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云時卿道:“大人來作甚,我便來作甚。” 柳柒側首問他:“你知道紀少游的事?” 云時卿道:“大人知道多少,我便知道多少。” 柳柒耐著性子沒有同他計較,大步流星往里走去。 沈離得知他倆一起到來,雖有些詫異,但仍是沉著冷靜地接見了。 幾人來到大牢時,紀少游正蹲坐在昏暗的角落里,面色依稀有些蒼白,不過較之上一次,他的氣色已然恢復了不少,可見傷口也在愈合。 獄卒敲了敲柵欄,喝道:“紀少游,柳相和云大人以及沈少卿到此,還不起身見禮?” 柳柒對獄卒道:“你且退下罷。” “小人領命。”獄卒悻悻然退去,轉頭警告了另外幾間牢房的犯人,“看什么看,都老實點!” 紀少游艱難起身,拖著沉重的鐵鏈走將過來,對柳柒深深揖禮:“學生見過柳相。” 數日的牢獄之災令這位青年瘦脫了相,早已不復考場上的書生意氣。柳柒正色道:“令尊昔年官居禮部侍郎,你出身翰墨詩書之家,謀取功名何其不易,你為何要在這樣的節點寫下一首大逆不道的詩?” “那首詩對陛下來說是大逆不道,可學生不過是陳述事實罷了,何罪之有?”紀少游道,“家父乃先帝臣子,因十五年前家父酒后質疑了先帝之死,便被當今圣上罷官流放至嶺南之地,家母不堪長途跋涉,在流放途中病故,父親到嶺南后沒多久也郁郁而終了。 “先帝之死,舊臣們無不心知肚明,當年有許多臣子因質疑陛下而遭到了罷黜,更甚有不少官吏被皇城司的人暗中——” “紀少游,無證之事,休要胡言!”柳柒厲聲打斷紀少游的話。 紀少游苦澀一笑:“柳相的父親柳知府便是先帝舊臣,若柳相不信,可以問一問柳知府。” 云時卿聞言冷笑:“先帝已死,你父親業已亡故,你非但不為紀家之傳承努力,反而帶著一身學問來送死,你爹可真是死不瞑目——不,應該說你們父子倆都格外固執,簡而言之,你們紀家滿門愚忠,死不足惜。” 紀少游咬牙看著他,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柳柒道:“今次新科放榜,承陛下恩赦,準你七日后出獄。陛下雖革了你的功名,卻沒有禁止你參加考試。你若能想通,三年之后再進京謀取功名罷,反之便另尋出路。” 紀少游憤然道:“我雙親皆是因當今陛下而死,我怎會再入朝廷!” 云時卿嗤道:“入不入朝廷隨你便,也沒人稀罕你報效朝廷。柳相這段時間為了替你求情,不知被陛下罵了多少次,昨日金殿傳臚結束,柳相又懇求陛下恕你無罪,陛下甚是惱怒,差點遷怒了柳相。你多少承點情,莫叫柳相難堪。” 紀少游詫異地看向柳柒:“柳相,您……” 柳柒道:“陛下寬宏大量,不再計較那首詩,你日后也莫沖動,凡事三思而后行。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如今陛下既已是天下共主,為臣為民者,當敬之。” 說罷又看了紀少游一眼,“本官言盡于此,你且好自為之。” 兩日后,昭元帝賜宴瓊林苑,慶賀舉子金科及第。 柳柒身為春闈大考的主考官,自是不能缺席這樣的盛宴,不僅如此,禮部、翰林院等官吏也俱都在場。 今日已是四月初十,臨近月中,蟄伏在柳柒體內的昆山玉碎蠱有轉醒的跡象。 這樣喜慶的盛宴上自是少不了佳釀美酒,酒氣浮溢,足以令蠱蟲躁動不安。 昭元帝雖未親自參與瓊林宴,但對新科考生們的賞賜卻是一樣也沒落下。 瓊林宴為九盞制,五盞結束便是歇宴時,人人皆可得陛下賜予的宮花。 柳柒被酒氣熏得心浮氣躁,其間有不少官吏和新科學子拜敬他,他雖不敢飲酒,卻也要做足樣子,承了眾人的情意。 幾個來回,蠱蟲就被佳釀勾了出來,柳柒呼吸漸疾,骨頭微微發麻。 云時卿正與中書令師旦在交談,余光瞥見柳柒擰著眉,頓時分了神,不由側目瞧了幾眼。 師旦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捋須一笑:“柳相酒量淺,許是吃醉了。” 云時卿收回視線,應道:“或許吧。” 師旦又道:“大人從蜀地回來后,似乎與他走得近了些,難不成那些傳聞都是真的,你陪他去了一趟納藏國,心境有了變化?” 云時卿笑道:“師中書多慮了,我與他立場不同,心境自然也不同。陪他去納藏,不過是出于兩國邦交著想,若非如此,陛下也不會輕易饒了我,畢竟重臣私自離京等同叛亂。” 淺酌一口,復又笑道,“下官如今只是一個虛有其名的承宣使,每日甚是得閑,故而才起了心思接近柳相,逗他一逗。” 師旦道:“云大人莫要忘了,咱們可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再過幾日二殿下就要及冠了,柳黨定要借此機會懇請陛下冊封太子,我們需仔細應對,萬不可出紕漏。” 云時卿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再抬眼時,柳柒早已離席而去。 他下意識打量四周,只來得及瞥見一抹墨藍色的袍角,思索片刻后,他對師旦說道:“師大人,下官身體略有些不適,便先告辭了。” 【作者有話說】 云時卿:讓我歇一歇。 柳柒:沒用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