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時卿淡淡一笑：“我知道，你晨間去土地廟祭社，晌午在府上招待了韓瑾秋和沈離，傍晚又去拜會陸尚書，忙得很吶。”

    柳柒沉吟不語，困意悄無聲息地襲來。

    須臾，他合上雙眼，疲憊地道：“知道我累就別折騰我。”

    云時卿凝視著那雙溫柔的眉眼，半晌后說道：“柒郎曾答應(yīng)與我一道歸隱，我已在楚州置辦了一所宅院，咱們過幾日就向陛下辭官罷。”

    柳柒倏地睜開眼，似有幾分詫異：“你何時置辦的？”

    云時卿道：“自從你答應(yīng)離開京城之后我便著人往楚州走了一趟，那處宅院臨海，四周人煙稀少，甚是清幽。且楚州離揚州很近，你若想回家，一日便可到達(dá)，頗為便利。”

    柳柒張了張嘴，訥訥道：“……那日是你用手段逼我，并非我本意。”

    云時卿蹙眉：“你反悔了？”

    柳柒靜默不語。

    云時卿蹙眉：“你的肚子已經(jīng)快藏不住了，莫非你想留在汴京把孩子生下來，讓所有人都知道此事？”

    柳柒仍舊不說話。

    云時卿心平氣和地道：“柒郎，我們離開這里罷，離開后你我之間就不必再為朝廷的事而爭鋒相對了。我已托人尋了幾位妙手回春的郎中，他們曾與江湖中人打過交道，對巫蠱之術(shù)也略有耳聞，或許有辦法保孩子一命，一旦這個孩子降生，你就不用再受蠱蟲的滋擾了。至于壽數(shù)之事……你禮佛了這么多年，上天有好生之德，定能迎刃而解的。”

    任他如何苦口婆心，柳柒始終不肯應(yīng)聲，云時卿不知他心里到底是如何打算的，便問道，“柒郎，你當(dāng)真愿不離開京城，要繼續(xù)留在這里輔佐趙律白？”

    夜色沉寂，偌大的寢室內(nèi)唯有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半晌后，柳柒問道：“你不是恨我嗎，為何要與一起我離開？”

    等了幾息未等到回應(yīng)，他又道，“云相如今做的這一切，莫非也是‘逢場作戲’？”

    【作者有話說】

    慢慢收線了，上章評論區(qū)的疑惑后面會解。

    ps：每次新章評論銳減，我就開始懷疑人生……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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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何須話癡頑

    往事如塵, 一旦覆落，便會蒙垢。

    云時卿已然忘了當(dāng)初說出“逢場作戲”時是何心境，但他從未想過, 這句話會被柳柒親耳聽見。

    納藏國之行是他們離心七年后的首次獨處, 雪山御敵、古剎夜鳴、替嫁入城……雖只有短短幾個日與夜, 可在生死關(guān)頭, 兩人卻一如少時那般互相信任。

    恍惚間，云時卿腦中浮現(xiàn)出邛崍山夢臺寺的那幅楹聯(lián)——暮鼓晨鐘三更響，敲醒紅塵客；經(jīng)聲佛號五更鳴, 誦渡孽海人。

    他不信佛, 亦不信道, 對于出家人口中所謂的“紅塵”和“孽緣”從來都是嗤之以鼻的。

    殊不知……他早已變成了紅塵客、孽海人。

    柳柒凝眸看向眼前之人，長久的沉默逐漸讓他死了心, 他挪動笨拙的身體緩緩側(cè)向內(nèi)里，旋即拉上衾被合了眼。

    下一瞬, 溫暖的胸膛貼上他的后背，云時卿將他攬入懷中：“我確實恨過你, 但是相比恨來說，我更愛你。”

    柳柒猝然睜開了眼，揪緊被褥的手逐漸被身后之人小心翼翼地包裹住。

    云時卿把臉埋進(jìn)他的頸窩，聲音沉啞：“我們一起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從此閑云野鶴, 安泰無憂。”

    柳柒不聲不響地由他抱著, 連呼吸都淡了下來。

    靜默片刻, 云時卿掀開被褥爬向床內(nèi), 在柳柒面前躺了下來, 甫一瞧去, 才發(fā)現(xiàn)那雙多情的鳳目被水色浸染，緋紅一片，愈顯情濃。

    云時卿心尖一震，頗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當(dāng)下。

    少頃，他低頭親吻柳柒的眼眸，柔聲說道：“柒郎，忘掉過去好不好？”

    柳柒依舊不肯說話，云時卿便耐心地哄道，“上元節(jié)后，有關(guān)咱倆的話本便在京中傳開了，人人皆信了左右二相有舊情，師文淵也不例外。后來我從蜀地回京，他便多次試探，擔(dān)心我為了舊情背叛三殿下。所以那日在云生結(jié)海樓，他問我與你是否藕斷絲連，我便應(yīng)了一句‘逢場作戲’，竟不想被你聽了去。”

    輕嘆一聲后，復(fù)又說道，“七歲那年，我被父親送去紫薇谷拜師習(xí)武。那日晴空萬里，谷中的紫薇花開得正盛，師父牽著你來到山下迎我和父親。因是初見，我誤將你認(rèn)作女孩，便回頭對父親說，這個師妹長得甚是俊俏漂亮，待到及冠時，我定要娶她為妻。父親笑了笑，應(yīng)了聲好。”

    “胡說——”柳柒猝然抬眸看向他，辯駁道，“你父親明明說的是‘這是你師兄，并非女子，日后在谷中要與他相親相愛，萬不可欺負(fù)人家’。”

    云時卿嘴角勾出一抹得逞的笑：“愿意搭理我了？”

    柳柒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著了他的套。

    這人慣會油腔滑調(diào)，嘴里從來都沒句正經(jīng)話，自己竟然……還試著去糾正他。

    云時卿不禁逗趣兒：“我爹說的話，你記得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