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香撥 第13節(jié)
“是,剛才就是他獵了一頭麂子,獻(xiàn)給了陛下。陛下還說,如果他愿意待在京都,就選他進(jìn)翊衛(wèi)。” 崔氏對此并不艷羨,只悻悻道:“又輪到西番人出風(fēng)頭了。” 皇帝策馬奔騰的興致并不高,因此戰(zhàn)鼓和號角只是稀稀拉拉地響一兩聲,偶然有驚慌失途的動物,侍衛(wèi)們也只是懶懶散散地舉一舉弛弓,就放它過去了。 崔氏也作勢挽了幾次弓,均無所獲,她嚷嚷著胳膊酸,便將兩匹馬交由宮婢牽著,招呼皇甫南在山坡上落坐歇腳。皇甫南把帔子掛在樹梢上,視線越過層層林葉,見山峰清瘦,白云漫卷,她不禁摘了片柳葉,在指尖轉(zhuǎn)了轉(zhuǎn)。 崔氏忽然幽幽地嘆了一聲,說:“陛下一年不如一年了。” 這話屬于大逆不道,皇甫南沒有馬上應(yīng)。思量了一會,她說:“聽說陛下信佛,所以不愿意輕易殺生。” 崔氏嘴角翹起一絲嘲諷的笑容。她挽了下鬢發(fā),轉(zhuǎn)過臉來,被山林的蒼郁之氣襯托著,皇甫南的面孔有種逼人的清艷。崔氏說:“知道陛下為什么寵愛我嗎?” 皇甫南隨口說:“婕妤年輕貌美,善解人意。” “不對,”崔氏淡淡笑著,“因為我膝下沒有子女。”她那善于流轉(zhuǎn)的眼波也凝滯了,“皇后不用提,淑妃、德妃、賢妃,最少也都有一個公主了,我進(jìn)御十年,還沒有……”她看著皇甫南,“陛下寵愛我,因為我是個孤苦無依的人。如果我也有個兒子,陛下就不會再親近我了……可我寧愿有一個兒子。” 皇甫南敷衍地說了一句:“婕妤年輕,遲早會有的。” 崔氏凄然地?fù)u頭。 皇甫南把柳葉含在唇瓣間,輕輕地吹起來,那尖細(xì)的聲音在山谷間悠遠(yuǎn)地回蕩,崔氏像個煩惱一掃而空的姑娘,咯咯地笑起來,她說:“皇甫娘子,你不像一個普通漢人家的女兒。” 皇甫南面不改色,說:“跟京都比起來,益州本來就是鄉(xiāng)野地方。” “你和皇甫家的人不像。” 崔氏的話音未落,宮婢找了過來,說:“陛下獵了只灰兔,叫人送來給婕妤玩。” “皇后殿下呢?” “皇后說累了,和淑妃她們都去行宮里歇息了。” 崔氏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慵懶地起身,“走吧。” 狩獵的隊伍已經(jīng)鳴金收兵,山林里各處都設(shè)著羅帷繡幕,崔氏走進(jìn)帳篷里,把灰兔抱在懷里逗了一會,外頭已經(jīng)傳旨說皇帝到了,她把灰兔交給皇甫南,叮囑她:“替它洗一洗,身上都是草葉和泥。” 皇甫南繞到屏風(fēng)后頭,輕輕攪著銅匜里的熱水,聽見外頭金玉碰得叮叮脆響,是崔氏在替皇帝更衣,那個微微滯重的呼吸,是皇帝的……黃衣內(nèi)侍走進(jìn)來,說:“皇甫相公來了。”皇帝安穩(wěn)地落坐,也不屏退崔氏,徑自道:“叫他進(jìn)來。” 皇甫達(dá)奚躬身走了進(jìn)來,拜見過皇帝后,領(lǐng)了個蒲團,席地而坐。見皇帝面色不虞,他關(guān)切道:“陛下又頭疼了嗎?” 皇帝擺了擺手,說:“我剛才在狩獵的時候,心里還一直在想和西番議和的事情,這事也聽你們議了幾個月了,卻始終決斷不下。” 皇甫達(dá)奚知道,皇帝這樣說,其實是已經(jīng)有主意了,他忙洗耳恭聽。 皇帝望著外頭列戟的禁衛(wèi),說:“這些日子,薛厚接連上了許多封奏疏,說他已經(jīng)擊退了積河石口的西番守兵,隨時可以進(jìn)駐烏海,并且已經(jīng)和回鶻相約,會對西番進(jìn)行合圍,此刻兵力優(yōu)勢在我,如果趁議和的機會,麻痹敵人的意志,一舉攻入烏海,收復(fù)失地,驅(qū)趕番虜,就指日可待了。” 皇甫達(dá)奚啊一聲,“如果真是這樣,那……” 皇帝沉浸在思緒中,沒有理會他,“好些年沒有松活松活筋骨了,我剛才在縱馬疾馳時,一時也激發(fā)了少年時的豪情,覺得薛厚說的很對。” “是,不過……” “不過,我們畢其功于一役,萬一這一戰(zhàn)不勝,又怎么跟面對朝臣和百姓呢?”皇帝很頹然,“我日夜不能安睡,并不是怕葬送了祖宗的基業(yè),而是怕兵戈不止,為了李氏的江山,多少百姓要毀家紓難,白骨露野。” 皇甫達(dá)奚心里震動,顫聲叫道:“陛下!”他在地上叩首,“不論是為西番戰(zhàn)事,還是為百姓立命,陛下都宜保重身體為要!” “不錯,”皇帝突然釋然了,他拉過崔婕妤的手拍了拍,“后來再想,我也不過是偶發(fā)豪情,根本無力為繼。我老昏聵了,不想也連累百姓受苦,收復(fù)失地,驅(qū)趕番虜這種宏業(yè),就留給后來的人吧。” 皇甫達(dá)奚暗暗松口氣,忙再叩首道:“陛下英明。”心里卻在想,皇帝瞻前顧后幾個月,終于下定決心,不知是否崔氏的枕頭風(fēng)卓有功效?稍一走神,他又語重心長地說:“議和當(dāng)然是朝臣和百姓們心之所向,但陛下也要思慮清楚,一旦議和,少不了要敘功論賞。若非在邊疆征戰(zhàn)多年的將士,又哪有和可議?雖然鄂國公一力主戰(zhàn),但陛下封賞時,仍然應(yīng)當(dāng)以鄂國公為首功,才不至于寒了邊疆戰(zhàn)士們的心。” “這是當(dāng)然。”皇帝拿定了主意,臉上的表情也輕松了,他攜起崔氏的手,突然又來了興頭,“我來教你打獵。” 剛和崔氏騎到馬上,禁衛(wèi)隊伍里卻見稍微的sao亂,千牛將軍忙召人問了情況,稟報皇帝道:“是行宮獸苑的侍衛(wèi)把老虎獵豹也帶了來,有只老虎在獸苑一直都好好的,不知怎么,一進(jìn)林子,就有點發(fā)狂性,把一個侍衛(wèi)也咬傷了。” 皇帝道:“既然會傷人,就叫人拿弓箭把它射死吧。” 眾侍衛(wèi)們躍躍欲試,李靈鈞剛才見芒贊耀武揚威的,正不服氣,立即驅(qū)馬上前,朗聲道:“陛下,讓我去,我不怕老虎。” “不要!”崔氏忽然轉(zhuǎn)身撲進(jìn)皇帝懷里,嬌軀微微地顫抖。 千牛將軍還當(dāng)她怕老虎發(fā)狂,忙說:“婕妤不用怕,老虎還拴著韁繩的。” 崔氏卻凝望著皇帝,婉轉(zhuǎn)地哀求道:“陛下說了不再殺生,就饒了它吧。” “那就……”皇帝稍一遲疑,“多上幾個人,把它制服,不要傷它性命。” “我去!”李靈鈞生怕崔婕妤再阻撓,不待皇帝點頭,縱馬躍了出去,一手從豹幍中掣出箭來。 聽到李靈鈞的聲音,皇甫南也抱著灰兔,悄悄走出了帳篷,擠在宮婢中張望。林子里擠滿了持刀槍劍戟的侍衛(wèi),有人牽著猞猁,有人胳膊上架著鷹,把聳身低吼的老虎圍在中央。他們停止了說笑聲,許多雙眼睛盯著正張弓搭箭的李靈鈞。 “阿姹!”耳畔石破天驚的一聲,皇甫南手一抖,灰兔也掙脫了她的懷抱,撒腿逃進(jìn)了林子。 皇甫南茫然四顧,沒人留意,仿佛剛才那聲只是山鬼的囈語。 是她幻聽了? 第18章 寶殿披香(八) 老虎被松開了韁繩,正煩躁地甩頭擺尾。 李靈鈞拉開了架勢,心里卻在躊躇,要射哪里,才能一擊即中,又不至于惹得這畜生狂性大發(fā),暴起傷人?這時皇甫佶也擠到了李靈鈞身邊,輕聲提醒他道:“別看它的眼睛,射雙腿。” 李靈鈞不假思索,將弓拉滿,正要放箭,皇甫佶驚道:“小心。”李靈鈞的手臂被他一格,箭也射偏了,“嗡”的一聲鉆進(jìn)了林子深處。 兩人詫異地看著一個朱袍的武士突然從人堆里竄了出來,在眾人驚呼聲中,單膝跪在老虎跟前,抓住它的耳朵揉了揉,又用手臂攬了攬它的脖子,老虎也奇異地溫順下來,一人一虎,親昵地依偎在一起。 李靈鈞陡然不快,說:“這人好大的膽子,叫他閃開。”要重新掣出一支箭來。 皇甫佶把他的手按住了,“算了吧。”他皺起了眉毛,心不在焉地盯著這名安撫老虎的年輕人。 獸苑的看守早用車運來了獸籠,那年輕人把老虎推了推,老虎似乎不情愿,卻乖乖地退入了獸籠里。除李靈鈞外,其他人可算是把提著的心放下了,皇帝也被千牛衛(wèi)環(huán)繞著,緩緩策馬而來,疑惑地打量著這年輕人,見他也飾有武士的蹀躞帶,豹韜胡祿,儀刀班劍,裝束得很齊備,皇帝問:“你是哪個衛(wèi)的?我沒有見過你。” 那年輕人先把刀劍弓矢依次取下來,放在地上,才趨前跪伏在皇帝的馬前,低頭答道:“臣叫做阿普篤慕,在翊府任左郎將。” 這名字特別,皇帝“哦”一聲,想起來了,“你父親是……烏爨國主。兩年前冊封云南王世子時,我召見過你一次。”見阿普篤慕口齒清楚,聲音洪亮,皇帝奇道:“那時你還不怎么會說漢話,現(xiàn)在漢話說得很好啊。” “是,臣做了兩年的國子學(xué)生,讀過四書和五經(jīng),習(xí)過六藝。” 大約漢人的文化他只學(xué)到皮毛,所以用詞也不很謙虛。皇帝見他一個異族人,不卑不亢,儀態(tài)大方,倒很高興,說:“不過兩年,已然判若兩人,要不是阿普篤慕這個名字,我還當(dāng)你是哪個朝臣家的公子。可見你非常聰敏,”他的視線掠過地上的刀劍弓矢,“也很知禮。” 阿普篤慕斯文地說:“謝陛下。”又叩了首… 老虎被松開了韁繩,正煩躁地甩頭擺尾。 李靈鈞拉開了架勢,心里卻在躊躇,要射哪里,才能一擊即中,又不至于惹得這畜生狂性大發(fā),暴起傷人?這時皇甫佶也擠到了李靈鈞身邊,輕聲提醒他道:“別看它的眼睛,射雙腿。” 李靈鈞不假思索,將弓拉滿,正要放箭,皇甫佶驚道:“小心。”李靈鈞的手臂被他一格,箭也射偏了,“嗡”的一聲鉆進(jìn)了林子深處。 兩人詫異地看著一個朱袍的武士突然從人堆里竄了出來,在眾人驚呼聲中,單膝跪在老虎跟前,抓住它的耳朵揉了揉,又用手臂攬了攬它的脖子,老虎也奇異地溫順下來,一人一虎,親昵地依偎在一起。 李靈鈞陡然不快,說:“這人好大的膽子,叫他閃開。”要重新掣出一支箭來。 皇甫佶把他的手按住了,“算了吧。”他皺起了眉毛,心不在焉地盯著這名安撫老虎的年輕人。 獸苑的看守早用車運來了獸籠,那年輕人把老虎推了推,老虎似乎不情愿,卻乖乖地退入了獸籠里。除李靈鈞外,其他人可算是把提著的心放下了,皇帝也被千牛衛(wèi)環(huán)繞著,緩緩策馬而來,疑惑地打量著這年輕人,見他也飾有武士的蹀躞帶,豹韜胡祿,儀刀班劍,裝束得很齊備,皇帝問:“你是哪個衛(wèi)的?我沒有見過你。” 那年輕人先把刀劍弓矢依次取下來,放在地上,才趨前跪伏在皇帝的馬前,低頭答道:“臣叫做阿普篤慕,在翊府任左郎將。” 這名字特別,皇帝“哦”一聲,想起來了,“你父親是……烏爨國主。兩年前冊封云南王世子時,我召見過你一次。”見阿普篤慕口齒清楚,聲音洪亮,皇帝奇道:“那時你還不怎么會說漢話,現(xiàn)在漢話說得很好啊。” “是,臣做了兩年的國子學(xué)生,讀過四書和五經(jīng),習(xí)過六藝。” 大約漢人的文化他只學(xué)到皮毛,所以用詞也不很謙虛。皇帝見他一個異族人,不卑不亢,儀態(tài)大方,倒很高興,說:“不過兩年,已然判若兩人,要不是阿普篤慕這個名字,我還當(dāng)你是哪個朝臣家的公子。可見你非常聰敏,”他的視線掠過地上的刀劍弓矢,“也很知禮。” 阿普篤慕斯文地說:“謝陛下。”又叩了首,拾起裝備,一面退回翊衛(wèi)的隊伍中,皇帝卻又說:“你的刀卸下來給我看一看。” 阿普篤慕一怔,把佩刀卸下來,雙手呈給皇帝,說:“刀開了刃,陛下小心。” 禁宮侍衛(wèi)佩戴的儀刀,都是用桃木刻成,表面飾有龍鳳彩繪和金銀鈿,這把刀落手卻很沉,皇帝掂量了一下,又用指腹試了試烏青湛然的鋒刃,搖頭說:“這不是內(nèi)府兵器庫鍛造出來的。” 阿普篤慕道:“刀劍都臣從烏爨帶來的。爨人有個習(xí)俗,家里如果有男丁降生,自出生那刻,父親就會找鐵匠鋪的師傅,選一塊好鐵,反復(fù)烹煉,鍛造出一把好兵刃,等兒子成年之后,賜給他。這柄刀千錘百煉,有十八年了。” “爨國有三寶,鐸鞘、郁刃和浪劍,宮里也常年有進(jìn)貢,但似乎都不如你這一柄,可見父母愛子女之心,就是天皇老子來,也及不上。” 阿普篤慕怕皇帝要厚著臉皮討要他這把刀,謹(jǐn)慎地沒有開口。 皇帝卻毫不在意地把刀拋回給了他,笑道:“漢人崇文,爨人尚武,比起好勇斗狠,漢人的確跟你們差的遠(yuǎn)了。” 阿普篤慕道:“爨人不知禮,不懂得教化百姓,只會逞匹夫之勇,算不上仁道。”他很自然道:“臣的父親前兩天還寫信來,祈望陛下施恩,賜他一個漢人的名字,也好向族人彰示禮樂教化。” “他姓各,”皇帝稍一思忖,“就叫做葛崇禮好了。” 阿普篤慕立即向皇帝叩謝。 皇帝對他饒有興致,又問:“我聽說你們爨人還有個習(xí)俗,家里如果有兩個以上的兒子,長子幼年時就會送他去寺廟修行,成年后,由六部推舉為大鬼主,掌管鬼神祭祀,部族紛爭,次子則繼承國主之位,統(tǒng)領(lǐng)大軍將和四軍苴子,又有清平官和六曹輔佐庶務(wù)。” 阿普篤慕點頭,皇帝笑了笑,說:“這樣很好,長幼都有職責(zé)所在,誰也不礙著誰,不至于手足相殘,禍起蕭墻。” 皇帝陷入了沉思,四野闃然,朝臣們都不敢吱聲,只有阿普篤慕仿佛毫無所覺,很坦蕩地答了句:“陛下說的是。” 皇帝瞥了一眼獸籠里的老虎,這畜生正靜靜地伏在籠中,像只貓一樣溫順,兩只眼睛戀戀不舍地望著阿普篤慕,皇帝心里一動,“總聽聞爨人生長于山林之間,善識百草,與百獸為伴,大鬼主更是通天地之靈,像你那個出家人的兄弟,要是我請他到京都來,替我解答一些疑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阿普篤慕頓了頓,為難地說道:“臣的兄長自幼就遠(yuǎn)游在外,和家里沒有怎么通過音訊。” “原來如此。”皇帝顯然有些失望,隨即笑道:“烏爨和我朝兩國交好多年,像兄弟一樣,你進(jìn)京兩年,我卻沒有好好招待過你,鴻臚卿疏忽了。”當(dāng)即下詔,“賜云南王阿搓耶尊者佛像一座,金印一方,錦袍一領(lǐng),并加封云南王世子為少卿,陽瓜州刺史。”并對阿普篤慕道:“你既然已經(jīng)在翊府了,正好來我身邊做個親衛(wèi)吧,準(zhǔn)許你在御前佩刀行走。” 阿普篤慕只好再次叩首謝恩。 千牛將軍剛才見李靈鈞的箭去勢甚急,怕誤傷了宮人,叫侍衛(wèi)去尋箭,侍衛(wèi)適時地拎著一只雉雞走了回來,笑道:“陛下慈悲,這只雉雞卻自己撞在了咱們的箭下,真是意外之喜。” 皇帝也笑了,說道:“三郎勇武,也不在飛將軍、孫仲謀之下,到北衙領(lǐng)一支飛騎吧。” “謝陛下。”李靈鈞朗聲道,瞟一眼阿普篤慕,退了回去。 芒贊見皇帝對自己至多算是口惠,一轉(zhuǎn)臉,卻對阿普篤慕和李靈鈞大加封賞,知道這是一種施威的伎倆,他微微地冷笑一聲,見阿普篤慕走過來,便將頭一扭,踱到了人群外頭。 “你還要繼續(xù)遮著臉嗎?”皇帝垂眸,對蜷縮在他懷里的崔婕妤笑道。 崔婕妤放下雙手,見眾人都面帶笑容,只有氣息奄奄的雉雞被千牛衛(wèi)拎在手里,她盈盈地一笑,說:“幸好不見血,不然我的腳都要軟了。”被兩名宮婢扶下馬,小鳥依人地偎在皇帝身旁,轉(zhuǎn)身往帳篷里走時,卻對皇帝附耳道:“西番人沒有得賞,不高興了。” “這個,”皇帝思索著,“我要好好想一想。” 阿普篤慕若無其事地走在隊伍中,皇帝又隨口問他:“剛才看到白虎時,似乎聽到你高呼了一聲阿喳?這是你們爨人馴虎的口令嗎?” 阿普篤慕面露茫然,“臣沒有叫阿喳。” 皇帝也不怎么在意,“那是我聽錯了。”正要走進(jìn)青布帳篷,一道灰影竄了出來,險些撞到皇帝的烏靴上,眾人都吃了一驚,還是阿普篤慕最敏捷,手如閃電,將灰影抓住。是只野兔,被他揪住耳朵,正在空中拼命地掙扎,脖子上還系著五彩瓔珞。 崔婕妤咦一聲,掩著嘴笑道:“這是陛下賜給我的兔子,皇甫娘子看守不利,叫它逃走了。” 阿普篤慕左右張望了一下,瞥見躲在宮婢里的皇甫南,他眉頭微微地一挑,攥著野兔的耳朵晃了晃,野兔徒勞地蹬著兩只后腿,直翻白眼。 皇甫南只好硬著頭皮走出來,輕聲說:“婕妤恕罪。” 沒等她伸出手,阿普篤慕的手一松,野兔被丟進(jìn)了她懷里。兔子很肥,皇甫南控制不住,往后倒退了幾步。 “這回可別叫它跑了。”崔婕妤笑睨她一眼,隨皇帝進(jìn)了帳篷,侍衛(wèi)和宮婢們都留在了外頭。 這野兔也發(fā)了瘋,死死咬住皇甫南的帔子不撒口,皇甫南忍著不耐煩,小心翼翼地將它抱起來,見李靈鈞在帳篷的一側(cè)對她遞眼色,她轉(zhuǎn)過身,剛一抬腳,聽見有人說了一個字。 “賊。” 皇甫南秀眉一蹙,倏的瞪住了身后的阿普篤慕,“什么?” 阿普篤慕彎腰,從地上把灰兔掙斷的瓔珞也拾起來,“我說賊,”他走近皇甫南,盯著她的眼睛,清清楚楚地說:“偷我匕首的賊。”把瓔珞往灰兔腦袋上一放,就揚長而去。 御駕自碧雞山回鑾,浩蕩的隊伍已經(jīng)瞧不見了。皇甫佶和皇甫南各自騎著馬,一前一后地走著,到了潏河畔,潺潺河水好像被如血的殘陽燒成了一鍋沸騰的金湯,皇甫南忽然嘆了口氣,“我不知道崔婕妤到底想干什么。” 皇甫佶沉默看向皇甫南的側(cè)臉,低頭琢磨起心事。 皇甫南又嘆道:“我不想去做尼姑。” 皇甫佶也不愿意皇甫南去廟里,但這會突然覺得,遠(yuǎn)離宮苑,也是個好主意,“陛下要牽制西番,還會對云南王格外加恩,”他審視著皇甫南的神色,“如果云南王得知消息,跟陛下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