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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她總是不求上進 第722節

    封修一如既往地歪在那個已有了歲月痕跡的石碑前,聽到腳步聲,撩起眼皮瞥了一眼,視線在滕昭身邊的孩子上掠過,十分嫌棄。

    滕昭上前,給師父奠了一圈酒,又讓長渡跪下磕頭,告訴他此碑為誰而立。

    長渡小臉白得透明,他不明白,為何從清平觀眨眼就來到這看起來特別奇怪的地方了,師父讓他閉眼時,他就聽話的閉著,感覺身上涼颼颼的,像是有鬼摸他。

    可他本就是個老實孩子,滕昭讓跪,他就老老實實地跪,拜師祖,又學滕昭那樣,奠酒,一圈酒奠完,他啪地一下暈倒在雪地上。

    封修嘴角一抽:“徒弟?弱雞!”

    滕昭無奈道:“師父說的,命中只得一徒,就是他了。”

    封修冷哼:“只怕都等不到你師父回來,他就去閻王殿報到了,見不見得到都難說。”

    滕昭早已習慣了他的嘴毒,也不接腔,轉身去撈徒弟。

    長渡自己卻已經醒來,有些不滿地看著封修,道:“我能看見的。”

    “什么?”

    長渡捏著拳頭,道:“我說,我見得到師祖的。”

    她還說了自己很長命的。

    封修一怔,和滕昭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向石碑看去。

    “這,這字剛剛是消失了一筆是吧?”

    封修指著石碑上的字,秦字,忽然少了一筆。

    要不是見鬼,那就是,她,踏上歸途了?

    第1245章 人間值得

    康平元年臘月初一屠神之戰,因為妖邪兕羅以己獻祭,使得蒼生滿目瘡痍,天下大損,然而在秦流西拉著兕羅永墮虛無的最后一瞬,她所煉的困神陣盤里蘊藏的生機陣被催動,又有一山靈入陣為陣靈,使得生機勃發,天降靈雨,反哺蒼生。

    是以那一戰之后,天下靈氣復蘇,比大戰之前更為充裕,倒是因禍得福。

    只是這福,卻是秦流西獻祭所有才換來的。

    天下靈氣復蘇,使蒼生快速恢復本該有的生機,而明顯感覺靈氣變充裕的,乃是所有修行中人,從那場屠神戰大傷的元氣快速填補,到后來的增進,都讓他們覺得,靈氣確實是復蘇了。

    而論靈氣最足的,還是從前的黑沙漠,也就是虛無之境,使得不少修行中人前來,成為隱修。

    滄海桑田,世事變遷。

    幾十年過去,當初那個虛無之境已經成為隱世的最佳去處,大大小小的小門派在這建立,各占山頭,各有比斗,但又詭異的相安無事。

    而他們唯一不敢前往開宗立派的地方只有一處,那便是真正的虛無境,亦是墮神之地。

    是的,惡佛成神時被秦流西破局而和她一起墮虛無,后人稱之為墮神之地,但誰是真正的神,心中自有定義。

    不管是不敢打擾那位敢為天下蒼生獻祭自己rou身神魂的仙君,還是怕虛無境噬靈,除了老老實實來祭奠悟道,若想長此在此地畫地行修,那就要做好靈力反被吞噬的下場。

    沒錯,發現墮神之地乃是靈氣充裕的發源地后,有人欲在此修行,但發現只要在這修煉超過一旬,他就再也吸納不進一絲靈氣,而身上的靈力反被吞噬。

    有人便想著,一旬之后再來,可是依然不行,墮神之地像是對其有了記憶,不讓就是不讓,直到一次次的嘗試,終于三年后,又可以進來吸靈參道了。

    這規律,也被記錄下來,凡是修行者,前來墮神之地參道,三年只得一次,一次不過一旬,凡超過者,修為越高者,被噬靈就越高。

    有人便說,那是仙君仍在守護蒼生,不然誰都來發源地圈個地盤吸收靈氣,都被你們吸走了,別的地方還有啥靈氣,別的修行者吸啥?

    修行者,可不僅僅是人,還有很多生靈,它們可以是妖,也可以是精,亦可以是靈,天下蒼生,皆是修行者。

    只是能不能參悟到屬于自己的道,卻是見仁見智。

    久而久之,墮神之地成了秦流西的葬身埋骨之地,同樣也是不少修士的朝圣之地,哪怕只得一旬,他們也愿意三年前來一次。

    因為在此悟道,更有進益。

    眨眼便是五十年過去,墮神之地已經被修行者稱之為神圣的秘境,從三年一次可入之,到現在有緣者得進,有不少人稱之為神跡。

    沒有任何高階修行者將之圈起來,但那一片神秘的秘境就像忽然生出自己的靈識,有了無形的結界,只有真正向道的有緣人才能走進那片秘境參悟,而一旬的時期到了,便會自動被送出來。

    而秘境生成之后,因為罕有人至,使得里面的珍稀的靈植快速增長,除了靈植,竟還能尋得布陣的珍貴材料,如烏金青金石等,還有那雷擊木等靈物。

    得知這一點,所有修士都蜂擁而至,但秘境也不是人人能入,只待有緣人,于是,能進去的修士,出來時,若有得到好東西,必會被以萬金瘋搶。

    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正常的交易沒什么,可有的人卻敢殺人越貨,為此,關閉多年的九玄拍賣棺忽然又開門了,給有所求的修士或是凡人一個可供交易的場所。

    想要求何物,可于九玄設懸賞,而想要賣貨,同樣可以在九玄賣,雖然抽傭厲害,但九玄絕對保密買賣人的信息。

    于是乎,九玄成為天下第一的拍賣館,只要你出得起價,或是拿得出同等寶物,就能置換買賣所需之物。

    而這樣的存在,自然會引起皇家的忌憚和覬覦,但九玄就和康武朝那會兒的長生殿一樣,神秘又強大,它的背后,站著的乃是參與屠神之戰的大能,誰敢與之爭鋒?

    皇家權貴也知道墮神秘境的存在,但別說墮神秘境的入口,就是整一片虛無之境,普通凡人靠近都會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更別說硬闖了。

    因此,那個地方雖就在凡間,但對于無法修煉的普通凡人來說,那就是個與世隔絕的天境,讓人有種兩個世界的感覺。

    皇家亦是如此,隨著修道的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強,他們已經覺得皇權有些岌岌可危了。

    人越是怕失去,就越會想辦法抓緊手中權力,面對修道強者的威脅,皇帝就想把軍權重新抓在手,以防萬一。

    比起父輩康平帝,永延帝有名師教導,秉性不差,但世事有變遷,人亦是如此,當了圣人的永延帝,自然也會生出帝王的毛病,疑心重,防備心也重。

    他倒是好顏色,不像康平帝孤寡,妃嬪是選了又選,兒子公主更是生了一水的,除去夭折的,存活下來的加起來足有二十個。這孩子多了,爭權的自然也多,永延帝也只當了十八年的皇帝,就因為龍體虧空衰敗而崩天,且新帝不是由嫡皇子繼位,而是皇三子,改元乾寧。

    一如當年康平帝齊騫所說的,一個皇族的江山沒有千秋萬代的,是否守得住,那得看運數,而屬于齊氏的運數,其實從永延朝便開始衰落了。

    康平帝好不容易把大灃治理得繁榮向上,到永延帝,后宮龐大,花費亦大,后來到了奪嫡爭權,為了收攏軍權,和手掌大軍的權家,還是岳家,都不太和睦,更不說永延帝也不如父親節儉,而是好奢華,幸得靈氣復蘇,天災減少,各地產出不差,不然早就空了。

    但金山銀山,不事生產的話,再多也不夠作的,而到了乾寧帝,更是變本加厲,比他爹還更能作,他性格剛愎自用又疑心重,一味以強權去收攏軍權,已是把掌著軍權的侯府,或是真正的軍閥世家視為眼中釘rou中刺,不拔不快了,彼此關系也是勢同水火。

    “……這齊氏啊,氣數將盡了,不過富貴五十年,也夠他們吃的了。”封修倚石碑前,碎碎叨叨地說著外界的事,又撫摸著早已空了的秦流西三字位置,道:“就算一年少一畫,也不過二十六年,還給多了幾年時間,你卻還不回,莫不是爬不上來了?還是迷路了,要不要我去接你,好歹指條明路啊!”

    自從當年滕昭帶著他唯一的徒弟長渡前來拜見師祖,說看到她,這墓碑上的字,一年少一畫,他們便猜想是不是等她的名字化沒了,她也就出現了。

    可秦流西這個名字在墓碑上已經消失了幾年,她始終沒有出現,地獄里的業火,也始終沒亮起。

    滄海桑田,距離她離開,已經五十年了。

    封修沒得到回應,嘆了一口氣,抿了一口酒,化為本體蜷縮在墓碑前。

    秘境出世,絕非偶然。

    而別的修士不能在此久呆,而他可以,也絕非偶然,一定是那護短的私心所致。

    她總能找到回來的路,時間而已。

    ……

    乾寧十二年臘月至,南縣城隍廟舉行盛大的廟會,因為今年是城隍老爺的誕辰,當地鄉紳為此舉辦盛大廟會。

    其實這些年有城隍老爺保佑,南縣這一片一直風調雨順,還人杰地靈,進士才子都不知出了多少人,百姓都相信是南城隍爺顯靈保佑,故而對城隍爺十分信奉。

    但有外鄉人來參與廟會,看到城隍廟十分古樸不說,那神像卻只是很普通的銅像,還鋪了一條老舊的符文綢布,像是哪個旮旯出來的老物件似的。

    這就不明白了。

    明明這邊的信民都很虔誠,香火也旺,這南縣還出了不少貴人,總有人為了還神恩甘愿為城隍爺塑金身的吧?

    為何還是老舊的銅像,連披帛都是舊東西呢?

    看城隍爺的腳邊,也纏了不少新的披帛,但身上那一條卻是老舊得很。

    不懂就問,莫非這些信民都是假誠心?

    “你知道啥,是城隍爺自己不要金身,也不要新的披帛的,他老人家說了,這披帛是他的弟子臨行前敬給他的,銅像保持原樣,亦是怕弟子歸來而認不出他,故而才不要金身。”有本地人哼的一聲:“咱們的城隍爺,你能供些好酒和燒雞,他就很高興了,換神像,大可不必。”

    “這,你們本地人自個編的故事吧,城隍爺還能說話?”

    “怎么不能了?一看你就不是誠心拜神的,神能入夢的,這要是一個人聽說了,那就是我編的,可陸續有好幾個想捐金身的都接到了報夢,還能有假?你看到那老廟祝沒,別看他這么老,眼睛還像是半瞎,但他解簽可靈了,聽說他都有八十多了,這幾十年一直是他守廟的,也不準人換金身。”

    “真的,那我也去求個簽。”

    “去吧去吧,還得上點香油,聽說今年城隍爺會出巡,會賜福的,你看到那些道士沒有?他們就是為了城隍出巡而來的。”

    外鄉人穿著一襲文人衣服,顯然是哪個出來游歷的書生,聽了這話,饒有興致地問:“城隍出巡又是個怎么回事?”

    本地人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是書生吧?聽說你們這些讀書人是不會把那怪力亂神給掛在嘴邊的,我說的,你可能不信。”

    書生詹艋立即道:“我可不是那迂腐的只知閉門讀書的書呆子,我可是致力于讀萬卷書不如游萬里路的,我所見所聞都會整理成冊,以備編成游記的,我可是有名號的。”

    “哦?”

    “南縣有書局吧,有個云臺居士寫的趣野史賣得挺好的,在下不才,那云臺居士便是我。”詹艋笑著道:“所以你只管說,我聽著以后也好寫在冊里。”

    “哎喲,那敢情好。”本地人拉著向那些擺著攤子的道士走近,道:“你要知道,人有三五九等,就像權貴和平民,都是有差別的。這修道的也是一樣,有修為高的,自然也有修為低的,對吧。”

    “是這個理。”

    “你別不信,這世間是有鬼的,我就親眼看見過城隍廟的牛頭出去捉小鬼,哎喲,牛頭上簪著一朵碗口大的蓮花,把那小鬼捉住,打得他嗷嗷慘叫,別提多瘆人了。”

    詹艋:“……”

    呵呵,牛頭簪蓮花,我信你的邪!

    “有鬼,自然有陰間地府啊,我老娘她的好姐妹是個在道觀當居士的,聽說道士們要是捉到鬼了,是不會說送走就送走的……”

    “捉到鬼不是打死嗎?還得管送?”做鬼這么威風的嗎?

    “后生,講古就不要博古嘛。”本地人嘖了一聲,道:“誰說道士捉鬼就一定會打死了?說實在的,鬼成為鬼之前,都是人啊,人死了才會變成鬼,有的人一時不相信自己死了,在世間飄蕩,又不曾害人,那就是好鬼,既然是好鬼,自然得超渡不是?只有那些厲鬼惡鬼,道士們才會打得魂飛魄散的。”

    “兄臺懂得不少。”詹艋笑著拱手一拜。

    本地人擺擺手:“我有時也會去道觀打個轉的。遠的不說,就隔壁城,清平觀,天下第一大觀,他們都不是每日渡鬼入陰間的,是每年的清明和鬼節把攢著的鬼超渡過了,才會通靈,請開鬼門,把他們送走。你要是不急走,大可以清明的時候,再去清平觀,那可是每年的盛事,可多信徒了。”

    詹艋念了一聲清平觀,道:“不瞞兄臺,我便是為清平觀來的,聽說那是不求仙君的宗門。”

    “是啊,那也是個神女啊,老人們常說,沒有那些仙長神女濟世,咱們都沒法出世嘍。”本地人說著,向清平觀的方向拜了拜,道:“扯遠了,之前咱們說到,請開鬼門渡鬼,不是所有道士都有這樣的本事的。修為低的沒有,那就要借由外力,比如城隍爺出巡,或是借其它道觀辦事時,一并前去,把自己渡的鬼送走。哦,你要是問為何他們要這么麻煩,那就是為了功德了。”

    本地人看著道士們,道:“修道者,渡人渡己渡鬼物,修的是道,悟的也是道,這道心正了,才能得功德。功德是什么,也不必我說了吧?”

    詹艋點頭,滿臉敬意:“您懂得是真多。”

    本地人笑著說:“也就是耳有所聞,他們來,一是為了得城隍爺賜福,二來也是因為城隍爺同樣會渡鬼入鬼門,所以他們是來借門路的,瞧見那些供奉沒有?既要借門路,自然要有態度,那都是孝敬給城隍爺和各路鬼神的供品。”

    詹艋看著那些香燭,腦海里已有了畫面,越想越激動,道:“多謝兄臺解惑,此等盛況,我定然要參與。”

    “你跟著我就好了,城隍爺出巡,賜福時可不僅僅是賜人,也賜鬼,不好亂動的,畢竟人有人門,鬼有鬼路,沖撞了就不好了。”

    詹艋連忙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