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她總是不求上進 第74節
秦老太太看她自始至終也沒把方子拿出來看一眼,便垂了眸子,道:“都要進九月了,也不知大郎他們走到地了沒有?還有英娘那,也沒個信兒傳回來,王氏你再往東北那送個信過去,我實在是愁得慌。” 王氏恭敬地應了下來。 陪著老太太說了一會子話,王氏便告辭,顧氏也帶著雙生子一塊走了。 顧氏和王氏并排走著,道:“大嫂,要做這個營生,您肯定得要親自把關,若是家里有騰不開手的,您吩咐我就是了。平哥兒和安哥兒兩兄弟,平日里寶兒那丫頭也有幫著我看顧的。” 王氏笑道:“你說得倒沒錯,這個營生我定是要親自把關的,不能浪費了幾張好方。我還是那句話,家里下仆不多,但主子也不算太多,又少了人情來往,這中饋上的事倒輕省了許多,暫時來說都是騰得開手的。你呢,照顧好我兩個小侄兒就是了,他們最是離不得你。” “可是……” “你二嫂那人,為人愛占小便宜,是個潑辣又不認輸的,嘴上是壞,但她大的壞心卻是沒有的,不然,這家里也容不下她了。所以她話說的不中聽,咱們左耳進右耳出,實在聽不過,我自會炮制她。” 王氏嘆道:“秦家遭了此難,平安兩哥兒算是生不逢時,但我相信,以后總會好起來的。” “嗯。也不知他們爹走到哪了?” 王氏默然,是啊,平安到了嗎? 西北,武城。 秦家一行幾人入了陽關,進了武城,被解差領著到了相關衙門辦了交接登記的手續,發配重犯自領去做苦役,而秦家幾人,則是領到了武城的流營,解了鐐銬,此后得在這窮困荒蠻的城中謀生機了。 “你們有本事,自己尋個地兒落腳,自求多福吧。”當地衙衛把鐐銬一解一收,冷漠地丟下一句便走了。 秦家幾人面露茫然。 忽地一陣寒風卷來,夾著黃沙,吹得幾人眼睛睜不開,沙子入了眼,更是疼得直滲淚。 秦元山底子薄弱,這一路又辛苦,被這寒風一吹,本沒好全的身體就搖搖欲墜起來。 “爹。沒事吧?” “沒事,我們還得去尋個住處。”秦元山咳了兩聲,灰著一張老臉說道:“這里風塵大,又到了秋冬時節,我們一身潦倒,沒有御寒的地方怕是扛不住。” “爹,那我和二哥先去尋住處,你們先找個地方坐著等?”秦伯卿滿臉胡子,蓬頭垢面的說。 “如今也只能是這樣了。” 剛說好,他們前腳還沒好,后腳就有幾人沖了上來:“就是他們,搶。” 幾人循聲看去,卻是流放隊伍中,對他們一直虎視眈眈的幾個漢子。 他們沖了過來,道:“把你們身上的銀子交出來,好免一頓皮rou之苦,否則別怪老子不客氣。” “不客氣?老子倒要看你們怎么個不客氣啊,來啊,你個慫貨。”秦伯光擼起袖子迎上去。 秦明彥和秦明牧連忙摻著老爺子往后退,卻也被一個和他們半大的小子沖了過來,直接撞倒在地,然后對著老爺子一頓亂搜。 秦元山急得一口氣沒上來,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真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第185章 苦難才開始 秦家人尋到落腳地時,已是人人皆掛彩,各有傷勢,但情況最危急的還是上了年紀的秦元山,身體尚未康愈,急怒攻心,再者武城入夜天氣極寒,那病體一下子又反復加重,竟是發起了熱。 “那些個賊子,我再見著了他們,看我不弄死了去?”秦伯光頂著一只紅腫的眼眶呲牙叫罵。 秦伯卿道:“二哥先別罵了,還得去找個大夫來給爹看診。” 秦伯光一頓,看向躺在干草上雙目緊閉的老爹,心中一悸,吞了吞口水道:“我們身上的銀子都被搶了。” 非但搶了,連被貴人賞的用以御寒的大棉衣都被扒了去,如今幾人都凍得瑟瑟發抖的,兩個孩子靠著老爺子,凍得臉色都有些發青,更別說暈過去的老爺子了。 而他們暫且落腳的地方,則是流營里設的一個土地破廟,這也是落魄的流人乞丐住的地方,到處臟亂差,臭烘烘的。 可天色已黑,這是唯一能御寒的地方,他們也只是賠盡了笑臉和小心才占了些地兒。 秦伯紅看一眼身邊不遠蜷縮成團的人,低聲說道:“彥兒那還藏了一點碎銀。” 這還是當初得到銀子時,被那解差提醒后,忽然起的意,就怕著有人搶他們,為了穩妥起見,才沒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而是往年紀小的秦明彥那藏了些。 果然,他們搶,也只按著大人搶,小孩倒沒動。 秦伯卿一喜,道:“我這就去尋大夫,大哥,二哥你們好生照顧爹和兩個侄子。” “要不我也去吧。”秦伯光道。 “不行,這里人多,爹又病著,大哥一個人哪里能照顧老的小的?”秦伯卿搖頭:“找大夫而已,我自己就能。” “三叔,我和您一起去吧,有個照應也好,不然您在外頭有個差池,連個送信的人都難尋可怎么行?”秦明牧站了起來。 “對,讓明牧跟你一起去。”秦伯光也道。 秦伯紅已是從秦明彥那摸出兩塊碎銀,道:“就讓明牧和你一起去,買兩個包子填填肚子。”他掃了一眼往這邊掃視的人,又輕聲道:“你們在外吃了再回。” 土地廟,也不是人人皆是好的,都是光腳的流人,誰都比不了誰好,能搶到那是本事,想要避免這些,自然是要謹慎。 秦伯卿捏住銀子,道:“大哥你們等著,我們去去就回。” 他和秦明牧兩人很快沒入了夜色中。 秦伯紅對秦伯光道:“你照看著,我去找他們借個瓦罐燒點熱水。” 秦伯光點了點頭,看秦明彥緊挨著老爺子神色萎靡,便又攏了些干草過去,看著這一老一小病懨懨的樣子,他心中有一股邪火無處發泄。 老天爺可真是殘酷啊。 彼時武城最好的客棧,被一個商隊給包了,住在上等包間的正是跟秦家人前后腳入城的公伯乘,他正自己和自己對弈,身旁站著的管家正向他稟報秦家人的境況。 “身上的銀子都被搶了,御寒的衣物也是,都掛了彩,但傷勢不算太重,秦元山年老體弱,又倒下了,如今暫寄在流營的土地廟中。” 公伯乘聽了哼笑出聲,道:“三個成年男子,還能叫搶了去,秦家男人,都是繡花枕頭不成?秦家老二,不是還擔了個什么城衛的職位?” 管家把雙手攏在袖套里,微微彎著腰,道:“秦家都是拿筆的多,那秦家老二的那個職位,也都是閑職。那幾個搶銀的,卻是地痞流氓,還勾了兩個在武城扎駐已久的地痞流氓一塊,秦家人豈是他們的對手?更別說,他們還有軟肋在身邊。” 公伯乘雙手夾著一個白子,沉默了一會才落下,道:“確實,人有弱點,就容易攻克。” 秦家這一行幾人的弱點,就在于老的和小的,他們幾個壯年總不能棄他們于不顧,而對方顯然也吃準了這一套。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永恒真理。 “爺,您看該出手不?” “不用,這才剛到武城呢,這樣的小苦不算什么,現在才是開始,有頭腦的總會想后路。”公伯乘道:“我看那個秦老三是個靈活的,看他會不會尋活兒,若尋你再雇他,先掙出真正的落腳之地吧。” “是。” 此后兩日,秦家人一家住進流營里一處只有三個屋的破舊平房時,頗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覺。 而秦伯卿摸著腰間的一兩賞錢,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雖說這一路艱難,可好歹一行幾人都齊齊整整的落腳了,找個活兒還能輕松得了賞錢,就感覺冥冥中有人在后頭默默幫忙一樣。 是錯覺嗎? 不管如何,他們終于有了暫時棲身的住處,可以跟家人寫信報平安了,還有小妹,也不知她有沒有受到秦家事的波及而被婆家為難? 此時被秦伯卿念著的遠在東北的秦英娘,生生的把一盞補湯給砸了出去,捏著碎片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崔達,要么你就給我把信和東西送到我母親手上,要么你就拿塊薄棺把我母子倆的尸首送回去。”秦英娘冷漠地道:“如此一來,你正好順了家中的意,再娶一門。” “你快放下,我們不是說好了,等把孩子生下來,我們就想辦法回一趟漓城么?”崔達跺著腳道:“可你看看你整的,你不顧著自己,也得顧著孩子不是?” 秦英娘一手摸向還沒顯懷的腹部,冷笑:“那對不住了,怪只怪他來得不是時候。” “你,你看你說的什么話,我們的孩子怎么就來的不是時候了?聽我的,把這瓷片放下好嗎,我都給你送。” “休要騙我,之前我送出去的東西,不也叫母親給扣下了?崔達,我娘家是犯了罪,被抄了,卻非死罪吧,否則圣上早已滿門抄斬而非流放。就這樣,我往娘家送些阿堵物,母親還私下扣住,若非我久不見回信,還蒙在鼓里。崔家也是一方豪族,竟也這般懼怕,不如這樣,你寫了休書來,我拉著嫁妝走可行?”秦英娘眼淚吧嗒吧嗒地流。 “我騙你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可行?”崔達上前,搶過她手上的瓷片,抱著她道:“我跟母親撒潑打滾,不給咱送,我就死給她看,這會你總能信我吧?” 秦英娘靠在他肩膀上,哇哇痛哭起來。 第186章 見流西如見煞神 九月,秋意漸濃。 玉長空活了二十多年大概都不如今日這么緊張,因為這是他真正重見光明的一天,也是秦流西說的最后一天的治療。 當敷眼的棉布取走,他的眼又融入了秦流西特意調制的眼液,感受到眼部清涼舒潤,玉長空有一瞬不敢睜眼。 “公子?”四方小心翼翼地開口。 玉長空眼皮抖動,緩緩睜開,又閉上,再睜開,如此反復幾次后,眼皮上羽翼一般的刷子睫毛一顫,完全張開。 映入眼前的,是一張洋洋得意的帶著笑容的臉,削薄的臉頰,冷白的皮,不似姑娘家應有的柔婉,反有幾分涼薄,像自己。 好生奇怪,怎么會覺得像自己呢? 但偏又覺得,這張臉,和她的性格,真真是絕配。 秦流西看到玉長空的眼睛已是能對焦了,不由伸出一手揚了揚,算是打了個招呼,道:“這才是長空公子該有的眼睛,明凈透亮,燦若晨星。” 玉長空莞爾,勾唇一笑。 秦流西一時看得有些呆了。 美人一笑回春姿。 玉氏長空,真是好看極了。 陳皮看自家主子那差點流了口水的樣子,不由扶額,手握成拳輕咳一聲。 玉長空回過神,從椅子站起身來,走到秦流西面前,向她深深地拱手作揖:“不求大師醫術無雙,長空拜謝。” 秦流西吊兒郎當地擺手:“都是你出銀子我出力,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哈。” 嗷嗚。 四方一把抱著大邛,把眼淚鼻涕都糊在他身上,大邛嫌棄得很,推了一下,奈何對方像只八爪魚一樣扒著,沒推開,也就算了,只眼眶紅紅的看著玉長空。 公子終于重見光明了。 “公子,真的,完全看清楚了嗎?”錢叔哽咽著問。 玉長空看向他,道:“錢叔老了許多,這些年,讓您cao心了。” 錢叔上前一步,抱住他,搖著頭又哭又笑:“公子都及冠了,老奴哪有不老的?能看見就好,這就好,小姐泉下有知,也可以放心了。” “以后,我會在他們墳前告知的。”玉長空溫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