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柒心知肚明，這宮娥他今日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只能領(lǐng)旨謝了恩。

    用過午膳，他決定返回都堂困個中覺，見云時(shí)卿正埋頭替他處理案臺上的文書與折子，便走近了在他身旁坐定。

    “陛下對你說了什么？”云時(shí)卿頭也不抬地問道。

    柳柒疏懶地倚在桌沿，半支著額頭應(yīng)話：“催促我成家立室。”

    筆毫微頓，云時(shí)卿側(cè)眸瞧來，笑道：“柒郎要納妾么？”

    柳柒知道他肚子里的腸子拐了多少彎兒，于是開門見山地道：“陛下方才用膳時(shí)特意尋了個貌美的宮娥伺候我，又將那宮娥許入我府上，圣意難違，我只能收了她。”

    云時(shí)卿點(diǎn)了點(diǎn)頭：“哦。”

    柳柒不想再提此事，輕聲說道：“我有些乏了。”

    云時(shí)卿當(dāng)即放下手頭的活計(jì)，將肩膀借與他依靠：“你收了那宮娥，打算如何處置？”

    柳柒合上眼，疲憊地呼出一口氣：“她是陛下的人，我不便把她驅(qū)遣出府，暫且留著便是。”

    云時(shí)卿想到那枚玉佩，心知昭元帝恐怕已經(jīng)開始懷疑柳柒的身份了，派這么個貌美的宮女來府上，多半是想借美□□探。

    思及此，不禁失笑。

    柳柒困意難當(dāng)，被他這聲笑驚散了一半，當(dāng)即不悅：“你笑什么？”

    云時(shí)卿把人摟住，溫聲哄道：“柒郎的床只能由我來爬，旁人若有這個念頭，你萬萬要拒了去。”

    柳柒罵了聲“有病”，便沒搭理他了。

    淮南王婚事將近，交到丞相手里的政務(wù)也愈來愈多，他二人每日回府皆是暮色時(shí)分。

    因胎兒長大之故，柳柒的身體漸感疲勞，蠱蟲也越發(fā)地活躍。傍晚回到府上，他沐浴更衣后便打算就此入睡，柳逢從旁提醒道：“先生今日親自下廚，備了一桌公子愛吃的小菜，這會兒正在角廳等您用膳呢。”

    柳柒這才想起師父還在府中，忙裹了束腰往角廳行去。待入了座，司不憂將碗碟遞入他手里，隨口問道：“我聽晚章說你們打算辭官離京，何時(shí)動身？”

    “陛下近來為王爺?shù)幕槭耤ao持勞神，多數(shù)政務(wù)都交由徒兒來處理了，若要提辭，恐怕也得等王爺?shù)幕槭旅ν旰蟛拍荛_口。”柳柒道，“師父也想讓我離京？”

    司不憂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dāng)初你和你師兄離開紫薇谷的時(shí)候我就叮囑過，自在生活便好，莫要隨意賣弄自身本事，你們有誰聽了我的話？”

    柳柒羞愧地垂下腦袋，他自然不敢說當(dāng)初是因?yàn)橐鈿庥檬虏艜呱线@條路。

    司不憂又道，“既然已經(jīng)決定辭官，就別再去想什么家國百姓，早些離開吧。”

    柳柒沉吟片刻，忽而問道：“您和師兄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司不憂抬眸：“為何這么問？”

    “師兄催我早些離京，您也是這樣的說辭，莫非我留在京中有甚不妥之處？”柳柒顰蹙著眉，“還是說——我不能留在這里？”

    司不憂古井無波地吃著菜，應(yīng)道：“你二人各位其主，無論將來是誰爭得了東宮印璽，另一人必成敗將。你和晚章能饒過對方，焉知你們所扶持的君王會手下留情？登高必跌重，為師不想看你們走到那一天。”

    柳柒道：“我們早就走上了這條路，結(jié)局如何，心中皆有定數(shù)。”

    司不憂正待開口，恰逢管家的聲音自廳門外傳來：“公子，外面來了位宮娥，道是奉陛下旨意來府上伺候您的。”

    柳柒道：“先把她安置下來。”

    待管家離去后，司不憂疑惑道：“皇帝為何派人來你府上？”

    柳柒將今日之事告知于他，司不憂聞言，漸漸擰緊了眉心。少頃，他淡淡地開口：“你明日便進(jìn)宮向皇帝辭官，與我一起回紫薇谷。”

    柳柒垂眸，執(zhí)拗地道：“師父應(yīng)該清楚徒兒的脾氣，徒兒從不做無緣由之事。”

    司不憂蹙眉：“我這是為你好。”

    柳柒道：“師父若真是為了徒兒，就不應(yīng)該瞞我。”

    司不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想違背師命不成？”

    柳柒道：“若為無根之事，圣意亦可違。”

    司不憂怒意漸顯，冷嗤一聲：“圣意？你這輩子最不該聽的便是圣意！”

    【作者有話說】

    嚶嚶嚶昨晚睡得早，沒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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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珠碎鏡花凝

    建德四年四月初, 草原八個部族聯(lián)手侵犯大鄴邊境，短短十日，戰(zhàn)火便燃至太原、真定、河間三府。

    驃騎大將軍蕭煦國鎮(zhèn)守真定府, 擊退了十七萬蠻夷, 然而太原守軍卻怯戰(zhàn)不攻, 幾欲將城池拱手相讓。建德帝毅然決然率領(lǐng)十四萬大軍北上, 一路勢如破竹，很快便將蠻夷驅(qū)逐，繼而北伐至大同府, 欲乘勝追擊, 奪回丟失已久的燕云十六州。

    建德帝的家書和捷報(bào)頻頻傳入宮中, 剛生產(chǎn)月余的皇后娘娘鎮(zhèn)日持齋禮佛，為帝以及數(shù)十萬鄴軍將士祈福。

    五月初七這天夜里, 皇后娘娘于睡夢中聞見了一抹異香，她試圖睜眼瞧一瞧, 可身體卻如同生了魘，不可觀之, 亦不可動，唯聞殿外的陣陣哭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