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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她總是不求上進 第646節

    張大夫看到秦流西時,笑著還了一禮,道:“早就聽說漓城清平觀的香火極旺,也很靈,卻一直無閑前往,老夫也聽過玄門五術,亦有醫一術,只無緣探討。沒想到會在李家屯,認識清平觀的道長。”

    他看向滕昭,稱贊道:“貴觀的玄一小道長資質卓越且醫術奇精,足可見嚴師出高徒,如今一見,果不其然,也唯有觀主這樣不凡的人物,才教出這樣的出色的徒弟。若非時機不對,真想與觀主一番論道說醫。”

    秦流西淡笑:“你過譽了,真要與貧道論道,只怕一刻鐘不到,張大夫便不愿再看到我。”

    這語氣頗有些意有所指。

    張大夫愣了一瞬,看了過來,和她四目相對。

    她的眼睛極靈動,彷佛星辰一樣耀目,可過于明凈,看著你的時候,就像看穿了靈魂。

    毫無遮掩。

    張大夫渾身微微一顫,本能地要避開這眼神,可察覺到自己的動作時,他又是一驚,僵笑道:“觀主說笑了,能得與觀主論道,也是老夫的榮幸。”

    在他身邊的孫子張卓良眉頭皺了一下,飛快地看了秦流西一眼,又垂下眸子,遮住眼中的不悅。

    來這李家屯義診的,數張大夫年紀最大,醫術最精,其余的人都是看他行事,言語舉止也很恭敬,如今聽出他語氣里的謙卑竟是帶著一絲卑微,都有些不快,看秦流西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張大夫醫術高明,在安南府聲名在外,極受百姓擁戴和尊重,對同行也是不吝刺賜教,可稱得上德高望重,如今一把年紀,來這疫區亦是沒有半點遲疑,這行徑就值得稱頌。

    可秦流西呢,也不知怎么冒出來的,他們也不在意,就看她年紀輕輕,且還是個女道吧,可對能當她的爺爺的張大夫那輕視的態度,著實讓人不喜。

    “玄門有道醫,不知觀主可有奇方治這鼠疫了?”一個姓高的中年大夫問。

    另一個楊大夫笑道:“高大夫小看這位觀主了,不是說清平觀香火旺且靈驗,定不比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愚鈍,觀主法術高強,想必能作法祈福,就能解這鼠疫了吧?”

    這擠兌明顯的,都不用說什么了。

    滕昭和小人參臉一沉,就想上前,秦流西伸手一攔,看著那楊大夫,笑著道:“你怎么知道我還能作法祈福求神明解這瘟疫?這祈福得有獻祭,楊大夫想必也是敢于為民請命為這身處絕望的病人獻身,你做我的祭品用以祭天可行?大家肯定會記你的好。”

    眾人臉色一變,下意識地后退一步,看秦流西的眼神就像看惡鬼似的。

    拿人祭天,這怕不是什么邪道?

    “怎么了?”秦流西看著楊大夫,道:“不是你說的,我法術高強,能作法祈福嗎?我不過說一下祭品,看把你嚇的。”

    楊大夫跟吞了屎似的,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觀主這是來疫區搗亂的?”高大夫沉著臉道。

    秦流西冷睨過去:“李家屯逃了兩個村民去了清平觀,導致清平觀如今也有一病患,山腳更是死了幾人,同樣被封禁不準出入。要不是我徒兒在源頭疫區,想看看這邊情況,你看我真的閑的不行丟下大本營過來這個快完蛋的村子瞎搞?”

    看她面露不善,張大夫連忙上前打圓場,道:“觀主勿怪,也是這幾日疲憊不堪,我等才出言不遜,還請見諒則個,老夫代兩位同行向你賠罪了。”

    他向她行了一個拜禮,那姓高的和姓楊的臉色尷尬,看張大夫如此,便上前道:“張大夫不必如此,是我們口出惡言,抱歉。”

    秦流西哼了一聲:“罷了,整個安南這么大,卻只有你們幾個傻了的敢來疫區,倒不好和你們計較,萬一把你們氣走,誰干活?”

    楊大夫憋悶不已:這女道嘴巴怎么半點都不吃虧呢!

    張大夫道:“剛才觀主說的,李家屯竟然有人逃出去了?不知那兩個病患如何?”

    “一人死,一人正用藥。”秦流西道:“剛才我在尸堆那邊看了一會,那些死了的,多半是出紫癍痕,口吐黑血,清平觀那邊同樣有如此癥狀,且聽玄一說的,他們從發病到死,最快一日。”

    “正是如此。”張大夫面露苦澀,道:“這鼠疫不比從前所見的瘟疫,它發病有個期限,老夫曾見過超過五天才發病的,可一旦發病,死亡的速度極快,我們本就人手不夠,便是換藥方,他們也等不及。”

    秦流西道:“在觀里死了的那姑娘,還有膿毒血癥,所以這鼠疫,應該就是膿毒血型鼠疫。”

    “鼠疫還有分什么類型的?”張卓良問。

    秦流西點頭道:“我曾翻過前人醫案,過往有疫,若是因鼠類而生,有分類,諸如腺鼠疫,肺鼠疫,各個類型不同,如今這一類,和前面的大同小異,但它發病到死亡更快,癥狀如我們所見,嘔血便血,肢體驟然發冷打寒戰伴隨高熱,舌江,脈細數且微欲絕。最重要是皮膚表面出血,出現紫紺,瘀斑甚至壞死,這都是膿毒血癥的表現。”

    “既如此,不知觀主可有奇方?”張大夫立即問。

    秦流西說道:“這鼠疫人傳人,傳得快,不壓制,定然會快速越傳越廣,就像這幾日的,死人都燒不過來,如今天熱,蛇蟲鼠蟻本就多,要是接觸這些疫人,再傳去,那再多的大夫也不夠用。”

    張大夫點點頭,是這個理,這鼠疫要想治,首先不能讓傳播更快,否則這個接個的傳開去,治的速度還不夠傳的快,遲早也是人間煉獄一樣。

    高大夫和楊大夫對視一眼,兩人有些羞愧,他們好像小看了這女道。

    張卓良則問:“依觀主所言,怎么減緩這傳人的速度?”

    秦流西說道:“捕殺清理鼠類是必然,但藥更重要,聽說寧洲府有個圣天教,它們有那什么圣水,供信徒飲用,或用圣水沾頭臉,便能使百病不侵,驅邪鎮鬼?”

    眾人聞言有些怪異,難道你是想學那圣天教,用什么符水來治病?

    張卓良年輕,想也不想地就說了出來:“你想有樣學樣,用符水?”

    飲符水啥的治病,那些道姑神婆最慣會用這一招的,治不好不說,小病還拖成了大病。

    秦流西聽出他話里的不屑,冷笑道:“我的符很貴的,比藥材還貴。”

    “……一道有用的藥符,必然要使用靈力,且要全神貫注,不能斷,一氣呵成。”小人參代替秦流西解釋,道:“所以真正能化成水的藥符,那不但有藥,且還有靈氣和經文,喝下去才能驅邪治病,這才是真正的符水,而非外頭騙人的那種。”

    要想符水有用,符得先用各色藥材炮制成藥符紙,然后再往符紙上畫藥王經,且還要一氣呵成才能成符,有幾人能做到?

    眾人有些愣神,竟然真的有符水可用。

    “那……”張大夫雙眼微亮。

    “你別想。”小人參打斷他:“畫符豈是那么簡單的,那既費靈力修為又費心神,有些道長,終其一生也畫不出幾道靈符,何況這樣大的瘟疫,得要畫多少才能成?一點靈光即成符,便是我家觀主可以畫,制符的過程就已經死了不少人了,哪里等得及?”

    秦流西這時道:“可以畫一張靈藥符入藥驅穢,但這樣的瘟疫,治療經方必然要記錄在案,以供后人同行參考,以免再發生這樣的而無藥解。但是,用藥符,以后是不是還有極厲害的道醫,卻不好說,我的意思還是按藥材經方來就好。”

    藥符可用,但不是人人都會炮制和畫的,傳統經方卻是不同,只要找到藥材,對癥下藥就很好辦。

    張大夫嘆道:“觀主大善。”

    楊大夫和高大夫也拱了拱手,越發的羞愧。

    秦流西道:“我說參考那圣天教的圣水的作法,是想著,能不能把對癥經方熬成水油,既能用以涂抹口鼻,以防疫癥從口鼻傳入,又能飲用治療。這既能防又能治的,一舉兩得,尤其是咱們這些直面病患的,更需要先保全自己,畢竟咱們是來義診,主要是為懸壺濟世來,而非送死。”

    眾人點頭,這話所言極是。

    “至于經方,不知可能看看你們這些日子開的?聽說張大夫你們祖上乃是師承張仲景的弟子,想來也有不少流傳的治疫經方。”

    張大夫連忙讓張卓良取來,道:“目前我們只開了升麻湯,甘草湯。”

    秦流西聽了,道:“聽說張仲景有升麻鱉甲湯方,為何不用?”

    “你也知道此方?”張大夫道:“我曾翻過祖傳醫書,此方是治療陰陽毒,這能用在鼠疫上?且此方有雄黃蜀椒兩味藥,可雄黃有毒,根據藥典所記,超出用藥量十分之一錢都得中毒而亡,也不好用以入藥,豈能用這方。”

    “那便去雄黃,加五香散試試?”秦流西道:“這經方本就是治療陰陽毒,如今這膿毒血鼠疫,也正是陰陽毒之癥,以升麻辟疫為主藥,鱉甲佐之,當歸入血分,甘草解毒,五香辟穢燥濕……”

    她越說,頭腦就越是清明,越發覺得此方之妙。

    等她說完,在場的一片靜默,還是張大夫仔細琢磨,許久才擊掌:“妙極妙極,此方可用。”

    高楊兩大夫看向秦流西,神色復雜。

    本以為人家是青銅,其實是個王者,他們這臉,被打得啪啪疼。

    秦流西忽然看向虛空一點,眾人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只見黑暗中,一個黃色的小鳥向這邊飛來,小得可以忽略。

    世間有這么小的鳥嗎?

    可等那鳥飛過來,眾人都看清楚了,哪里是什么鳥,這分明是只紙鶴?

    他們呆呆的看著那紙鶴停到秦流西的手上不動,然后看著她拆開,揉了揉眼睛。

    娘哎,真是活久見,紙鶴會跟真的鳥兒一樣飛。

    秦流西拆開紙鶴看著上面的傳信,笑道:“清平觀那邊傳了信來,用了五香散的病患,開始退熱了。我看,就用這個升麻鱉甲湯加五香散試一試吧,運氣好的話,興許不用我祭天祈福。”

    楊大夫:“……”

    別說了,臉好疼。

    “昭昭,你們繼續在這幫忙,為師先回去交代他們用這個方。”秦流西先吩咐滕昭,又對張大夫他們點頭道:“那這李家屯就辛苦你們了。”

    她說完,走進虛空中,頃刻消失不見。

    楊大夫他們張大了嘴:“這,這是仙術?”

    張大夫臉色變了變,垂了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132章 一意孤行的作死

    清平觀被秦流西編了號的病患,其中一人就用了五香散,雖然并非全然好轉,但高熱已經退了,秦流西回了山腳,就馬不停蹄地先給那人扶脈,一番望聞問切,甚至連皮膚都沒放過,還取了一點血。

    緊接著,她又回了道觀,親自去了藥房,配了一副升麻鱉甲湯,另外加一味五香散,熬成了湯藥,先灌給了李氏。

    想了想,她又取了生石膏和水牛角,先將兩味藥材煎了再加鱉甲湯,熬成的湯濃稠些,涂抹在口鼻和脖子周邊,藥香夾了點腥味,卻是十分清涼,七竅皆通。

    “就叫活血通竅湯好了。”秦流西點了點那灌湯藥。

    收拾好,她再送去山下,帶著人一一灌給病患,再讓被困在此地卻沒得病的都涂抹了一番,當然,涂抹式預防卻不是一次就行了,一日得兩到三次的涂抹著,等一切做好,她才一頭倒在了床鋪上。

    是不是有效奇方,就看天意了。

    而同時,李家屯也都用上了這升麻鱉甲湯的奇方。

    張卓良看爺爺滿臉疲憊地坐著,似有滿腹心事,道:“爺爺您不歇著,是在擔憂這方子不行?”

    張大夫扯了一下嘴角,道:“那位觀主年紀雖輕,但醫術卻是不差,甚至法術也高強,如果這方子也不行,那這一村子的人,怕是沒救了。”

    畢竟他們就是在搶時間,要是無效,官府肯定會馬上采取行動,把這村子的人和物都歸于塵土。

    “既如此,那爺爺您擔憂什么?”

    張大夫看向孫子,嘆了一口氣:“醫一術,學無止境,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在想,是不是不該拘于一個醫館,或許我該走出去?”

    張卓良一愣:“爺爺?”

    張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歇著吧,趁著能睡一下就多歇歇,雖然經方已經用下去了,但也不知是不是完全有用呢。”

    張卓良點點頭,走了出去,內心有些不安,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爺爺坐在矮桌前,昏黃的燭火照著他的臉,顯得十分蒼老。

    爺爺老了。

    這個認知,讓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另一邊,小人參也在追著滕昭問,那張大夫到底有什么古怪?

    “你活了千年,都看不出來,何況是我這不過活了十來年的人?”滕昭有些無奈地說道。

    小人參吃了一嗆,道:“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在內涵我眼瞎,修為不高?”

    “沒有。”

    “你有,不然你拿我活了千年的事說什么?我雖然有年歲,但我只是天材地寶,平日做得最多的就是吸收日月精華來使自身更有靈氣,不過要論修為和厲害,我估計還不如那些修煉百年的大鬼修厲害的。”小人參蔫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