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節
嶼哥兒也是如此。 思緒紛雜閃過,可時間才過去一瞬,就算被逼迫到這種地步,顧紹嘉也不改長公主的威嚴,她冷笑一聲,“是本宮小看你了,本宮倒是未曾想到,你三人居然真敢升起謀逆之心,還當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面行事,看來你們這是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了?也不怕最后功敗垂成,丟了性命?” “這不是你們逼的嗎?”顧紹弘臉上閃過一抹瘋狂,“你們一開始就沒準備讓我們留下性命。” 他眼神落在護著泰安帝的安庭軒身上,眼中恨意和癲狂來回轉換。他忽而抬起手指著安庭軒,像是想要以指為利劍穿破安庭軒的胸膛,“你們這十幾年來,是一步步逼著我們往死路里去,若不是,若不是……”他忽然大笑起來,完全不像是精神正常的模樣。 太后與何懷仁都沒阻止他,甚至眼里也滲出了一抹怨毒。 “若不是我前兩日因故得知此事,怕是我與母后和外祖到死都得被你們蒙在鼓里,好一個安將軍,好一個安二公子。”顧紹弘忽然將笑一收,一字一句道:“不對,怎么會是安二公子,安將軍呢?該是大炎朝皇子殿下才對。” 顧紹嘉和安淮聞臉色都是一變,唯有泰安帝和安庭軒還是面無表情的模樣。 顧紹弘見狀,咬牙切齒道:“身為泰安帝唯一的兒子,大炎朝唯一的皇子,也該是未來板上釘釘的大炎朝皇帝,十幾年了,居然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被光明正大地養在長公主府中。” 此言一出,就算是在此等生命攸關的情況下,分立兩方的文武百官和皇親國戚都被驚得合不上嘴。 孔起元一把推開站在他面前的安淮聞,急急往前走了幾步,厲聲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莫說是他,就是謝景行也震驚了,他立即轉頭看向嶼哥兒。 嶼哥兒面色不改,眼中只有對現今局勢的擔心,顯然他早已知道此事。 嶼哥兒感受到了他關心的視線,轉頭對他柔柔一笑,笑中滿是安慰之意。 謝景行心頭一顫,手伸過去握住嶼哥兒的手掌,安慰似地輕捏。 太后越過狠狠瞪著安庭軒的顧紹弘,冷笑道:“看來被蒙在鼓里的不只是我們,首輔大人也絲毫不知啊。” 她抬起雙手輕拍,“好一出瞞天過海之計。”她又笑了笑,“你們就不覺得奇怪嗎?安庭軒與嶼哥兒一母同胞,可為何一胎生出的安庭軒自小身體健壯,才剛滿十歲就分化成了天乾,嶼哥兒卻身體病弱到連信息素都不能散發。” 她話音一頓,視線灼灼釘在安庭軒與泰安帝的臉上,“還有,你們好好看看安庭軒那張臉,幾乎和泰安地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忽而仰天一笑,“外甥似舅,好一句外甥似舅,因為這句話,哀家才會一點沒覺得奇怪。” “這么多年,哀家還真是被蒙了眼,分明安庭軒與英護侯身上找不出一絲相像的痕跡,卻與陛下這么像,哀家居然絲毫不曾懷疑其間另有隱情。”說到最后,太后的聲音幾乎響徹太極殿內外。 孔起元猛然側頭,一雙利眼在安庭軒和泰安帝的臉上來回逡巡,最終眼神落在了顧紹嘉身上,他梗著聲音問道,“他們所說是否為真?” 顧紹嘉沒有回答他,而是直直盯著對面,沉聲問道,“你們又是如何得知此事?”她往前幾步,幾乎要越過御林軍的保護圈。 雖沒明言回應,可她這句反問無異于直接承認了太后所言。 太后得意地揚起眉,“你們行事確實極為隱蔽,近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情,等到此時想再尋到蛛絲馬跡是絕不可能的。可百密一疏,怪只怪你們太過心慈手軟,當日為你和那個女人接生的接生婆,你們為何不斬草除根呢?” 顧紹嘉臉色一變,“你們找到她了?” 出乎意料的,太后居然搖頭否認了,“她早已遠走高飛,自然不可能讓我們在短短時間找到她的蹤跡,更何況在此事未曾泄露之前,我們更不可能無緣無故滿天下去尋一個接生婆。” 這時她沒再繼續往下說,而是轉頭看向了顧紹弘。 顧紹弘道:“當然是老天都不想我白白丟了性命。”話畢,他往后一揮手。 等到這時,謝景行才看到在顧紹弘幾人身后不遠處,有一個身穿桃紅衣衫的女子被兵士護在中間。 在顧紹弘示意下,女子怯怯地走到了顧紹弘身旁。 顧紹弘一把攬住她的肩膀,“雙兒,這事情能被我們得知全是你的功勞,你同他們說說,他們是如何敗露的?” 那名為雙兒的女子,柔柔地抬起眼對上了顧紹嘉凌厲的視線,可眼角余光卻落在了不動如山的泰安帝身上,很快,她又低垂下眼睫。 泰安帝看見她后眼中閃過一抹微光,嘴角似乎往上挑了一下,可眨眼不到的時間便又恢復了原樣,就算有人看到他的動作,也只當是眼花了。 被太極殿所有人注視著,雙兒似乎有些害怕,她往顧紹弘懷里擠了擠,被顧紹弘安慰地輕拍肩部,才鼓起勇氣道:“奴家姓秦,名雙兒,乃是晟王侍妾。” 顧紹弘早已被剝奪王爵,可此時卻沒人將注意力集中在雙兒口中的晟王侍妾一說上,只恨不得讓她快點繼續,好為他們解答心中疑惑。 顧紹嘉眼神微凝,想起什么,臉色一變道:“當初那接生婆的丈夫便是姓秦,你與他是何關系?” “他是我爹。”雙兒聲音細柔,可在幾乎落針可聞的太極殿中,也足以讓每個人都聽清楚,“當初我繼母,也就是為長公主殿下接生的接生婆被護衛護送回來后,因是大半夜,他們以為我睡著了,交談之時沒避著我,不小心被我全聽見了。” “我才知那次繼母離開好幾日去接生的對象就是長公主殿下,長公主殿下對我繼母有恩才會尋她參與到這等絕密之事中,可到底事關重大,繼母聽了殿下的安排,也不想因報恩丟掉性命,就準備連夜離開京城。” 顧紹嘉凝眉,“她沒帶你一同離開?” 雙兒點點頭,“我只是她的繼女,爹在繼母生下弟弟后便因故離世,繼母能帶我生活便已是難得,要離開逃命之時,自然不愿再多個負擔。” “不過她也并不是完全沒管我,她給我親娘送了一封信,讓我娘第二日將我接了回去,還給我留了銀子。” 見雙兒將話扯開,顧紹弘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可他還是按捺著性子,溫柔道:“雙兒將你聽到的你繼母與護衛交談之語再與大家說說。” 雙兒溫順地繼續道:“那護衛在我繼母收拾東西時,曾囑咐她絕不可透露那次她不只為長公主殿下接生,當夜還為另一位女子接生的事。” “且讓她牢牢記住,長公主并不是只誕下了一位小哥兒,而是因大夫沒有診斷出她腹中雙胎,身體負擔過重,才早產誕下了一對雙胞胎,分別是一個漢子和一個小哥兒。” 話已至此,在場眾人皆都明白了事情原委,這世上還有誰能讓顧紹嘉拼上性命還不顧腹中胎兒身體為之早產,唯有泰安帝。 再加上安庭軒與泰安帝的長相,實情已是彰明較著。 第225章 顧紹弘臉上揚起得意的笑容,“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們絕不曾預料到你們行事這么隱秘,居然只是因為一個小女孩兒被揭穿。” “上天垂簾,雙兒才入了我后院,也讓我有緣得之你們十幾年前就布下的這滔天巨網。” 可謝景行有一點想不通,既然這位秦姑娘早在小時就已知道此事,看顧紹弘對秦姑娘的態度,想來秦姑娘進入晟王后院也有了一段時間,且頗受寵愛,為何到此時才將此事說出? 顧紹嘉沉默片刻,視線落在羞怯地垂下眼眸的秦霜兒身上,問出了謝景行心中疑惑,“你為何此時才將此事告知顧紹弘?” 秦霜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又抬眼看向顧紹弘,得到他肯定的視線后,才道:“我只是一個平民弱女子,無論是長公主還是安將軍,都是我絕不可能接觸到的人物,隨著年歲日長,我已逐漸淡忘了此事。就算后來因緣際合之下入了晟王后院,也只在后宅一畝三分地待著,日日所見不過是后宅上方狹窄的一片天,而心里眼里全都是我的丈夫。” “加上我當時年少,才不過三四歲,印象也不深刻。長大后又得晟王殿下寵愛,日子過得平順,這不過是小時發生的一件小事,早已藏在了記憶深處,平日里自然不會提起。” “前兩日會突然提起此事也是巧合。”說到此處她溫柔地笑了笑,方才一直緊張的抓著裙擺的手抬起,輕輕的放在小腹上,“我懷孕了。” 謝景行眼皮跳了跳,大概已知曉后續,怕是秦姑娘不只是忘記了這件舊事,許是連拋下她的繼母都已記不清模樣。 可差就差在秦姑娘的繼母職業乃是接生婆。 秦姑娘現在懷孕了,作為肚中孩子的母親,她當然會滿懷期盼,孩子生下來是如何?是男孩、女孩還是小哥兒? 而孩子要生下來,自然少不了接生婆的參與,這不就與秦姑娘的繼母聯系上了嗎?就算秦姑娘對繼母的印象不深了,可定然不會忘卻繼母乃是接生婆,再由她繼母回想起此事便更是順其自然。 “哈哈哈……”顧紹弘得意的笑聲再次響起,“因為這個孩子的到來,你們隱藏了近二十年的秘密,就這樣巧合地被我們揭穿了。” 他伸出手,一手輔扶住秦霜兒的后腰,一手蓋在秦霜兒的雙手上,輕柔地拍了拍,“真是個好孩子,更是本王的福星。” 秦霜兒側首看向晟王,甜蜜一笑,然后才捂著肚子又退回了原處。 顧紹嘉冷眼看著他二人動作,待顧紹弘復抬起頭時才冷聲道:“這便是你們造反的緣由嗎?” 她眉眼間籠罩著一層寒霜,可眼里確實呼之欲出的怒火,“若不是太后娘娘當初欺人太甚,不止給陛下下毒,讓他不能處理政事,更是將陛下后宮牢牢把持住,不許陛下擁有子嗣,我們也不會出此下策。” 她冷哼一聲,“若是軒兒在后宮出生,怕是早已經尸骨無存了。” “又有何用呢?你不惜以自己親子體弱為代價護住他,可老天終究是站在我們這邊,今日過后,他還是留不下性命。”太后也不甘示弱地冷嘲道。 安淮聞也上前一步,“這里可是站著滿朝的文武百官和皇親國戚,你們就算殺了我們,到時登位又如何能堵住全天下的悠悠眾口。” 太后臉上笑意更濃,“這就不勞侯爺cao心了。” 顧紹弘卻勾唇一笑,“無論我們后果如何,總比丟了命強,至于我上位之后如何應對百姓們的口誅筆伐?”他眼中滿是自信,“歷史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只要堵住你們這些人的嘴,事情如何還不是任由我們言說。” “混帳。” “亂臣賊子啊!”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老臣就等著你們被全天下百姓唾罵。” 顧紹弘眼睛微瞇,“那時候的場景,諸位中怕是許多人都再也見不到了。” 一直站在后方,不出一語的何懷仁這才向前,老態龍鐘的雙眼中閃現出許久未見的精光,“諸位要知識時務者為俊杰啊,若是有人愿意棄暗投明,日后大家還是同朝為官的同僚,若是執迷不悟,老夫也只能狠心了。” 可在他的話說完后許久,都不曾有一人踏出一步。 何懷仁的眼皮經不住歲月的侵蝕,早已往下耷拉著,可此時他看著對面往日攜手談笑的同僚們時,卻遮不住眼中的狠厲。 顧紹弘本應該等泰安帝支撐不住因身體破敗而亡,才好名正言順登位,可在得知安庭軒乃是泰安地資質的現在,他們已等不及了。 恰巧京營左指揮使攜部下出京訓練,簡直是天賜良機,若是錯過這次機會,就輪到他們下地府去抱頭痛哭了。 謀反又怎么樣,只要將泰安帝與安庭軒斬盡殺絕,再將顧紹嘉和安淮聞除去,剩下的不足為懼。 到那時,整個大炎朝唯一還擁有直系皇室血脈的唯有顧紹弘,成王敗寇,能坐上皇位的,自然只剩下顧紹弘。 至于謝景行,也不必除去他,只要軟禁起來,期刊自然就能被他們握在手中,再寫幾篇新聞通過期刊傳遍大炎朝,等到事情塵埃落定,民間的風向,不也任由他們抉擇嗎? 何懷仁愉悅地抬高了嘴角,順勢,他的眼神落在了孔起元的面上,“首輔大人,你我同僚幾十載,歷經三朝,以后我還是想與你繼續同朝為官的。” 他伸出手向后攤開,隨后,一直隨在他身后的張文進將托在手中的明黃圣旨放在了何懷仁手中。 何懷仁拿著甚圣旨往前兩步,期盼地看著孔起元,“孔首輔,這乃是陛下傳位的圣旨,只差蓋印了,以往都是您帶著圣旨去尋陛下蓋印,不若今日也依此規矩?” 太后眼波流轉,目睹孔起元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卻巧笑道:“對了,瞧哀家這記性,居然忘記告知首輔大人一個好消息。” 謝景行心中升起不妙的預感,若他沒記錯,孔起元的孫女便是顧紹弘的正妻。 “我兒后院可不止秦姑娘懷孕了,您的孫女無霜也懷孕了。”太后眼中閃過勢在必得,“無霜可是我兒的正妃,等弘兒登基后她便是皇后,她腹中的孩子若是漢子,自然便是嫡子,日后再被封為太子,便是這大炎朝除了我兒外,萬萬人之上的存在。” 這下連顧紹嘉和安淮聞都忍不住變了臉色。 可在這時,一直注意著顧紹弘的謝景行卻發現在站在顧紹弘身后的秦霜兒驀然抬起了頭,眼中是藏不住的驚訝。 雖然她很快垂下了眼眸,可謝景行心中卻升起了一抹怪異之感,“秦霜兒為何會這么驚訝?若是擔心她腹中胎兒的地位,眼中該不只是驚訝,還有忌恨和擔憂才對,可那雙眼中除了驚訝之外,找不到分毫其他負面情緒。” 而在其他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泰安帝卻是眉頭一跳,而一直扶著他的魏總管臉上更是掩飾不住的詫異。 死寂在太極殿中蔓延開來,何懷仁等人眼神中幾乎是篤定,篤定孔起元權衡利弊后會站在他們這方。 孔起元方才還稍顯激動的面色逐漸變得平靜,他站得筆挺,身高與何懷仁相差無幾,可看著何懷仁的眼神卻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 在沉靜之中,他輕輕一笑,語聲淡然,“老夫乃是大炎朝的首輔,先帝的托孤之臣。”這一句話像是什么也沒說,又像是將孔起元剖析得徹底。 泰安帝抬眼定定看他,眼中滿是復雜,可很快又垂下眼,唇角微微向上一勾。 十拿九穩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何懷仁漸漸沉下了臉,可很快笑又回到了他臉上,只是顯得有些猙獰,“看來我是勸不動您了,正好,無霜就在偏殿,我現在就讓她過來。” 孔無霜進來時,兵士們為她讓開了一條道,而她走到晟王身邊前,正從謝景行身邊路過。 只一眼,謝景行便認出了面前這個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子,原來她便是孔無霜。不過兩人只接觸過一次,謝景行并無其他感覺。 可嶼哥兒卻是眼神一凝,想起方才兩人見面的場景,他之所以會一直到了平度殿才準備出手,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孔無霜的話。也就是他有防身的能力,若是他是尋常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哥兒,就算謝景行來得及時,他怕是也要受一番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