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她總是不求上進 第349節
許是婦人胡攪蠻纏引來的看熱鬧的人多了,醫館內走出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沉著臉呵斥道:“我們林氏醫館存在多年,我祖父更是先帝朝的御醫,斷沒有藥不對癥的道理。同理,但凡用藥,都沒有一服就會好的,若有,這也不是普通藥材,而是仙丹,試問這天底下,何來的仙丹?服藥必然都要有一個過程,也得謹慎用食,焉知他是不是沒戒口,什么都吃才會引發病不好。” 看熱鬧的百姓點點頭。 “說得沒錯啊,要喝湯藥,可不是什么都能吃的。” “怕不是沒銀子交藥費,要訛人家吧?” “我看十有八九,這樣的人林氏也不是頭一回有。” 林世權聽到這些話,面上隱有嘚瑟劃過。 公道自在人心,想要訛賴林氏,也得掂量掂量他們林氏的口碑名聲。 那婦人急了,大聲道:“五天前,我們就來了,就看一個肚疼。你說我男人是吃了毒菌子中了毒,給開了這綠豆湯化毒。可沒兩天,他沒見好,肚子也越來越疼,你又說是余毒未清,引發腸胃不適,又開了調理這腸胃的湯藥,就當他喝藥好了一點,只變成隱隱作疼。但今日,他疼得都直不起腰了,你還說什么藥不是仙丹,不能一下子就好。你們藥不對癥就賴不是仙丹,哪有這樣的道理?我們看這肚疼的病,把家底都掏空了,病卻治不好,你一句不是仙丹就行了?” “大姐,大夫也不是神仙,不是一治就好的,都要過程吧。” “你可閉嘴吧,站著說話不腰疼!”那婦人啐了回去,道:“看個肚疼,幾副湯藥花了十兩銀子,病沒治好反而越來越嚴重,他們林氏就是庸醫,只會欺負咱們窮苦老百姓!” “來了來了,是訛詐沒錯了,就是為了那十兩銀子唄!” 婦人呸了一口:“這若能治好,別說十兩,一百兩我們賣田賣地賣兒賣女都治,可他們是治不好反而治嚴重了!” 魏邪搖頭:“這婦人怕是恨不得男人死吧,她男人都快疼暈過去了,她還在這掰扯,傻不?都分不清重點。” 秦流西卻不認同:“不掰扯,誰給她治?連林氏都治不好,小醫館有幾個敢接手,不怕墮了自己招牌,或者得罪了這林氏么?” 魏邪斜睨著她:“你不是號稱只需一口氣都能把人救回來的嗎?你怎么看?” “那是對你,把你的rou削成片片,還剩一口氣,我還能救回來繼續削骨!” 魏邪:骨rou是沒法削了,削魂吧! 林世權讓身后的藥童取來十兩銀子,說道:“這是十兩銀子,既然我們沒治好,還給你,之前的藥費我們林氏分文不收。” 婦人漲紅了臉,道:“現在是還銀子的時候嗎?是你們把我男人治壞了,天吶,這可是我們家的頂梁柱,喪盡天良啊。” 林世權臉上多了幾分不耐,道:“這位大嫂子,治病都有一個過程,你要是愿意,我們可以繼續給這位大哥治。但你若是一門心思胡攪蠻纏,故意毀我們林氏的名聲,那我們林氏也不是只會隨你一張嘴說的。” 婦人聽到這話有些慌,道:“你們,你們仗著名氣大就欺負人不成?” 秦流西上前,說道:“這位大嫂子,你再說下去,你男人就要疼死了!” 婦人一驚,低頭看去,果然看到自家男人的臉色白得像紙,心不禁被揪了起來,道:“當家的,你咋樣了,你別嚇我,嗚嗚。” 秦流西又看了林世權一眼,說道:“不管如何,病患在前,尤其曾在你們這里求診過的病患,疼成這個樣子了,你們不先把人帶進去看個明白,反在這計較名聲掰扯,當初妙手仁心的林御醫就是這么教你們行醫的?人前來求診,藥吃了,病卻沒治好,還越來越嚴重,必然是哪里出了差錯,不反思,不反復診斷,真等人死在你們醫館面前,不是你們的錯也是你們的錯了。” 林世權臉色一變。 秦流西說完,已經蹲到了那漢子身邊,拿起他的手扶脈。 婦人愣了一下:“你,你是大夫?” “嗯。”秦流西扶著脈,眉心蹙起,放下對方的手,在他的腹部輕輕按壓:“這疼不疼?” 漢子汗如雨下,聲音都發不出了,搖了搖頭。 秦流西每按一處,對方都沒什么反應,直到她按到了右下腹,漢子僵了一下,疼得呻吟出聲,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 “你們是辨的什么癥?我怎聽這位大嫂說你們認為他吃錯了毒菌子而引發肚疼?”秦流西看向林世權,似笑非笑的問。 第647章 她是來打臉的 林世權看秦流西的眼神不對,眉頭蹙了起來,又看周圍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下意識地覺得不能讓秦流西說下去,否則林氏醫館的名聲必定遭到打擊。 他剛要說話,那婦人已經先行開口,道:“是的,五天前,我男人就說肚子疼,就來了這醫館看,他就說我男人吃了毒菌子。” 秦流西從腰間取出針包,一邊打開,一邊問:“那你們吃了沒有?” “吃了。我當家的是個獵人,上山打獵時采了些菌子吃了,但他也不是第一次吃了,也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的。”婦人道:“我就當他采了一朵不能吃的混在其中一同吃下吧,那灌了綠豆湯,也能解毒了。可事實不是,當家的還說肚子疼,我們又來看診,就說余毒未清引發的腸炎,又開了藥,這不,給治成這樣了。大夫,我男人是怎么了,哎,你咋還用針了?” “疼成這樣,不用針止痛,他不得厥過去?”秦流西說著,取了銀針在漢子的神闕、天樞、大腸俞等幾個xue位扎下去。 林世權看了這幾個xue位,眸光輕閃,微微松了一口氣。 是治腸炎的xue位。 但下一刻,他又提起心來,對方下針精準,證明她是懂醫術的,就是年紀小了些。 林世權有些糾結,年紀這么小,就算會,應該也不會特別厲害吧,可看她用針如神,再想到她之前的詰問,他隱隱有些不安。 正想著,秦流西又在三陰交和公孫xue扎了針,輕輕地揉捻著針,輕提淺插,末了還輕彈了一下針尾,使得那針尾在微微顫動。 林世權皺眉,道:“你只是扶脈了就隨意用針,萬一引發病人不適……” “隨意?”秦流西笑了,道:“林大夫這話我不認同,行醫之人,只有謹慎,斷沒有隨意二字,不確定他的病癥我就用針,那是對生命的不敬重。所以你這話,是在侮辱我嗎?” 林世權沉下臉,豎子猖狂! 婦人仔細盯著自家男人的臉色,她心下其實也有些惴惴不安,畢竟眼前的這個小大夫年紀太小了,她只是扶了脈,就用了針,萬一她真就是鬧著玩呢? 婦人有一絲后怕,但很識趣地閉嘴不言,只看著男人,看扎下針后,男人臉上的痛苦竟然就逐漸減緩了,不禁一喜,問:“當家的,你如何了?” 男人虛弱地道:“沒那么疼了。”他看向秦流西,問:“小大夫,我這是怎么了?” 圍觀百姓看到這一幕,議論聲變大了,這小大夫扎了針,那本來疼得話都說不了的男人竟然就沒那么疼了,怕不是托兒吧? 如果不是托,那難道林氏醫館真把人治壞了? 林世權聽到這質疑的議論聲,臉色越發地難看,忍著氣道:“這里也不是診治的地方,這位小大夫,不妨把病人移進館內再細診。” 秦流西還沒回話,婦人就大叫起來:“怎么滴,剛才把我們趕出來,現在卻要進去,是看小大夫拆穿你們虛偽的嘴臉而心虛不成?我們不進,就在這里治,也好叫大家伙知道,你們林氏醫館都是什么德行。小大夫,你說,我男人可是那什么腸炎?” 林世權的眼劃過一絲陰鷙和不耐。 秦流西道:“說是腸炎也沒錯。” 林世權面露輕松,他身后的藥童哼了一聲:“我們林氏可不會辨錯癥,倒是有些人,拾人牙慧。” “可他這不是吃毒菌子引起的腸炎,而是腸癰。” 林世權臉色大變:“怎么可能,他明明就是急性腸炎,他是獵人,常年在山上打獵,也喜好采摘菌子食用,要是夾雜著一小朵毒菌,也會引發腸炎。” “毒菌會使人致幻,敢問林大夫,病人可有出現此癥?”秦流西淡聲道:“他也并非得了急性腸炎,而是慢性腸癰。如你所說,他喜好吃用菌子,又常在山上打獵,那由此可推,他飲食不節,嬸子,可是如此?” 婦人連忙點頭,道:“獵人狩獵,總要打到獵物才會下山,運氣好的,打到好東西,換的銀子也多,運氣不好,守兩三天也打不出什么來,但必然不會空手下山。” 她看向男人,道:“我們家,家里父母腿腳不便,也多要用藥,底下有四個孩子,一家八張嘴吃飯,全指望當家一人打獵為生。正是因為如此,一旦上山,我當家的必然要有所得才下山,我而每回給他準備一些干糧,吃沒了,就在山上就地采材填肚,便是采到菌子也不完全舍得吃,因為曬干了還能賣錢,所以有一餐沒一餐,那對我當家來說,是最正常不過。” 她說著說著,眼淚滾落下來,道:“日子艱難,一家子齊齊整整的比啥都重要,所以他出了事我們馬上就來林氏醫館看診,哪怕診費高,但卻是奔著它的名氣來的。因為銀子沒了可以再掙,當家的真出個啥事,我們的天就塌了,誰知道會越治越嚴重呢?” 人群中有人嘆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秦流西聽了便道:“這就是了。他飲食失節,又喜好吃用菌子,而這個時節的山林,濕氣亦重,再食用性寒的菌子,使得寒邪入體,引發濕熱邪毒內壅于腸,敗血濁氣壅遏于闌門,這才誘發慢性腸癰,腹痛難忍。” “不可能!” “你大可以再仔細扶脈,他脈象沉緩洪數,胃水失調,氣滯血瘀,右下腹按壓生痛,都是腸絡受損之故。而你之前所開經方,不過是暫且緩解疼痛,卻不能根治,所以他才會越來越疼,越來越嚴重。”秦流西讓開一個位置,示意他上前。 林世權并不想扶脈,可在眾人的瞪視之下,不得不陰著臉上前,半蹲下,重新扶脈,臉色越發的難看,又如秦流西那般輕微按壓,哪怕扎著針,那漢子都痛哼出聲,肌rou緊張。 他臉上的神色終于變了,眼中閃過一絲慌色。 林世權的臉火辣辣的,看向秦流西,唇線抿得緊緊的。 當真辨錯癥了。 果然之前的不安是對的,這半大的小子就是來打林氏臉的! 第648章 撥亂反正是應該的 秦流西的一番動作,明晃晃的告訴圍觀的所有人,林氏醫館的人真的是辨錯癥了,一時間,議論聲和吐槽的聲浪就大了。 收這么高的診金,卻是辨錯癥,如果沒有這個小大夫拆穿,這林氏豈不是要害死人了? 這也太兒戲了。 林世權不是沒聽到這些吐槽和謾罵的聲音,臉上黑沉黑沉的,別提多難看了,對秦流西也多了一絲怨懟。 也不知哪里來的小子,多管閑事! 那婦人一把撞開林世權,尖聲道:“我就說你們把人治壞了吧,還說我是要訛詐?呸!要不是沖著你們的名氣,我們會愿意花這大錢來找你們診治?診金收得貴,本事卻沒有,你們哪來的臉收這么貴的診金?焉知從前你們是不是也有辨錯癥的時候,只是人家沒我們好運,遇上了真正的神醫!” 林世權被撞了個正著,跌坐在地,說道:“當時這病人的脈象就是顯示腸炎。” “你竟還不認?”婦人大怒。 秦流西這時道:“嬸子,病人要緊,就不計較先前那些枝末了,還是先讓你當家的用藥診治才好。” “這能治嗎?”婦人緊張地看著她。 “自然是能的。”秦流西看向林世權,說道:“想來林大夫也認為我斷的癥沒錯了,依你所言,這腸癰該怎么開方?” 林世權站了起來,甩掉身上的灰塵,道:“小大夫既然辨對癥,如何用藥,難道心中無數?” “我自然是心中有數的,只是病人是你們先看的,雖然藥不對癥,但既然清楚真正的病因,撥亂反正總應該吧?說起來,也是你們林氏耽誤了這位大叔的病,你們這邊免費給他治好等同賠償也應該吧?好歹祖上也是御醫出身,我相信這點格局總是有的?” 林世權微愣,秦流西這是給他臺階下,便道:“那是自然,之前我所診,確是腸炎癥狀,倒沒想到會成慢性腸癰。如今病癥已明,你們若想繼續在林氏治,我們分文不收,就當給你們賠禮。” 周圍的人不禁點頭,林氏還是有點擔當的。 婦人卻是猶豫,看向秦流西道:“小大夫,你不能給我當家的治么?” “我開方,你們也得去藥材鋪子拿藥,既然林氏愿意將功補過,又何必多此一舉呢?”秦流西說道:“不管如何,林氏醫館肯定會盡心盡力的,總不會壞了祖上御醫的招牌。林大夫說呢?” 林世權:你這是把我架起來了,我聽得出來! 可這架子,他不坐也得坐,還一臉笑意地坐,道:“當然了,救死扶傷是我們林氏行醫的宗旨。不知這位小大夫要怎么開方?此處風大,不妨入內詳說。” 哪里風大,一點風都沒有,就是怕秦流西再口出狂言,把他們林氏的臉按在地上摩擦罷了。 秦流西也沒為難他,也正好留針時間到,收了針,讓婦人扶著這獵人入了林氏醫館。 在醫館內,秦流西再一次給那獵人扶脈,然后再細問了這幾日的癥狀,心中有了數。 她想了想,看向林世權,道:“我剛才已經給他施針通腸經鎮痛,用藥當以峻下、瀉火為主,慢慢調理腸道,使得壅塞的闌尾腔疏導,水腫消除,所以打算用大黃牡丹湯,林大夫以為呢?” 林世權琢磨了一下大黃牡丹湯的經方,點了點頭:“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