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
再看周圍的巷子,倒是同他在通州府所在的巷子類似,只是通州府一條巷子左右街坊加起來足有二十幾戶,而這里的每條巷子也就六扇大門,也就是說,一條巷子才六戶人家,從進到這條街開始,望進去的每一條巷子都是如此,看來京城人家的宅院比通州府的院子大上不少。 原以為泰安帝賞賜給他的那座五進約十畝的宅院會那么大,是因為乾安街都是長公主這種皇親國戚住的才會如此,畢竟一整條長街,就那么三、四座宅院,能不大嗎?雖然他還沒進過長公主府,不過想來也知道,長公主府的府邸怕是比他那新家大了不知多少。 而現在看到此處巷子中的情況,表明不只是乾安街,應是京城人家的宅院都是往大了修建的,內城如此,外城也一樣。 等到了地方,謝景行對了一下地址,確定后便上前叫了門,很快被一個臉熟的侍從迎了進去,是原來在通州府時在蕭南尋身邊曾見過的人。 蕭南尋聽見聲音,也從里面走了出來,蕭父友人租的是小二進的院子,和通州府謝家的小院格局大差不差。 前院三間屋子,中間作大堂,兩邊作廂房,邊上另建了有一間灶房,里院看著比外院大不少,不過謝景行只是在看蕭南尋從里面出來時掃了一眼,沒多看。 倒是外面他正站著的院子不小,足有通州府謝家整座宅院大了,只是光禿禿的,里面只有些樹葉掉光了的殘枝,也看不出是些什么品種。 蕭南尋剛搬進來,還沒來得及收拾好,連待客的茶盞茶壺都是蕭家侍從翻箱倒柜現找出來的。 謝景行沒太注意侍從的忙亂,而是略帶著些擔心地看著蕭南尋,覺得他有些神思不屬。 剛才看他從里面走出來時,謝景行就覺得他神色間有些微妙,現在靠近后就更是明顯,同他說話時,蕭南尋得反應兩息時間才會回應,謝景行可從未見過他如此。 前幾日蕭南尋都還正常,現在會如此表現,謝景行看了正用水桶打水準備燒水泡茶的侍從一眼,猜測應是與他有關。 謝景行對蕭南尋并不多客氣,直接就問道:“蕭兄今日好似有些心不在焉?” 蕭南尋一愣,就連在廚房里燒著水的侍從聽見這話,手上動作也是一頓,臉上甚至浮出一抹心虛和和擔憂來。 謝景行眼看著蕭南尋眼中情緒閃動,似怒似怨,片刻后,看向他扯出一抹笑,“謝兄無需擔心,就是家中長嫂得了一個孩子,只是生產時受了些刺激。” 謝景行家中雙胞胎就是早產而來的,當然知道孕婦受刺激后生孩子有多么危險,眼中劃過擔憂,回想起周寧生產時的情況,心顫了顫。 蕭南尋知他會擔憂,不待他再關心,就道:“不過好在本就該是那兩天的預產期,長嫂身體也不錯,母子平安。” 謝景行放下心,道:“那就好。”又安慰道:“既然如此,蕭兄也莫太擔心了。” 蕭南尋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張了張嘴,最后頹唐地垂下了眼。 謝景行覺得蕭南尋的表現有些不對勁,好像并不是擔憂,神態中總有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意味。 兩人正沉默無言間,院門又被砰砰敲響了,正在往茶壺中摻水的侍從連忙將手在身上擦了擦,急步跑去將院門打開。 謝景行和蕭南尋都有些疑惑,他們二人都在此,還有誰會來尋蕭南尋,兩人忽然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了同一個猜想。 人進院門前,先是一道聲音先傳了進來,“蕭兄,你可真不夠義氣,明明說好的要同我們一道,結果跟謝兄一樣,早早就一聲不吭地到了京城,還害得我們好找。” 無論蕭南尋方才心中如何想,聽到這道聲音,他先是與謝景行會心一笑,然后朗聲道:“孟兄還是這般快人快語。” 等到這時,孟冠白、寇準規、呂高軒和丘逸晨四人的身影才從侍從讓開的身體旁顯露出來,看過來時,猝不及防地見著蕭南尋和謝景行兩人居然都在,四人面上都露出驚喜之態,本以為今日只能見到蕭南尋,沒想到謝景行也在這處。 舊友重逢,自然是好一番敘舊,謝景行和蕭南尋可是被孟冠白和丘逸晨好一番埋怨,兩人一唱一和,句句不離二人拋下友人獨自離開通州府。 這次確實是謝景行兩人理虧,謝景行和蕭南尋都是再三道歉,才讓孟冠白和丘逸晨放過了他們不辭而別一事。 接下來,謝景行才有功夫詢問他們為何不在安平會館。 經孟冠白訴說,謝景行和蕭南尋才知道孟家長輩早在孟冠白考中秀才之前,展露出讀書天分時,就對他抱有重望,不止在鄉試貢院所在的明州府購有房子,就是在京城,孟家也未雨綢繆,許久之前就買下了一套宅院。 若說明州府的房子,孟家做生意時還能去居住兩日,孟家在京城卻是沒有生意的,那套房子純粹就是為了讓孟冠白科舉時能更方便,真乃是一片拳拳愛子之心。 直到來京城之前,孟父才同孟冠白說起此事,孟冠白也才知道,原來這么早之前,家中長輩就對他抱有如此大的期待,可他天性樂觀,心大,倒也不覺得有壓力,高興卻是少不得的。 雖然他有了住的地方,卻不愿獨自一人另住,他這般愛熱鬧的性子,自然要讓幾位友人同他一起。 一到京城,他們便與商隊和其他安平省的舉人分開,先去了孟家宅院,這也是謝景行去尋人卻未尋到的原因。 至于他們能知道蕭南尋的住處,是因為他們與孟家侍從一道來的京城,自然熟悉,孟家侍從在路上就與他們言說過此處位置。 這不,他們剛安定下來,便來尋人了,沒想到的是,居然一下尋到了兩個,不用另跑一趟。 等孟冠白一口氣說完,端起茶杯喝水潤喉時,謝景行卻是望向了一邊的寇準規,今日到真是有些奇怪,蕭南尋和寇準規這兩個一向沉著穩定的人居然都有些神思恍惚。 蕭南尋今日顯得心不在焉,卻是明顯偏向灰暗的情緒,可寇準規卻有些不同,雖在聽他們說話,時時不時卻會帶上一點莫名的憂慮,可卻不單單只是擔憂,有時還會不由自主露出些笑意,他方才便想問了,只是一直在等孟冠白的話說完。 又看了片刻,見寇準規表現果然有異,謝景行才疑惑問:“寇兄今日好似有些不同以往。”直覺發生在寇準規身上的事情不是壞事,謝景行臉上帶上了些調侃,盯著他嘴角還未落下的笑容。 聽他這么一問,本還在同蕭南尋言說前來京城路上所遇趣事的孟、丘二人立即停了話頭,臉露糾結,而呂高軒則是露出了莫名的笑容,顯然都是知道原因,可三人都沒有回話,有志一同地轉頭看著寇準規。 寇準規沒有收斂臉上的神情,眼中甚至還閃過一絲溫情,“謝兄還是這般敏銳。” 謝景行挑挑眉,等著他接下來的話,果然,寇準規說了一個好消息,“涵哥兒懷孕了,我從通州府出發時,已經快四個月了。” 謝景行難得驚訝地瞪大眼睛,雖猜道許是好消息,可沒想到居然是這樣大的喜事,和蕭南尋對視一眼,齊齊道:“恭喜寇兄,恭喜涵哥兒。” 可沒想到寇準規卻露出一抹擔憂之色,“涵哥兒懷著身孕,我卻來了京城,不在他身邊,真是不太放心。” 孟冠白三人臉上幾乎是同時露出“又來了,我就知道”的神色。 孟冠白更是拍了一下大腿,“寇兄,來京城的路上,我們已經安慰你許多次了,從通州府出發時,連涵哥兒都比你干脆,往日也看不出你是這般婆婆mama的性情,你家中人和涵哥兒家中人不都去了通州府照顧他,好幾個人呢,又是有經驗的長輩,難道你還擔心涵哥兒會出事不成?” 丘逸晨也道:“我覺得有你家中長輩在,可比你在家陪著涵哥兒靠譜多了。”說完還很沒有讀書人風度地翻了個白眼,顯然也不是第一次說這話了。 就連呂高軒都露出了無奈的神情。 第172章 這么多年,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到夫郎懷孕時,做丈夫的緊張到這般程度,要知道寇準規甚至都動過放棄此次會試的心思,還是他們同涵哥兒一起勸了又勸,才將他勸來了京城。 就算如此,在來京城的近二十日的行程中,寇準規一改往日遇事波瀾不驚的性情,心情波動極為劇烈,時而高興,時而憂心,鬧得他們都跟著緊張,安慰了他許久。 可等到了京城,寇準規居然還是如此情況,他們卻已經被他弄得不將他這般變化放在心上了。 寇準規也知道他的狀況有些不對,但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心情變化,只得煩累幾位友人了,雙手抱拳沖著孟冠白三人拱了拱手。 謝景行有些驚訝地看了兩眼寇準規,說道:“我原來曾聽人說過,在妻子或夫郎懷孕時,做丈夫的可能會出現‘父性焦慮’,或許寇兄便是如此。” “父性焦慮?”孟冠白幾人面面相覷,他們可從未聽說過,就是深知自己表現確實有些不對勁的寇準規都弄不明白原因,自然緊緊盯著謝景行,想求得一個答案。 “父性焦慮”是謝景行前世曾在網絡上了解到的一種情況,他將記憶中知道的相關事情說了說:“就是妻子或夫郎懷孕時,丈夫太過擔心而影響到了身體反應,出現的一種不由自主的焦慮。” 接著,謝景行笑了笑,揶揄道:“寇兄這般表現還算是好的,我可曾聽說過,有嚴重的甚至會出現孕吐的情況,寇兄只是情緒起伏大,起碼不影響寇兄參加會試。” 這里的人都是漢子,自然不可能懷孕,可他們卻都曾見過懷孕的女子哥兒的,自然也見過孕吐是個什么情況。 這下除了謝景行,其他人都眼神怪異地看向寇準規,腦中不經浮現出一個畫面:寇準規待在貢院號房中,一手拿著毛筆寫著試卷,卻隔三差五地用另一只手捂著胸口,孕吐不止。 只是想象,他們便不由自主打了個寒磣。 就是寇準規,眼神都跟著放空了一瞬。 良久,蕭南尋最先停下了離譜的想象,清咳一聲,這一聲咳嗽仿若響徹在眾人耳邊,成功將其他幾人拉回神。 孟冠白立馬叫道:“謝兄,你這是在嚇我們吧?絕對是的。”還自我肯定似地點點頭,孕吐不都是女子和夫郎才會存在的情況的嗎?怎么可能發生在漢子身上呢? 謝景行看他們的表現,攤了攤手,“你認為我是嚇你們的,那便是吧。” 孟冠白登時齜牙咧嘴,可也知道謝景行不會在這樣的小事上忽悠他們,既然會如此說出來,定然是真曾聽說過的。 可那也太過離譜了,若是日后發生在自己身上……孟冠白猛地搖了搖頭,不敢想,不敢想,當機立斷轉換話題,“謝兄,聽周叔么說你來京城是因為嶼哥兒,不知嶼哥兒家中事情可已解決了。” 一旁丘逸晨也立即看向謝景行,想到離開時,時夢琪在他面前耳提面命的話,跟著道:“夢琪知道后很是擔心,來京城時,讓我得到消息后一定寫信告知于她。” 呂高軒也道:“婧雪和嘉哥兒他們也很是擔心,只是都不知嶼哥兒家中住址,想送信來京也無法,此時都在等著我們送消息回去呢。” 嶼哥兒同時夢琪幾人做了幾年的同窗,關系一直很好,前一天還在一起做紙鳶的小伙伴,第二日就不見人了,他們當然擔心,可卻同謝景行一樣,當時他們也都找不到人,自然無從得知嶼哥兒為何離開? 后來得知嶼哥兒家中有急事,他們自然急,可他們要么是女子,要么是哥兒,不像謝景行,想來尋人便來尋人,只能將擔心放在心中。 這不,孟冠白幾人來京城參加會試,都還身負尋人的使命。 情勢逆轉,這下輪到謝景行和蕭南尋臉色古怪了,蕭南尋眼中笑意明顯,看向謝景行,少有地露出一副看熱鬧的神情,有這幾個朋友插科打諢,他總算是將心中煩緒壓回了心底。 丘逸晨幾乎是立即察覺出不尋常來,狐疑地道:“莫非還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內情不成?” 孟冠白被丘逸晨一提醒,也覺出不對來,雙目炯炯,視線在謝解行和蕭南尋之間來回游移,蹙起眉,摸著下巴一臉篤定地說:“你們兩人之間絕對有事,快說,可不能瞞著我們,你們拋下我們獨自來京城也就算了,要是再有事情瞞著我們……”他故作一副兇狠樣,從鼻子里發出了兩聲威脅似的哼聲。 孟家侍從又打水又燒灶,一連串地忙碌之后,終于將泡好的茶端了上來,為他們一人倒了一杯茶。 幸虧冬日嚴寒,茶涼得也快,現在倒也入得了口,端起茶盞微微呷了一口茶,蕭南尋抬起頭,“這可得問謝兄了,我可無事瞞著你們。”可話音一落,他臉上神色就微不可查地一頓,將手中茶盞放回桌上,垂下眼掩飾住了神情變化。 不過因為他的話,孟冠白幾人都將目光投在了謝景行身上,沒注意到他的異樣。 謝景行半響沒開口,并不是想要隱瞞,今日他才在餃子攤上聽說了金匾城和嶼哥兒的事情,以他的猜測,不出兩日便會傳遍京城,甚至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傳遍大炎朝。 蕭南尋只憑他三言兩語就能猜出大概,丘逸晨平日里雖和孟冠白一樣大大咧咧,可卻有著不亞于蕭南尋的敏銳,更何況還有呂高軒和寇準規,就算謝景行此時不說,等他們哪日在京城聽過別人談論,也能弄明白事情真相。 只是事情太多了,一時不知從何說起,謝景行張了張嘴,難得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蕭南尋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只看他現在表現,便知謝景行此時狀況,轉頭看向已經想要催促的孟冠白,“你們來京城時,可曾聽說過紅衣大炮?” 孟冠白這下來了興致,幾乎是手舞足蹈地說:“當然聽說過,早在來京城之前,還同天下商行商隊一道時,就已經有所聽聞了,今日為了找你家租下的這院子,一路尋過來,也聽不少人提起過。”說著臉上露出神往的表情,“可惜未能一睹紅衣大炮真容,不知到底是何等神兵?” 寇準規卻搖搖頭道:“道聽途說未免失真,傳言總有夸大。”他們一路過來,聽說的有關紅衣大炮之言未免也太過離奇。 “可開山裂石”、“恍若神雷降世”……寇準規聽著旁人所言,屬實無法想象,“這等具有驚天神威的武器怎可能經由人之手造出來,若是真造了出來,制造之人怕不是神仙下凡,不然怎能弄出這個我們連聽都未曾聽聞的武器出來。” 蕭南尋聽得寇準規之言,微勾起唇,抬手一指謝景行,“紅衣大炮是否為真?威力到底如何?這世上想必沒人比謝兄更清楚了,你們若想知道,只管問謝兄便是。” 此時正好一陣風刮過,他們坐在大堂中,衣衫被風撩起微微蕩開,蕭南尋才搬過來,家里什么都不齊全,自然也是無炭的,就算今日日頭好,被風一刮,幾人也是一個激靈。 孟家侍從本來一直站在蕭南尋身旁,等候吩咐,此時也覺得寒冷,走出大堂往外望了望。 大堂中,其他人都望著謝景行,眼含疑惑,更有驚訝,覺得蕭南尋所言仿佛蘊藏著某些他們不大敢想的含義,一時心中激蕩,都沒說出話來。 靜默中,孟家侍從走回到蕭南尋身邊,“二少爺,大堂中寒氣浸人,幾位公子想必也覺得嚴寒,我去外面買些炭回來,燒個炭盆,也可以暖暖腳。” 蕭南尋點點頭,“去吧。” 元寶左右看了看,覺得他站在此處也無事,便跟著孟家侍從一起出門了,也可以看看能不能幫上點忙。 直到院門合上的聲音傳來,孟冠白才小心翼翼地道:“莫非紅衣大炮與謝兄有關不成?”話雖已說出口,可他心中還是不信的,他未免太過異想天開,謝兄一個練了這么多年弓箭,到現在都還會脫靶的人,一看就不像是會玩弄兵器的人,更遑論制造兵器了,怎么可能會與紅衣大炮有關?想到此,孟冠白干笑兩聲,“別搭理我,我亂說的,肯定不……” “可……能……”眼看著謝景行點了頭,最后兩個字從孟冠白口中輕飄飄地說了出來。 眼睛猛地瞪大,他幾乎是從凳子上跳了起來,“真與你有關?” 有這么不可思議嗎?謝景行被他的表現弄得哭笑不得,連方才因寇準規所說“神仙下凡”升起的微微羞恥感也被他這一出弄沒了,甚至有心情調侃道:“不若你去拉兩個京城的百姓,問問紅衣大炮到底與我有無關系?” 賞賜的圣旨都頒到安平會館去了,他已在賞賜的宅院里住了這么些日子,他乃紅衣大炮設計者一事早就不是秘密。 蕭南尋也跟著饒有興趣道:“不用跑太遠,你直接出門去到對門人家,隨意尋兩個人便能問到答案了。” “你……你……”孟冠白顫抖著手指著謝景行,一時語塞到說不出話。 丘逸晨眼神怪異,忍不住拍了一下旁邊桌子,“你們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是個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