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
經過這事,他以為孔無霜會出言勸說孔起元改變主意,可沒想到等她站定后,卻一直不發一言,甚至在顧紹弘想要拉起她的手時,往外避開了。 顧紹弘立時便黑了臉。 太后似笑非笑,“無霜,你腹中可懷著弘兒的孩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孔無霜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表情,滿是嘲諷,輕飄飄地抬眼依次掠過太后、何懷仁,最后不屑地掃過顧紹弘。 顧紹弘心中憤怒止不住地往外冒,“好,很好,既然你們要自尋死路,我便成全你們。” “動手?!币а狼旋X的兩個字從他口中喊出。 不能拉攏孔起元沒關系,只是一道蓋了印的圣旨罷了,等將這些人全部收拾了,大不了他翻遍皇宮,總是能將玉璽翻出來的,只要是蓋了印的圣旨,誰敢說他的皇位來路不當。 站在泰安帝身后的官員和皇親們,急得眼眶通紅,額冒青筋。 可就算腿再打顫,他們也堅守著站在泰安帝身后,沒有哭喊著投向何懷仁。 刀劍入rou的聲音響起,謝景行已拉著嶼哥兒跑向了對面。 等他們抬起頭時,顧紹嘉和安庭軒才發現他們居然穿著京營兵士的盔甲躲在對面兵士之中,表情都呆了一瞬。 而顧紹弘更是猝不及防,等發現他們乃是誰,立即喊道:“快,先攔住他們。” 可沒人追過來,他一狠心,干脆親自追了過去。 可才沒跑兩步,一道凄厲的聲音喊住了他,“弘兒,別追。” 晚了! 謝景行松開嶼哥兒的手,腳步慢下來的同時,看見安庭軒伸出手將嶼哥兒拉了過去。 放下心,他轉過身,在顧紹弘猝不及防下,反身急走兩步,一把扣住呆立當場的顧紹弘手臂,將他一手反剪在身后,另一只手卡在了顧紹弘的脖頸上。 不過短短兩息時間,顧紹弘便被謝景行轄制住了。 他抬起頭看著何懷仁和太后,臉上勾出一抹笑,“晟王殿下,你是不是忘了?我可不是尋常的讀書人?!?/br> 看見顧紹弘被制住,孔無霜未曾變色,可看謝景行同嶼哥兒一同出現在太極殿中,而嶼哥兒完好無損的模樣,她眼神卻微微閃了閃。 謝景行沒將一丁點兒眼神落在她身上,見太后滿臉焦急,何懷仁更是露出擇人欲噬的眼神,兩人嘴里都拼命喊著士兵救人的話。 謝景行忍不住揚了揚下巴,笑道:“兩位,先看看你們身后?!?/br> 太后和何懷仁俱是莫名,可他們也看見了顧紹弘面上驚駭欲絕的神情,心中升起不妙預感,連忙轉過頭。 他們同時看到了互相砍殺在一起的士兵,兩人眼中滿是震驚,“怎么會?” 安庭軒將手中長刀點在地上拖著往前行,刀尖劃過大理石的聲音響起,在太后和何懷仁驚駭的眼神中,他緩緩道:“真是多虧你們這般沉不住氣啊,不然我手下的兄弟們,也不知得在宮中躲到何時?!?/br> 肅殺的聲音方才落下,他便提刀殺進了人群之中,而緊隨他身后的御林軍也都橫刀向敵。 第226章 濃稠的血腥味伴隨著急促的呼吸聲,穿透了整個太極殿。 安庭軒揮舞著長刀在人群之中穿行,所過之處,他的敵人盡皆身首異處。 嶼哥兒滿臉擔憂地扶著泰安帝,視線跟隨著安庭軒的身影在人群中穿行,在滑過對面一道人影時,他眼神暗了暗,還是吩咐身邊一直緊緊跟隨他的護衛,“去將孔無霜和秦姑娘帶過來?!?/br> 不論他如何揣測孔無霜的想法,孔無霜方才確實并沒有與太后等人狼狽為jian,甚至還明確地表現出了對顧紹弘和太后等人的厭惡,就算不說這個,她與秦姑娘都懷著孩子。 為首的護衛高聲應道:“是。”便示意身后兩人越過人群將孔無霜和秦姑娘護衛過來,只是將人遠遠隔在了另一邊。 謝景行眼角余光在嶼哥兒身上繞過一圈,笑了笑,才又將注意力放到對面,他雖不與其他人近身搏斗,可精神力也不是吃素的,在己方人危險之時,他可以盡力相護。 謝景行尤其關注著安庭軒,他大膽地隨意沖進人群中砍殺,招式大開大合,每一刀都帶走一條人命,可亂刀砍死老師傅,萬一誰刀劍不長眼地劃在他身上,到時他受傷了,嶼哥兒又得傷心。 安庭軒注意到只要身邊有人將刀劍對準他,就算他一時松懈,沒防備注,刀劍就在砍上他身體之前便已四分五裂,想要傷他之人也緊隨破裂的刀身摔在地上。 如此,他更是放開了周身防備,猶如猛虎一般在敵軍中殺進殺出。 人數越來越少,順著刀口噴薄而出的血液蔓延在太極殿的地面,又被凌亂的腳步踏過,血珠濺開,太極殿一片狼藉。 不到一刻鐘,殿中還能揮刀砍動的叛軍便被全部制服,剩下的皆已抱頭撲倒在地。 安庭軒臉上血珠散低落,提著刀踏過橫尸在地的冷硬尸體,走過滿臉慘白的太后與何懷仁,眼角余光都沒有施舍給太后等人身后癱軟在地的勛貴和官員,最后,他的腳步停在了泰安帝身前。 將刀杵在地上,他單膝跪地,抬頭看著泰安帝,對視片刻,他聲音平靜,“陛下,叛亂已平。” 泰安帝抬起眼環視整個太極殿,片刻后,他抬腿走到了一旁的御座旁。 御座上濺著有血跡,魏總管連忙扯開衣袖,想將御座上的血跡擦干,泰安帝卻沒給時間讓他動作,挺直腰背直接坐了下去。 整個太極殿中唯有他一人端正肅穆地坐著,半響,他笑了一聲,明明是那般瘦削得幾乎一折就斷的身體,笑聲也極輕微,可那聲笑卻回響在在場的每個人耳中。 咆哮著,鼓動著,一直鉆到了每個人的心間,掀起滔天巨浪。 在滿室的安靜中,安庭軒自顧自地站起身。 太后早已失了方才的雍容,慘笑起來,“顧紹曄,我早該在你翅膀硬起來之前就弄死你?!?/br> 泰安帝漫不經心道:“母后這話已經晚啦?!?/br> “哈哈哈……”太后忽而長笑一聲,“是,確實晚了?!彼?。 一個又一個身披甲胄的軍士,跑進太極殿,“陛下,洪武門叛軍清理完畢?!?/br> “太常宮叛軍清理完畢?!?/br> …… “京城內叛軍全部清理完畢?!?/br> 顧紹嘉忽然動了,安淮聞緊隨其后,兩人一直到了御座之前,雙膝跪倒,高聲道:“吾皇萬歲萬萬歲?!?/br> 孔起元拍了拍身上凌亂的衣裳,踏過太極殿中滿地狼藉,俯下身,“吾皇萬歲。” 謝景行一腳踢在顧紹弘膝彎,將人按跪下去,也跪倒在嶼哥兒身旁。 大勢已去,何懷仁癱倒在地,他面前已是末路,不只是他,何家上上下下上百口人的前路都已因他之舉被全部斬斷。 謀逆之罪,何家人沒有皇室身份傍身,死罪難逃。 顧紹弘慌亂地轉頭四顧,他的外祖,他的母后,他們一定有辦法的。 可看到何懷仁萬念俱灰的神情,太后慘白得嚇人的面色,他才明白過來,他的母后,他的外祖再也護不住他了。 驀地,他對上了泰安帝撐著下巴投過來的視線,那眼神會晦澀難言,可他卻恍若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手足并用地爬過去,“皇兄,皇兄,臣弟錯了,臣弟是你唯一的弟弟,你饒了我,你饒了我。”他臉上涕淚橫流,身體劇烈顫抖著。 “饒了你?”泰安帝的語調上揚,“朕也想饒了你,可祖宗律法饒不了你?!?/br> 聽泰安帝提起律法,顧紹弘倉皇的眼神一頓,眼淚滑下,他的視線更清晰了些,泰安帝望著他時眼神中的寒意,再也沒有阻礙地直射他的面部,他委頓下去。 泰安帝勾起嘴角,“顧紹弘、太后與何懷仁與其同黨謀逆之罪辯無可辯,壓下去吧?!?/br> 一個個軟倒在地上的官員和勛貴被拉了下去,過往他們之中許多人都不曾將泰安帝放在眼里,今日,一直到他們求饒的聲音掙扎遠去,泰安帝也沒曾多施舍幾個眼神于他們。 所有叛黨中,唯有太后是挺直腰背站著走出去的,踏出太極殿門口前,她回頭看去,正對上顧紹嘉難辨的眼神,她捋了捋散至耳邊的發絲,張口道:“你贏了?!?/br> 顧紹嘉的心瞬間變得無比復雜,作為大炎朝最珍貴的兩個女子,她們互相爭斗了二十幾年,甚至在她年少之時,曾也跟在太后身邊,喚過太后一聲“母后”,誰曾想就一步步走到了今日呢? 叛黨全被壓了下去,受驚的人也請旨離殿,可殿中事情還遠遠沒結束,孔起元起身后,眼神止不住地往安庭軒身上看去。 安庭軒蹙眉,泰安帝見此情形,笑道:“首輔大人,有什么話大可直言?!?/br> 孔起元垂首一禮,隨后抬起頭,眼神直勾勾地與泰安帝對上,頜下的胡須微微顫抖著,“安……安將軍是否真乃陛下血脈?”他似乎有些猶豫著不知該如何稱呼安庭軒,最后還是遵循了以往習慣。 其實經過方才的事態發展,他心中其實已經確定了此事,可他還是想要從泰安帝口中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 所有人都將視線落在了泰安帝身上,泰安帝垂了垂眼,隨后看向安庭軒,“軒兒,過來?!?/br> 安庭軒沉默不言,腳下卻大步向前跨去,很快便站在了泰安帝身旁。 泰安的帝牽過他的手,兩人一同面對著底下殷切看著他的朝中重臣和皇親。 “軒,是他母親懷孕時寫信與朕后,我們一同確定的名,全名為顧郕軒?!?/br> “郕”正排在皇室“紹”字輩之后,在場中人無一不知。 泰安帝此言一出,無需多說。 孔起元顫抖著嘴唇,良久,朗聲道:“天佑大炎,天佑陛下。” “天佑大炎,天佑陛下。” 謝景行正混在人群之中,同其他人高聲念著同一句話,忽而,他手上傳來一抹溫熱,一只手塞到了他的掌心。 他轉頭看去,嶼哥兒笑彎的眼角中盛著滿滿的喜悅。 謝景行心頭一顫,將掌中的手握得更緊了些,結局固然皆大歡喜,可嶼哥兒在這其中受到的苦難,卻是實實在在的,他卻全然不在意,甚至還為此感到無比歡喜。 不過,這才是他的嶼哥兒啊。 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柔和,嶼哥兒轉過頭來,兩人相視一笑。 可意外總是讓人措手不及,笑意還掛在臉上,謝景行的雙眼已猛然瞪大,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慌亂,“嶼哥兒。”他迅速上前一步,將軟軟往地上摔去的嶼哥兒一把抱住。 “怎么了?”顧紹嘉立即回過頭,就見到不省人事的嶼哥兒躺在謝景行懷中,任謝景行如何呼喚也沒睜開眼睛。 心猛地一跳,她推開人群,慌亂地走近,蹲下身握住嶼哥兒的手,急聲問道:“怎么回事?方才還好好的?!庇诌B忙伸手在嶼哥兒的身上摸索著,“難道是方才被傷到了?” 謝景行原本還很確定嶼哥兒一直被他擋在后方,絕沒被叛軍傷到,甚至連血跡都沒沾上,可現在也不自信起來。 顧郕軒和安淮聞也連忙走了過去。 泰安帝急地猛起身,可他剛站起來,身體便一陣搖晃,幸虧其他人的視線都被突然發生的意外吸引,沒注意到他的異樣。 魏總管一驚,伸手扶住他,可泰安帝卻推開他的手,喊道:“快,快去叫于太醫過來?!?/br> “唉,唉?!蔽嚎偣軅}促轉身,都來不及吩咐身旁護衛,急急跑走了。 于太醫離得并不遠,與叛軍作戰難免會有傷亡,他正在不遠的偏殿處為傷員治傷,很快便被魏總管拖著跑進了太極殿。 謝景行面上還勉強撐著最后一絲冷靜,可眼神中卻是遮掩不住的焦灼。 顧郕軒一把扯過顧紹嘉和泰安帝,為于太醫讓開了路。 謝景行卻仍然緊抱著嶼哥兒,一刻不敢松手。 于太醫過來后也不多說,立即將嶼哥兒的手腕抓住,開始把脈,眉間逐漸皺起來,放下嶼哥兒手腕后,他又立即將手放在嶼哥兒的額頭上,傳來的高熱讓他眉間跳了跳。 謝景行一瞬不瞬盯著他的動作,看他面色不好,幾乎是膽戰心驚地問,“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