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
之后就只剩下鄭國公以及他身后宗人令為首的一共三位皇室宗親,東章郡王赫然在列。 就算這種狀況是由泰安帝一手主導,可他看著現在零星站著的幾人,一時也不知該是喜是憂。 按下心緒,他抬眼看向孔起元,道:“孔大人,現今內閣只有你一人,怕是獨木難支,就在此再選出一位次輔人選吧,其余學士等次輔確定后,你與次輔先商量出來,再另行決議。” 孔起元點頭應是,等他直起身,視線直接就落在了安淮聞身上。 大炎朝內閣首輔與次輔一貫都會兼任六部尚書一職,當然也不總是如此,只是在現今情形下,也唯有安淮聞和錢易之有資格升任內閣次輔。 就是不論安淮聞與顧郕軒和泰安帝之間的關系,只憑過往時政績,安淮聞也是當仁不讓,就連錢易之也笑著看著他。 可被所有人期盼看著,安淮聞卻緩緩拜下身,言道:“臣推薦錢大人。” 顧紹嘉眼中笑意升起。 顧郕軒手指緊了緊,卻沒出聲。 安淮聞臉上的神色淡然而堅定,孔起元注視著他,良久后,他唇角上鉤,笑道:“既如此,那就辛苦錢大人了。” 泰安帝也不多言,直接就道:“擬旨吧。” 今日之前,六部尚書六人之中唯有錢易之資歷最淺,若不是因為他兩不沾邊,甚至連尚書一職都輪不到他,可沒想到陰差陽錯間,內閣次輔一職就這在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情況下落在了他手中。 錢易之定定地看了一眼安淮聞才拜下身,“謝主隆恩。” 幾乎可以說是整個大炎朝三把手的內閣次輔就在三言兩語間確定了下來,而在今日發生的事情中,這卻算不上一件大事,接著才是重頭戲。 等了十八年,盼了十八年,這之中犧牲良多,可所有人都咬牙堅持著,終于等到了撥亂反正的時候。 投桃報李,剛剛變了身份的錢次輔還未從地上起身,便又趴跪下去,“陛下有子乃是大炎朝之大幸,臣奏請陛下開太廟,昭告天下臣民……”他頓了頓,最后四字更為鏗鏘有力,“龍子歸位。” 太極殿中雖仍還有十一人,不過,太極殿既然能作為太后壽宴舉辦場所的地方,大殿自然極為寬敞,錢易之的話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狠狠地砸在了在場所有人心頭。 靜默只持續了不到兩息時間,孔起元跟著跪了下去,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到最后,只剩下顧郕軒還站在高坐御座之上的泰安帝身旁。 泰安帝緩緩吐出心中的雜氣,清晰地吐出兩個字,“準奏。” …… 接下來的事就像按了快捷鍵,開太廟祭祖,昭告天下,幾乎在不到兩日的時間就走完了流程。因為抓了一批叛黨,剩下的官員可以說是忙得人仰馬翻。 全天下都震動了,短短三日間,大家還因太后一黨謀而震驚之時,沒想到他們那戰功赫赫,帶領兵士拯救了金匾城城和守邊城,將西戎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安將軍,居然不是長公主殿下的兒子,而是泰安帝的親子,接二連三的消息讓底下百姓們根本回不過神來。 莫說是底下的百姓們,就是親身經歷了謀反一事的官員們也未曾想過事情能到如此地步。 可任憑外界紛紛攘攘,在長公主府院子中,臥床的嶼哥兒卻閑得慌。 謝景行在侍從的跟隨下,端著托盤走進房間時,看到的就是無所事事地在床上數著床帳上垂著流蘇數量的小哥兒。 嶼哥兒看到他進門,立馬直起身,眼睛都要冒光了,“謝哥哥。” 謝景行將托盤遞到一旁侍從手中,從托盤中拿了一塊小蛋糕塞到他嘴里,在嶼哥兒嘴巴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時候,才又將藥端到了他眼前。 嶼哥兒才因為口中小蛋糕的甜蜜而彎起了眼,就聞到了鼻尖的苦味,臉頓時皺了起來,他委屈地道:“謝哥哥,你為什么就不能只帶小蛋糕來?” 謝景行挑挑眉,“誰讓你不小心,簡簡單單就上當,這也是為了給你長長教訓。” 嶼哥兒的眼神往門口飄了一瞬,然后又收了回來,奮力咀嚼著嘴里的蛋糕。 可謝景行太了解他了,一看他這模樣就知道他還有事瞞著他,“怎么?這其間還有關竅?” 嶼哥兒慢條斯理地將東西咽下去,眼神閃了閃。 昨日嶼哥兒就醒過來了,顧紹嘉忙中偷閑和安淮聞來看過他一次。那時顧紹嘉也是指著他額頭埋怨他不小心,他當時沒說什么,畢竟確實是他托大了。 可此時面對著謝景行,他卻有些委屈,低聲解釋道:“本來我早就覺得那太監奇怪了,已經打算尋個機會制住他,可還沒來得及就遇到了孔無霜。” 說到此,他眼睫扇動,“她跟我說你就如那太監所說,往平度殿那邊去了,我這才又往那邊走的。” 說完,他臉上是藏不住的疑惑不解,“前日看孔無霜的表現分明與何懷仁他們不是同一伙,可她為何要陷害我?”他眼中不解更深,里面還含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委屈,“我小時也沒與她有過什么牽扯,回京之后更是沒與她見過面,也沒得罪過她呀。” 謝景行本還在用調羹在藥碗里攪拌著,這樣藥會冷得更快些,聞言,他手頓了頓,眼神冷厲下來。 發現嶼哥兒看向他想要尋求安慰時,他眼神又柔和下來,動作變回一開始的和緩平穩,“別因為外人而使自己難受,這世上人千千萬,想法各不同,他人想傷害你時,別從自己身上尋原因。” 他話語中帶上來微不可查的寒意,“說不定是孔無霜有什么問題呢?” 嶼哥兒聽完,偏頭想了想,片刻后重重地點點頭。 看他眨眼就將此事拋在了腦后,一點不再糾結,謝景行將藥碗端給他,轉身給他拿蛋糕時,眼中眸色冷意漸沉。 既然已生出了害人之心,還有所行動,就算沒真正造成傷害,可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想到昨日聽說平度殿那幾個想要傷害嶼哥兒的人還活著,以顧紹嘉的手段要從那個太監口中問出孔無霜該不是難事。 想到此,謝景行眉眼中寒意才消退些許,打消了多此一舉的打算。 后邊嶼哥兒已經在喊了,“謝哥哥,快些快些。”他臉皺成一團,手里的藥碗離得遠遠的。 謝景行本是準備拿一塊小蛋糕給他,看他那副遭了天大罪的模樣,失笑一聲,干脆將托盤連著上面放著還剩三個小蛋糕的盤子直接端到了嶼哥兒面前。 嶼哥兒特別喜愛蛋糕的口感,每次在謝宅吃了,回到家還念念不忘同顧紹嘉念叨,顧紹嘉寵他,就特意派了廚娘特意尋謝景行學了手藝。 到底是長公主府的廚娘,手藝好,沒過多久,便青出于藍了。 嶼哥兒笑眼彎彎,嗷嗚一口又是一個。 謝景行怕他噎著,又去給他倒了杯水來。 說來,他這兩日之所以能在嶼哥兒房中隨意進出,還要感謝這兩日顧紹嘉和安淮聞忙碌,他才能避過顧紹嘉的阻攔,不然怕是連長公主府門檻都跨不進來。 想到昨日在門口遇到顧紹嘉時,顧紹嘉看著他時防備的眼神,深怕他真聽了于太醫的建議的樣子,謝景行暗嘆口氣,用得著這么嚴防死守他嗎?心中再一次祈禱,更忙點吧,千萬別突然回來,要是正撞上他在嶼哥兒屋中,怕不是得不錯眼地監視他。 嶼哥兒接過茶杯咕嘟兩口喝下去,擦擦嘴,看謝景行眼神失焦,奇怪地順著他的視線往窗外看去,等看到窗外明媚的日色,他就忘了謝景行的不對勁,突然道:“謝哥哥,我覺得我身體都好了,是不是可以不一直待在房中?” 謝景行回神斷然拒絕,“不行,于太醫說了,你現在不能出府。”外面人多,其中自然少不了天乾的存在,并不是所有天乾都會自覺地將信息素收斂到一絲不往外泄露的,總有人管不住信息素的釋放,若是再不小心受到天乾信息素的刺激,身體又得難受。 嶼哥兒嘴角往下扁了下去。 謝景行安慰道:“就幾天,很快就過了。” 嶼哥兒垂頭喪氣,“可今日是京城每年一度的花燈節,可漂亮了,我都這么多年沒參加了,真想去看看。” 謝景行一愣,他倒是不知道此事。 不過也不奇怪,花燈節的舉辦肯定是在那些繁華的大街上,而乾安街素來安靜,又因為是長公主府所在之地,每日都有兵士值守,花燈節舉辦之地是到不了乾安街里面來的。謝景行這兩日又多將注意力放在嶼哥兒身上,自然不曾察覺。 難怪今日雙胞胎沒跟他一起過來,出門時也不見兩人的蹤影,應該也是在準備去花燈節玩。 他有些內疚,最近有些忽略雙胞胎了,雙胞胎也懂事,知道他忙,現在嶼哥兒又臥床,沒有來纏著他要一起,等忙完了,要好好補償他們。 嶼哥兒面上失落,連眉毛都耷拉了下來,見謝景行看著他的眼神帶著絲猶豫,他更是連眼尾都往下垂去。 謝景行看著他可憐兮兮的表情,心軟得一塌糊涂,可想到帶他出去的后果,又狠了狠心,“明年吧,明年我陪你一同去玩。”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嶼哥兒還是連肩膀都垮了,“好。” 見謝景行還是不為所動,嶼哥兒臉上方才刻意做出的可憐神情再不用裝,看著都比方才更真情實感。 不過他剛才雖有些刻意夸大,可他確實極為期盼今年的花燈節的,他心中哀嘆,只能等明年了。 謝景行心中好笑,也不知京城的花燈節是如何盛大,才能吸引嶼哥兒如此。不過想到曾在視頻網站上見到過的花燈游行時的盛況,他心頭一動,想要做到那種地步是絕不可能的,可若是只讓嶼哥兒開心開心,他倒是勉強可以想想辦法,順便還能讓雙胞胎高興高興,一舉兩得。 第229章 在謝景行為了讓嶼哥兒和雙胞胎都高興而有所行動之前,他倒是遭遇了意外之喜。 又轉過一日,他照常從長公主府出來,才與送他出門的管家告別,轉過頭就撞見長公主府門前不遠處正聚集著一大堆人,在認出人前,謝景行首先辨認出來的是久違的鄉音,“這里就是景行中狀元之后所居住的地方?真好,真好啊。” 莫非... “村長,不是這處,這里是嶼哥兒的家,謝宅在對面。”這一道聲音傳來,謝景行就確認了,真的是謝定安回來了。 謝景行三步并做兩步從長公主府門前的階梯走下來,欣喜喊道:“阿父。” 謝定安正走在村長身邊,幾乎是一步一停,看著村長滿臉震驚又欣喜的模樣,他沒有催促,反正都已經近了,也不急于一時。沒想到還沒進門就先聽到了兒子的聲音,他轉頭一看,眼中笑意蕩起。 比他更快迎上去的是陳孝珍,“哎呀,我的景行啊,瘦了,也長高了。”她搭著謝景行的手臂,上下來回地看。 謝景行哭笑不得,他哪里瘦了?比以前剛發育只抽條不長rou那時,現在他可壯了許多。只是看著陳孝珍淚眼婆娑的眼,他心中也忍不住發酸,“外祖母。” 轉眼間謝景行身邊就圍滿了里三圈外三圈人,只將謝定安拋在了原地。 最近的自然便是外祖一家,謝景行眼眶發紅,將視線從陳孝珍、周廣德臉上移到周忠義、廖文慈還有已經落下淚來的秀姐兒和石天生身上,“外祖,大舅,大舅母,姐,姐夫,你們都來了。” 周廣德看著面前已經成人的謝景行,高大英俊不說,還一派沉穩,他滿臉欣慰,“你要成親,這可是人生獨此一遭的大事,我們怎可能不來?” 他看謝景行滿臉高興,又側過身,回頭看著隨他而來的周家村人,“可不止我們,知曉你要成親,村中不少人也來了。” 方村長就緊挨在周廣德身后,他笑道:“景行不會怪罪我們不請自來吧?” “村長。”謝景行喊道,要知道村長可不年輕,年齡只比周廣德小上些許,他能來,著實出乎意料,謝景行的聲音中滿是驚喜,“怎會?你們能來,小子高興還來不及呢。” 就算謝景行已是好幾年不在周家村中,可大家對謝景行的喜愛和敬佩卻是絲毫不減,因為謝景行為周家村謀得的竹扇生意,周家村現在已是整個寧河鎮中都首屈一指的村子,出了名的日子好過。 之所以周家村人還一直偏居在山村中,不過是舍不得故土罷了,若是他們愿意,任哪一家都能在鎮上甚至縣城置辦上一宅半院,不說能比得上縣城、鎮上的富戶,可也是中等有余。 可人離鄉賤,且周家村村民早已與處得如同一家,又哪里舍得離開?再說了,周家村村口的舉人、進士和狀元牌坊還高高聳立著,那可是整個通州府都難得一見的榮耀,他們當然得守著。 現在他們周家村人到村外去,誰不高看他們一眼呢。而這些全都有賴于謝景行是周家村人。 近些年,周家村與豐里村不少村民打過交道,他豐里村民每每從牌匾下路過時可都是藏不住的悔恨神情,想到此,方村長更是笑得牙花都露出來了。 周家村能白撿一個狀元,真是多虧那些豐里村民錯把珍珠當魚目。 當然他們心中也不只有這些利益考慮,對謝景行的喜愛和敬佩都是發自內心的,上了年紀的將謝景行當做是自家最疼寵的子侄,年紀小的也當他是最敬愛的大哥。為此,村中因為要上京城參加謝景行婚禮的人選,還爭執了好幾日,謝定安這才耽擱了些時間。 謝景行看到面前這些許久不見的村人,心中抑制不住地高興和感動。 其他人看著他也紛紛出聲,“景行哥。”“景行啊。” 不再如同小時那般瘦弱,看著文靜清秀、身體健康的青年是方安康,還有就算長大之后,仍然壯實可面憨不改,一直跟在方安康身邊的周志華,甚至在他們身邊還站著咧著嘴笑的嚴春杰……一張張全是熟悉的面孔。 謝定安等他們與謝景行一一打過招呼之后,才道:“行了,別在人家門口擋著了,先回宅子里吧。” 謝景行笑道:“是,是。” 說完他便扶著陳孝珍進了謝宅,其他人被謝定安招呼著,也跟了上去。 同周寧見面后自然又是一番熱鬧和歡喜。 好在謝宅不小,方管家早知道謝景行通州府老家會來人參加婚禮,早早便收拾好了待客的院子,只是沒想過人會這般多,又臨時多收拾出了兩個院子,才將人都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