庭的廝殺。

    德吉卓瑪坐在輪王七寶的卡墊上,副相那囊氏恭謹地對她彎了彎腰,退出殿去,德吉臉上露出失望。

    北邊和回鶻在打著仗,蔡邦和那囊兩家,對于嘎爾氏簡直是言聽計從,沒廬氏的下場,對他們來說,是適得其所——沒廬氏不該為了私利,把一個奴隸扶上綠松石王座,而那個奴隸現在還堂而皇之地躺在國君的陵寢里,讓部族酋長們感到蒙羞。

    在吐蕃人心里,她已經不是公主,而是論協察用來換取五千爨兵的工具。

    檐下的冰凌柱子融化了,滴滴答答地打在石板上,德吉越發焦躁。她攥著象牙佛珠,猝然起身,“去找阿普篤慕。”

    阿普篤慕住在紅宮腳下的雪城,穿過法院、經院,還有各式作坊,他和德吉在紅宮的白瑪草墻下碰頭。

    阿普告訴德吉,“尚絨藏被押解回邏些了。”

    “舅臣在哪?”

    阿普看向背后的雪城,那里有座粗糲石頭壘的碉房,“被關起來了。”

    德吉急眼了,“那里是關牲畜和奴隸的!”她不顧一切地捉住阿普的袖子,“帶我去見舅臣。”

    阿普把袖子從德吉的手里拽了出來,他瞟了一眼德吉身后的皇甫南。皇甫南穿著花格氆氌的百褶裙,腰上系著一串細小的銀鈴鐺,有點像山北壩子里的阿米子。在紅宮里待了兩個月,她能聽懂一些蕃語了,但臉上是一副漠然的樣子,眼睛不看他,嘴角往下耷拉著。

    阿普故意放慢了腳步,等德吉率紅宮婢女們往經院沖去,他走在皇甫南身后,聽著鈴鐺脆響,手也癢了,想要摸一把她綴了銀流蘇的辮子,皇甫南猛地一扭頭,烏黑的頭發像鞭子似的抽打在他手上。

    阿普又想拉手,皇甫南立即把手也躲到背后。果然鬧脾氣了,她冷冰冰的,“你不看看這是哪?”

    阿普好聲好氣地哄,仿佛皇甫南才是公主,“去圣泉吧,山谷里雪化了……”

    聽到圣泉兩個字,皇甫南耳朵尖也熱了,她一跺腳,“你愛洗,自己去吧!”百褶裙一旋,她踩著翹頭羊皮靴跑了。

    在經院的天井里,他們撞上了芒贊。芒贊穿著甲胄,帶了兵馬,嘎爾家的少主子,他比以前更有了傲慢的資格,面對德吉也毫不退讓。不用問,芒贊已經猜出了德吉的來意,他亮出劍,把德吉擋住了,“絨藏是犯人,你不能去見他。”

    “舅臣不是犯人,”德吉面對著劍尖的寒芒,她言辭錚錚,“在各部族面前,讓舅臣把話說清楚。”

    “別傻了。”隱忍的痛苦讓芒贊的臉色更加肅穆,瞥到德吉身后的阿普,芒贊嘴巴輕蔑地一扯,“你以為他會幫你嗎?他讓那個女人弄得神魂顛倒,根本顧不上你了。”

    阿普篤慕沒有和她絕交,但是這兩個月來,對于沒廬氏的遭遇,烏爨人是一種冷眼旁觀的態度。要怎么推翻論協察,阿普篤慕更是一個字都沒吐露給她……但最讓德吉感到恥辱的,還是芒贊的背叛。她淡淡道:“他不像你,嘎爾家的人,是一窩毒蛇。”

    “你真的要嫁去烏爨嗎?”芒贊忍無可忍,“各羅蘇對大蕃不是真心的臣服!”

    “這話,你不該跟相臣說嗎?”德吉露出一個諷刺的微笑,“畢竟,相臣還要用我換五千爨兵呢。”

    芒贊劍握得更緊了,“回宮去,”他命令德吉,然后把劍尖毫不留情地對準了阿普篤慕,“相臣有令,你也要待在紅宮,不能隨意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