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香撥 第14節
皇甫南煩惱地甩了下頭,阿普篤慕的那句指責讓她心里很亂,但她嘴硬得不肯承認,“他不認識我。” 皇甫佶訕笑,“他不是你的……表兄嗎?” 皇甫南難得有點忸怩,“他以前對我不好。”不愿在這個話題上再盤桓,她猶豫著,“陛下一心打算議和,如果烏爨私下結交西番……” “那西番就在詐降,興許會趁我軍不備,偷襲積河石口,薛公早有這樣的疑慮了。”皇甫佶回想著碧雞山的情景,但他當時只全神貫注盯著阿普篤慕,完全忘記了芒贊,不禁有些懊惱,“你在云南王府待過,他們跟西番私下有往來嗎?” 皇甫南把鞭子投進河里,隨手攪動著碎金般的水波,幃帽下的頭搖了搖,“沒有。” 身后一陣噼啪鞭響,兩人轉過身去,見一個沙彌騎著驢子,急匆匆地過了橋。蒼茫的暮鼓聲在閭巷間回蕩著,皇甫佶認得那是崇濟寺的沙彌,把他叫住,好心說:“馬上到宵禁了,你趕快回寺里,不要在外頭走了。” 沙彌忙說聲阿彌陀佛,“皇甫檀越,我要趕去公廨報案,我師傅今天圓寂了!” 皇甫佶驚訝地叫道:“是法空師傅嗎?” “正是,還有件怪事……”暮鼓響得更急,沙彌來不及分說,跟皇甫佶拱了拱手,便慌張地走了。 紅芍和綠岫躲在遠處的槐樹下,正在捉蠶蟲玩,也走過來張望著沙彌的背影,“他趕著奔喪嗎?差點把娘子撞到河里去。” 皇甫佶兄妹對視一眼,都在猜測那所謂的“怪事”是什么。“沒事,宵禁了,”皇甫佶叫皇甫南先上馬,“咱們也回吧。” 第19章 寶殿披香(九) 皇甫南在帷帳里翻個身,取出匣子里的鎏金銀牌,紗帳透進來的光,把上頭鏨刻的紋路照得很清楚。 屏風外頭,綠岫翻動著篾籮上曬干的蠶蟲,紅芍在理衣裳。紅芍家在東市,回府前特意跑到崇濟寺外去看了熱鬧,她神神秘秘地跟綠岫道:“……說沙彌進去時,法空師傅已經圓寂了,不知怎么,身上的衣裳卻剝了個干凈。” 綠岫“嘻“一聲笑出來,忙用雙手捂著臉頰,卻漏出一雙瞪大的眼睛,“不是說他當神仙了嗎?難道神仙都不愛穿衣裳?” 紅芍的聲音低了,“還有,說有人用鍋底灰,在他在胸前畫著八瓣蓮花,背后畫著八副金輪,頭頂一個卐字,你說奇不奇?” 綠岫也疑惑起來,“是寺里的沙彌惡作劇嗎?” “京兆府也派人了,說陛下要查……” 皇甫南掀開帷帳,低頭尋找如意靴,烏緞似的頭發自肩頭垂下來,“時候不早了。” 紅芍忙止住話頭,把衣裳用錦袱包起來。皇甫南見綠岫把灰白的蠶蟲自篾籮上掃下來,收集在瓦罐里,她露出厭惡的表情,“攢著這個做什么?” 綠岫說:“山里蟲蟻多,把槐蠶搗成粉做藥,能止癢的。”把那瓦罐也當寶貝似的包起來。走到外頭,見紅芍吩咐僮仆去備車,綠岫把她袖子一拉,“別張羅了,今天肯定騎馬。” 紅芍不解,“日頭快出來了,不曬嗎?” “待會你就知道啦……”聽見皇甫南的腳步聲,綠岫只好把話憋回去。 上回遭過劫,這次皇甫夫人吃了教訓,一用過朝食,就急急地打發皇甫南出門。果然皇甫南叫部曲去牽馬,那馬一牽出來,被安了新的鞍子,朱漆鞍袱,上頭繪著繁麗的鳳凰鸚鵡紋,赤金鞍橋,錦瀾胸帶,四周綴著艷麗的大紅纓子。 “你看,著這包片上刻著個瓊字呢,”綠岫揭破了謎底,“李三郎從內庫選的,昨天晚上叫人送來,說是給六郎的,今天早上,就在娘子的馬上啦……” “噓。”紅芍知道皇甫南臉皮薄,忙忍住笑,和綠岫各自爬上一頭健壯的青驢,才出坊門,見皇甫佶迎著朝陽而來,人在馬上低頭思索,紅芍忙揮手把他叫住,“郎君,要撞上啦!” 皇甫佶有些懵地抬頭,見皇甫南含笑騎… 皇甫南在帷帳里翻個身,取出匣子里的鎏金銀牌,紗帳透進來的光,把上頭鏨刻的紋路照得很清楚。 屏風外頭,綠岫翻動著篾籮上曬干的蠶蟲,紅芍在理衣裳。紅芍家在東市,回府前特意跑到崇濟寺外去看了熱鬧,她神神秘秘地跟綠岫道:“……說沙彌進去時,法空師傅已經圓寂了,不知怎么,身上的衣裳卻剝了個干凈。” 綠岫“嘻“一聲笑出來,忙用雙手捂著臉頰,卻漏出一雙瞪大的眼睛,“不是說他當神仙了嗎?難道神仙都不愛穿衣裳?” 紅芍的聲音低了,“還有,說有人用鍋底灰,在他在胸前畫著八瓣蓮花,背后畫著八副金輪,頭頂一個卐字,你說奇不奇?” 綠岫也疑惑起來,“是寺里的沙彌惡作劇嗎?” “京兆府也派人了,說陛下要查……” 皇甫南掀開帷帳,低頭尋找如意靴,烏緞似的頭發自肩頭垂下來,“時候不早了。” 紅芍忙止住話頭,把衣裳用錦袱包起來。皇甫南見綠岫把灰白的蠶蟲自篾籮上掃下來,收集在瓦罐里,她露出厭惡的表情,“攢著這個做什么?” 綠岫說:“山里蟲蟻多,把槐蠶搗成粉做藥,能止癢的。”把那瓦罐也當寶貝似的包起來。走到外頭,見紅芍吩咐僮仆去備車,綠岫把她袖子一拉,“別張羅了,今天肯定騎馬。” 紅芍不解,“日頭快出來了,不曬嗎?” “待會你就知道啦……”聽見皇甫南的腳步聲,綠岫只好把話憋回去。 上回遭過劫,這次皇甫夫人吃了教訓,一用過朝食,就急急地打發皇甫南出門。果然皇甫南叫部曲去牽馬,那馬一牽出來,被安了新的鞍子,朱漆鞍袱,上頭繪著繁麗的鳳凰鸚鵡紋,赤金鞍橋,錦瀾胸帶,四周綴著艷麗的大紅纓子。 “你看,著這包片上刻著個瓊字呢,”綠岫揭破了謎底,“李三郎從內庫選的,昨天晚上叫人送來,說是給六郎的,今天早上,就在娘子的馬上啦……” “噓。”紅芍知道皇甫南臉皮薄,忙忍住笑,和綠岫各自爬上一頭健壯的青驢,才出坊門,見皇甫佶迎著朝陽而來,人在馬上低頭思索,紅芍忙揮手把他叫住,“郎君,要撞上啦!” 皇甫佶有些懵地抬頭,見皇甫南含笑騎在馬上,赤金的鞍橋被日頭照得燦然生輝,皇甫佶也毫不介懷地一笑,他知道皇甫南逢月中要去私廟,“我送你出城,”來回也要耽誤大半日的功夫,他說得好像吃頓飯那么簡單,“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一行人走上朱雀大道,皇甫南余光一瞥,綠岫和紅芍很懂事地往后落了一段,皇甫南問皇甫佶,“你去崇濟寺了?” 皇甫佶點頭,“還去了京兆府,”他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西番人搗的鬼。那個圖樣畫的是魏摩隆仁,黑教的天國圣城。” “也不見得是西番人呀。”皇甫南挽著細細的馬韁,隔著帷帽的紗幕,隱約看見她臉上狡黠的表情,“咱們的朝廷里,和西番一樣,有人想議和,也有人不想……” 皇甫佶英挺的眉頭一蹙,毫不猶豫道:“肯定不是薛相公。” 皇甫南也在帷帽下思索了一會,漫不經心,“反正赤都和芒贊是跑不掉。”她把鎏金銀牌一拋,皇甫佶接住,揣進了懷里。 “我給薛相公報信了,”皇甫佶隔了紗幕,望著皇甫南的臉,“如果議和不成,我要回鄯州,你……” “怕西番人偷襲積石河嗎?”皇甫南紅艷艷的嘴角一彎,“還是怕伯娘要給你和滎陽鄭家定親,你想逃之夭夭?” 皇甫佶沉默了一會,說:“我不會逃。” 皇甫南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阿兄,你不用送了,這次芒贊肯定不會再來偷襲。”她也凝望著皇甫佶,似憐憫,又似黯然,“去日苦多,別為了一些不值得的事浪費光陰。” 皇甫佶仿佛沒聽見她的嗟嘆,反而笑道:“你怎么知道芒贊不會再來,難道對西番人你也了如指掌嗎?” “我不了解西番人,不過……”知道皇甫佶的心思也頗敏銳,皇甫南忙閉上了嘴,莞爾道:“我猜的。”她掀起帷帽,看著忽然濃云蔽日的天,暑天午后多雷雨,綠岫等人也趕著驢子,追了上來,“郎君回吧,小心有雨,被困在城外。” 皇甫佶每天也要去南衙應卯,就和皇甫南在山道上分手,折返回城。天色一暗,進出城的車馬也稀少了,行人戴著斗笠,把腳步加快。 阿普篤慕把馬留在碧雞山下,來到行宮獸苑。他最近混在禁衛中,常來碧雞山跑馬打獵,又有皇帝的旨意,可以佩刀在御前行走,因此行宮看守也不阻攔,任他披著蓑衣,挎著刀進了獸苑。 獸苑里壘著山石,地形崎嶇,阿普篤慕連腳下的道也不用低頭看,一路東張西望,到了虎園,他縱身躍過去,跪蹲在鐵籠前。 皮毛雪白的滇虎打個滾,爬起來,走到了阿普篤慕面前。 “阿姹。”阿普篤慕低聲叫它的名字。它耳朵微微聳動著,可憐地嗚咽一聲。 “你真笨吶,”阿普篤慕責備道,兩年前他奉召,要進京宿衛,白虎卻突然失蹤,他還當它逃回了蒼山,和百獸為伍。在碧雞山看到白虎時,那種錯愕和難受到現在還未消散,“牙齒和爪子都沒勁的嗎?又叫他們捉住了。”抱住這幼時玩伴的脖子,嘟囔了幾句,阿普篤慕放開它,把蓑衣解開扔在地上。 他借著幾次來獸苑轉悠的機會,藏了不少火絨和干蘆葦在山石的縫隙里。阿普篤慕動作飛快,把火絨和蘆葦揉在一起,繞著獸苑灑了一轉,拔開火折,使勁吹了一口,扔在蘆葦堆里,見火苗陡然迸出來了,他奔回虎園,一刀劈開了鎖鏈,白虎迫不及待地撲到了阿普篤慕的身上,把鼻子在他伸出去的手背上親昵地頂了頂。 “去吧,回烏爨。”阿普篤慕依依不舍地捏了捏它的耳朵,又用臉頰貼了貼它的腦袋,火勢大了,有宮人雜亂的呼喚和腳步聲,“還不走?”阿普篤慕“唰”的拔刀,露出雪亮的鋒刃,威脅似的在白虎面前晃了晃,白虎這才一步三退,掉頭竄了出去。 天邊炸開了一個驚雷,獸苑里四處飄散濃煙,阿普篤慕連蓑衣也投進火里,然后把刀歸鞘,擠過慌亂的人群,離開了行宮。 黃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天色暗沉沉的,紅芍把油燈點著,皇甫南已經換了干爽的白衫青裙,放下頭發,伏在案前抄起佛經。紅芍和綠岫搬了胡床,并排坐在廊下看雨。 皇甫家和滎陽鄭家議親的消息已經在府里不脛而走了,紅芍扭頭望去,金妝銀裹的馬鞍被小心地收到了柜頂,她又轉而望了望皇甫南,終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問道:“娘子,你覺得六郎好呢,還是三郎好?” 綠岫嘴巴快,搶著說:“六郎是咱們自己家人,三郎是皇孫,在外頭,自然是三郎好,可咱們在家里,娘子一定會說,六郎好。” “不說自家人,假如娘子是薛娘子,或是鄭娘子,要選郎君的話,你說是六郎好呢,還是三郎好?” 綠岫用手指劃臉羞紅芍,“原來你想嫁男人了,還想嫁給六郎和三郎,好大的膽子。” 紅芍臉也紅透了,搡她一把,“我是問娘子,又不是自己想。” 綠岫顧自道:“你肯定是想嫁六郎,可六郎是咱們自家人,怎么能行?所以我替娘子選了,就是李三郎,”她托著腮憧憬,“以后興許還能封妃子,當皇后。” 紅芍不忿,轉過頭來催皇甫南,“娘子,你說呀,選哪個?” 換做平時,皇甫南肯定要罵她倆說夢話,不過此刻在廟里,四下無人,皇甫南也停下筆,饒有興致道:“他倆哪里好,值得你們吵得不可開交?” 綠岫道:“三郎人品俊秀,身份尊貴,天下還有比他更好的郎君嗎?” 紅芍道:“六郎溫柔體貼,情深義重。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難道三郎無情?看看那馬鞍,說是給六郎的,誰還不知道,其實是給娘子的?” 皇甫南搖頭道:“今天看你好,對你溫柔體貼,明天也能對別人溫柔體貼,一副馬鞍,更不值什么了,我看崔婕妤也沒有過得多快活。你們說的,簡直不值一提。” 綠岫和紅芍一起轉過頭來,愕然地望著窗里的皇甫南,“難道娘子覺得還有別人更好嗎?” “六兄和三郎都很好,” 皇甫南將筆桿抵著下頦,也陷入了沉思,見兩個婢子眼睛都直勾勾的,她輕笑一聲,秀眉微揚,說:“女兒的一顆心,多么重要,怎能輕易就托付給一個男人?譬如你們,就算看中了誰,也不能隨便就說出來呀。畢竟在這世上,你唯一能掌控和倚仗的,就只有自己的心。” 紅芍若有所思,綠岫卻似懂非懂,這時蒼頭戴著斗笠,匆匆地來到廊下,說:“有客借宿,住持說要來請娘子的示下。是個男客,還帶著刀。” 皇甫南很警惕,立即道:“不許留,叫他走。” “是。”雷聲隆隆的,蒼頭老眼覷著天色,“這個時候,城門是進不去了,天氣也不好,”他嘀咕著,“好像是個做官的,唉,不要得罪他才好。” 皇甫南抬起頭,“他姓什么?” “他說叫阿普,沒有姓。”蒼頭說完,見皇甫南定在那里,臉上怔怔的,還當她不高興,便說:“我去叫他走。” “我不管。”皇甫南卻莫名改了主意,“叫住持自己看著辦吧。”她把佛經收起來,離開了窗畔。 過了一會,皇甫南走回來,疾風驟雨已經停歇了,窗紙重新亮起來,山后的天幕中拖曳著絲絲縷縷金紅的霞光。綠岫還坐在廊下打盹,紅芍把衣裳晾在外頭,替她搗起了蠶蟲,嘴里說:“這個季節,天氣說變就變,還好咱們出城早。聽說打雷,碧雞山起了火,有猛獸走失了,武侯在山下搜呢。” 皇甫南望了一會她的臉,忽道:“來借宿的那個人呢?” “前頭僧房被部曲住滿了,住持留他在對面廡房安置了。” 皇甫南來到廊下,叫聲紅芍,剛抬起腳,又說:“你忙吧,綠岫跟我來。” “天晴了?”綠岫揉著眼睛,渾渾噩噩地起身,跟著皇甫南到了西廡,后院外人鮮至,只有被雨打落的皂莢和槐葉零零落落地在木廊上,蟲鳴唧唧的,快到廡房門口,見一件濕淋淋的外袍被隨便地搭在欄上,皇甫南停下步子,命令綠岫:“你去悄悄看一看,他在干什么。” 綠岫不明所以,到了廡房的窗前探頭一看,說:“娘子,他在禪床上睡覺,刀也解下來了。” 皇甫南手指在唇邊比了比,放輕腳步走過去,又說:“你仔細看看,他長得什么樣?” 綠岫兩手扶著窗框,張著嘴看了半晌,用袖子掩著嘴,撲哧一笑,然后湊到皇甫南耳朵里,“眉毛黑黑的,眼毛密密的,鼻子高高的,娘子,很俊呢!”儼然有種意外之喜的神氣,不等皇甫南催促,她又把腦袋伸過去,喃喃道:“耳朵上還有個珊瑚串兒,是個女的吧?女扮男裝。” 皇甫南撇了下嘴巴,“你看不出來,他是個南蠻嗎?” “咦,看不出來呀。”聽皇甫南說,南蠻都是紋身繡面的,可這人臉和手上都很干凈。綠岫正在琢磨,忽然矮身一蹲,和皇甫南大眼瞪小眼了一瞬,她又起身湊到窗前一看,然后拍拍胸口,用口型跟皇甫南示意,“嘴巴動了,說夢話呢。” 皇甫南鎮定下來,她走過去,側身站在窗前,微微歪著腦袋,盯著禪床上的人看了一會,她推了綠岫一把,“你進去,聽聽他在說什么。” 綠岫縮脖子,“我不敢。” 皇甫南急了,瞪她一眼,“怕什么?” “娘子你說的,南蠻的牙比老虎還利,專門咬人的嘴巴和鼻子。” “他又沒醒,”皇甫南跺腳,“還不去?” 綠岫咕嘟著嘴巴,只好躡手躡腳地推開門,走進廡房,在禪床前盤桓了一會,又把耳朵湊到他嘴邊,聽清了,跑回來跟皇甫南稟報:“他說馬,捉馬,”她兩眼茫然,“有人要捉他的馬?” 皇甫南頓悟,“叫人把他的馬牽回馬廄去!” “啊?” “快去!”皇甫南斥道。 綠岫撒腿跑了,皇甫南在廊下心緒不寧地站了一陣,隔墻聽見外頭武侯的吆喝聲,刀劍撞得哐啷啷的,武侯們沒有闖進來,只在附近轉了轉,人聲就遠去了。皇甫南暗自松口氣,剛一扭頭,她愣住了——禪床上的人不見蹤影。 背后有聲響,皇甫南忙轉身,見阿普篤慕只穿著交領中衣,紋錦半臂,“騰”的一下從僧舍的矮墻上跳下來。這場雨把碧雞山都澆透了,他兩腳踩著濕噠噠的靴子,倒是精神抖擻,兩眼發亮。走到皇甫南面前,阿普篤慕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 早從蒼頭口中知道這是皇甫家的私廟,他見到皇甫南,一點驚訝也沒有。 “鬼鬼祟祟的賊。”他又說了一句,顯然她和綠岫在窗外的話都落進了他的耳朵,他故意地冷笑一聲,目不斜視地回廡房里去了。 皇甫南一陣風似的走回房里,一屁股坐在榻邊,把嘴巴咬得要滴血。 他以前有這么警覺嗎?那時候,她嫌他擠,故意把呼嚕打得像滾雷,也沒把他吵醒呀? 第20章 寶殿披香(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