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方才還熱鬧的佛堂眨眼便只剩三個人了,云時卿的視線掃過滿地狼藉,唇角勾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柳柒本想質問他笑什么,顧及到趙律白在此,便忍住了沒有開口。 趙律白看了看云時卿,旋即對柳柒道:“硯書,我們也走吧。” 柳柒點頭:“好。” * 趙律衍一腳踹開禪房的門,將屋內那兩名小廝嚇了一跳。 師文淵緊步而來,趕在他動怒之前屏退下人,繼而勸說道:“殿下息怒,家父正在前院與陳學士對弈,切莫讓他老人家聽見了。” 趙律衍捧著一壺納涼的水猛灌幾口方才壓下心頭的火氣:“他柳柒仗著有父皇撐腰便可目中無人,竟訓起我來了!” 師文淵在他身旁坐下,疑惑道:“方才殿下見祝大人去了懷恩堂,說要與他談一談,我與晚章便沒有跟過去,你們究竟說了些什么,竟把柳柒和王爺給引過去了?” 趙律衍氣焰漸散,放下水壺說道:“子清躲了我這么多天,我氣不過,便想在佛堂內嚇一嚇他,結果不慎打碎了陶制的香爐,驚擾了放生池旁的趙律白和柳柒。” 師文淵無奈搖頭:“此事確實是殿下之過,如今滿朝文武都在金恩寺內,就算懷恩堂無人前往,殿下也不可在那兒與祝大人荒唐。” 趙律衍咬牙道:“都說了只是嚇唬嚇嚇他,我并未真想把他怎么著!” “祝煜和柳柒可不這么認為——”正這時,云時卿推開房門走將而來,很快又合上了門,復又說道,“祝煜出身書香門第,將清白看得比性命還重要。當初他誤打誤撞與殿下一夜風流之后尋了死,若非殿下把人救了回來,恐怕這位探花郎早就命喪黃泉了。殿下方才可是在佛堂里欲對他行不軌之事,祝煜又豈會知曉殿下只是在嚇唬他?” 話說至此,他淡淡一笑,“柳柒是個非黑即白的人,他早就在懷疑殿下逼-jian朝廷命官,如今親眼所見,更是坐實了心中所想。” 趙律衍微怔,繼而冷笑道:“我還怕他參我不成?” 云時卿道:“殿下可別忘了,昨日晨間用膳時,他可曾向陛下提議過派兵增援慶州,如若陛下答應出兵,定會派一員大將前往。淮南王儲君之位被廢黜,心中必然不甘,若是借此機會立下戰功,于殿下而言可是毫無益處。” 不待趙律衍開口,師文淵便接過話說道:“晚章所言極是,圣上雖寵愛殿下,可如果柳相一黨趁此機會參奏殿下,即使圣上有心保你,然眾議難排,最終得益的還是淮南王。” 云時卿笑道:“柳柒說得沒錯,祝大人并非真心實意與殿下歡好,倘若教陸尚書那些人一通潤色,屆時殿下恐怕真的難逃‘逼-jian朝廷命官’的罪責了。” 師文淵嘆息道:“祝煜性子雖軟,可殿下也莫要把人逼急了。柳相是祝煜的上官,今日之事被他撞破,他必然要為祝煜討個公道方肯罷休。” 趙律衍顰蹙眉梢,冷聲道:“我當不當太子不打緊,但是他趙律白絕無資格成為儲君!” 聽他這般說,云時卿不禁想起此前師旦秘密參奏趙律白一事,他后來雖旁敲側擊過,可師旦卻三緘其口,始終沒有透露參奏內容為何。 云時卿便打算趁此機會探一探趙律衍的口風:“淮南王文韜武略、仁慈心善,頗受幾位老臣的信賴,縱然陛下不喜他,可我們若想扳倒他,絕非易事。” 趙律衍挑眉,淡淡一笑道:“無妨,舅舅自有法子對付他。” 云時卿微頓片刻,也隨之一笑:“如此,甚好。” * 傍晚,祝煜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前往齋堂用膳。飯后,柳柒提著一份齋飯去探望他,祝煜揖禮之后便再無言語,整個人清冷如雪。 他知道自己的上官因何而來,靜靜地坐在桌前等候對方發問。 少頃,柳柒問道:“你和三殿下之間究竟有何淵源?當真沒有受他脅迫?” 祝煜道:“殿下生在帝王家,身份矜貴,求有所得,從不需要脅迫誰。” 柳柒凝視著他,須臾又道:“襄陽祝氏乃名門望族,先祖更是前朝的中流砥柱,受萬民敬仰,其后代子孫也頗具風骨。本官春闈閱卷時讀過祝大人的文章,那篇策論寫得極佳,令人拜服。” 祝煜垂著眼,沒有接話。 柳柒問道:“祝大人可還記得放榜后當初打馬游街的事嗎?” 祝煜怔了怔,不知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柳柒笑道:“大人曾意氣風發,與卷紙上的文辭相得益彰。” “而如今——”他斂了笑,不免有些失落,“大人形銷骨立,眼中再無半分當初的蓬勃之氣。如此巨變,定是有非比尋常的遭遇持身,祝大人還想瞞本官到何時?” 祝煜睫羽震顫不止,雙頰漸漸失了血色。 柳柒深吸一口氣,再次問道:“祝大人,你究竟有何顧慮不能言說?我是你的上官、是禮部的尚書、更是大鄴的丞相,職責所在便是為萬民請命,你為何不肯相信我?” 祝煜緩緩搖頭,啞聲說道:“下官并非不信柳相。” 柳柒道:“那就將你的冤屈說與我聽。” 祝煜眸光翕動,眼底似乎泛起了一片水意。 他咬緊了牙關,良久后重重地閉上雙目:“柳相,對不起……下官讓您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