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
平日里他雖不害怕老鼠,可覺得老鼠到處鉆,身上病菌極多,反正是退避三舍的,絕不可能用手腳去碰。 他沉默良久。 寇準規和蕭南尋幾人一直在旁聽著孟冠白的講述,其他人都沒有多關注謝景行的神態,心里都好奇答案呢,唯有蕭南尋仔細些,他看著謝景行臉上肌rou微微抽動的模樣,靈光一閃,試探著問:“謝兄,你的號舍號是?” 謝景行這次終于答話了,從嘴角里憋出幾個字,“天字零一號。” 孟冠白就要跨過院門的腳忽然一拐,正好踢在了門檻上,控制不住身體,整個人一下就沖進了院門里,眼看著就要往下跌去,幸虧呂高軒走在他之前,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才避免他跌得鼻青臉腫的狀況發生。 孟冠白沒顧得上自己方才就快要憋個狗吃屎,身體都還沒穩住就立馬轉頭看上了謝景行,雙眼瞪大。 其他人先是被他弄地一驚,等反應過來,俱是眼露驚訝看向謝景行。 丘逸晨更是驚訝地出了聲,“謝兄,你就是昨晚那位獨斗碩鼠的猛士。” 獨斗碩鼠?這又是怎么傳出來的?他不就是踩了幾腳,運氣好恰好將老鼠踩在了腳下嗎? 孟冠白轉身繞著謝景行轉了幾圈,嘴里發出嘖嘖贊嘆的聲音,“如果是謝兄的話,倒是不奇怪了。” 他捏了捏謝景行硬實的手臂,然后問其他幾位身旁友人,“難道你們還曾見過有哪位讀書人日日同謝兄這般勤學苦‘練’嗎?” 其他人秒懂,這“練”當然指的是謝景行練那些怪模怪樣的功夫。 其實他們雖然沒說,可他們都覺得謝景行練的那些慢悠悠的功夫看著有些奇怪,也不像是有什么用處,除此之外,他們有時去謝家尋人時,還會見到謝景行將雙手撐在地上,然后撐起、落下,撐起、落下的,更不知那有何功效? 反正孟冠白回去偷偷跟著謝景行的動作試過,他只能做十個撐落便堅持不住了。 要是謝景行知道他們將八段錦和太極八卦掌以及俯臥撐稱之為怪模怪樣的功夫,心中該是無處吐槽的。 也幸虧他不知。 為了避免傳言越傳越荒唐,他只得將昨日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還特意點出來老鼠的大小可沒孟冠白形容得那般大。 不說還好,配上他面無表情的臉,昨晚發生的事情在其他人聽來可太過有趣了,不愧是謝兄,這種事情都能遇見,而他的反應也真是不同常人。 孟冠白忍不住猛拍桌面,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我回去遇到嶼哥兒,定要同他說說,謝兄可真是將他看得極重,鄉試這樣的緊要關頭,居然連試卷都比不上他親手所做的八寶珍呢。” 就是不茍言笑的寇準規和蕭南尋也忍不住揚起了嘴角,謝景行本是無奈看著他們,良久,想想他昨晚的舉動,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一群參加完了人生之中至關重要的鄉試一關的讀書人,都笑得很是愉快,只覺未來一片坦途。 而在遙遠的邊境,金匾城,眼前看起來也是一片喜氣洋洋。 十三日前,京里派來的魯將軍在又一次大炎朝軍隊與戎人士兵的交鋒中,出乎意料地親自砍下了戎軍大王子的人頭。 士氣大振的同時,也為現在蝸居在金匾城的守邊城百姓和牧家軍報了仇。 守邊城被破、牧大將軍和其兩子全部戰死,盡皆是由于戎人大王子率兵造成。 原本守衛守邊城,現在則是負責守衛金匾城的牧家軍終于有了些士氣,他們現在的人數只余原本守邊城未破時的一半。 為了護住守邊城的百姓轉移,也為了阻攔戎人繼續攻破金匾城,其余的弟兄都戰死了。 現在牧家軍中官階最大的便是全通海,全通海是牧大將軍收編的孤兒之一,從小被牧大將軍帶在身邊長大,在十幾歲時就進了牧家軍,作為其中一個小兵。 他腦子不夠使,可沖鋒陷陣卻很是勇猛,牧大將軍又不是那等會吞下手下士兵功績的將軍,他官職升得挺快,現在已是正五品武德將軍。 而守邊城被破當日,也是陸大將軍下令,讓他護著守邊成百姓前往金匾城,他才得以存活下來。 可他待牧大將軍亦師亦父,牧大將軍戰死,兩位牧小將軍也沒有活下來,若不是還剩下牧家最小的一位不滿十歲的小公子和將軍夫人,他真是恨不得孤身去同戎人拼命。 京城派來的魯將軍他本是看不上的,可現在卻幫他為牧家人和牧家軍所有弟兄報了仇,他現在倒是對魯將軍有些刮目相看。 前幾日戎人二王子派人過來言道想要同大炎朝軍隊握手言和,魯將軍同意了,他就也未曾提出反對意見。 今日午時過半,戎人二王子就會派遣使者過來商談相關事項了。 全通海大步從魯將軍暫且落腳的府邸里走出來時,耳邊還回響著魯將軍的話語,“此次戎人會攻打大炎朝邊境全是戎人大王子的主意,現在罪魁禍首已伏誅,而今金匾城中本就已容納了原本的居民,再加上守邊城過來的百姓,現在已快物資皆盡。” “兩方百姓之間還時有沖突,若是再不想辦法,早晚內部矛盾就會爆發,還是要盡快返回守邊城才好。現在戎人二王子主動來商談,正是個好機會。” 全通海腦子雖笨,可他卻也知道近日金匾城的情況,牧大將軍在世時,就曾同他說過,他會是一個好士兵,卻不能當一個好將軍,像這種出謀劃策,制定計劃的事情他玩不來。 而這位魯將軍能將戎人大王子砍殺,應是心有謀算的,他也認為能兵不血刃地回去守邊城,不再另添傷亡該是件好事。 他懷念守邊城了。 全通海鋼硬的臉上有絲激動,他得去同將軍夫人商談一番,牧將軍和兩位少將軍的尸骨還在戎人手中,他們得趁此機會將其要回來,也好讓他們早日入土為安。 身旁路過一名青少年人和好幾位士兵,他只是掃了一眼,這位青少年人是同魯將軍一同被派來駐守金匾城的,可自從來了之后從未上過戰場,他心中不屑地想:“就是個來混個軍功的,那些京城里的勛貴子弟不一向如此嗎?” 兩方錯身而過。 安庭軒帶著身后十位親兵站到了魯將軍身前,魯將軍一看到他就皺起眉頭。 安庭軒俊朗的臉上仍然冷厲,可話語聲卻比平日要軟一些,“將軍,戎人賊心不死,絕不可能輕易退出邊境,這次要帶著五百人來金匾城,怕是有其他打算,君子不立危墻,而金匾城百姓之性命全系于魯將軍一身,還請三思。” 這并不是安庭軒第一次勸說魯將軍了。 魯將軍將大掌拍在桌上,安庭軒雖說是大長公主和英護侯之子,可他卻是并不將他放在心上的。 此次來邊境,會將安庭軒帶上,太后的意圖他可是門清,無外乎是當做個質子,有他在手,長公主和英護侯定會投鼠忌器。 他語氣不善,“你一個毛頭小子懂些什么?” 執意道:“這金匾城有數萬牧家軍在,難道還怕區區五百個戎人嗎?” 魯將軍甚至還不屑嗤笑出聲:“你若是實在連見到戎人都害怕,今日午后的宴席你就別來了,帶著你那些親兵躲在軍帳中就成。” 安庭軒眼神更冷,可想到金匾城的百姓和奮勇拼搏的軍士,他還是開口道:“可……” 魯將軍不耐煩地揮手,“可什么可?現在我要去準備迎接戎人使者進城,沒功夫聽你胡說八道。” 這些都是他太后和戎人二王子說定的事情,牧大將軍的性命,守邊城一城之財富,以及幫二王子除掉心腹大患戎人大王子,換得他與太后掌管一部分軍權的契機,這樁買賣很是劃算不是。 安庭軒注視著魯將軍的身影消失,口頭的話還是說了出來,“可城外三十里就有三萬榮人士兵,說是護送使者,可若是真心此意想要談和,三萬士兵未免也太過多余。” 而且,安庭軒皺緊眉,使者中并無戎人二王子。 來之前爹娘已經同他說過鐵礦一事,知道太后以及這位魯將軍同戎人私下有交易,雖清楚此次和談說不定也是他們的交易之一,也如魯將軍所說,城里還有數萬牧家軍,可他心頭的不安卻如影隨形。 他身后一位親兵看他久久不動,而魯將軍早已離開,上前喊道:“二公子。” 他們說是皇帝的親兵,可卻是長公主一手訓練出來的,自然習慣喚安庭軒為二公子。 安庭軒又靜站許久,一雙和嶼哥兒長得不像,卻與泰安帝像了七八成的鳳眸里眼神銳利,最后還是做了決定,“叫弟兄們去換了衣裳,充作平常百姓,分隊守衛城門和將軍府外幾處街道。” 有備無患。 進入金匾城的戎人領頭那位,安庭軒很是臉熟,魯將軍雖不許他上戰場,可他去城墻上確是不會阻攔的,見過這位面孔許多次,乃是戎人的一位勇猛大將,幾次攻城都陪同在戎人大王子身邊。 現在看來,他該是二王子的人。 或許這能解釋為什么會帶有三萬士兵在后保護,現今戎人軍隊中除了二王子,也就這位將軍最為重要。 可安庭軒心中還是不安。 安庭軒如魯將軍而言,并未前去宴席,他一直帶著親兵戒備著。 直到入夜時分,全通海帶著手下人從將軍府出來也無事情發生,他才稍稍放下了心,只要牧家軍的人無事,事情就不會走到最壞那步。 在同一座城中相處了好幾個月,雖然沒有并肩作戰,可也都是臉熟的。 安庭軒視若不見全通海的冷面,趕上他的腳步,直言相問:“全將軍,戎人使者此次有提到為何要退兵嗎?” 他雖沒曾同全通海相處過,可卻知要與全通海這等人打交道,絕不能彎彎繞繞。 全通海在宴席上喝了些酒,而戎人使者也已同意將牧大將軍和兩位小將軍的尸骨歸還,臉上發紅,心情還算不錯,就回答了他,“此次戎人會發兵,是戎人大王子一意孤行,可現在都快入冬了,戎人再無更多糧草,現在就只想拿守邊城換回他們越冬的糧食。” 若說心中無恨,那是絕無可能的,可牧家軍只剩一半,而金匾城一直被守邊城護在其后,本身駐軍就才兩萬人,加起來也才不到七萬,而戎人兵士還有十來萬。 為了長遠之計,為了守邊城的百姓,他只得將恨意全部咽回去。 安庭軒站在軍帳大門口,手里摩挲著配在腰間的劍柄,眼中思緒交錯,難道戎人此次來言和是真心誠意的?真是他想多了嗎? 他帶著親兵轉去了城墻處,沿著階梯上了城墻,天色已晚他只能隱隱看著遠處的地平線,戎人的三萬士兵雖在三十里外,可戎人馬彪體壯,若是全力而行,半個多時辰就能到達金匾城。 手中的劍是長公主從宮里拿出來的,安庭軒知道是泰安地送予他的,吹毛斷發,乃是難得的神兵利器。 陪著他一路從京城來到金匾城,卻從未飲過血,他垂下眼眸,希望今日不會破例。 安庭軒站在城墻上,一直守到了月上中天也沒有動靜發生,就在他以為真是自己想多了時,兩位親兵面色嚴肅地跑上了城墻。 “二公子,方才魯將軍府上跑出了一位魯將軍的親信,去了軍帳,沒多時全將軍就點了兵馬從北城門出去了。” 他們現在所處的城墻面朝西方,正對西戎人的方向。 一直搭在劍柄上的手猛地握緊,安庭軒面如寒霜,“知道緣故嗎?” 另一位親兵上前道:“說是派來談和的戎人有異,被魯將軍發現了,現在正在嚴刑拷打,才知他們口中的三萬戎人乃是假的,所有戎人士兵都繞到了北面,欲在丑時從北面攻入金匾城。” “魯將軍得知后當機立斷做了決定,決定讓全將軍帶人在行馬山設下埋伏,攔住他們。”他臉上有些驚慌,若真如魯將軍所言,戎人全部士兵傾力而上,怕是今晚又得有一場苦戰。 行馬山兩邊各一座聳立的山峰,唯有中間剩一條通路,確實是設伏的好位置。 可他們知道,戎人士兵就不知道嗎? 安庭軒心中不妙預感更甚,急聲道:“全將軍呢?已經離開了嗎?” 他心中已經已經有了答案,軍帳就在靠近北面城墻不遠,親兵穿過整座城來了此處,怕是大軍早已離開。 果然如他所料,安庭軒將視線投向城外,視野里全是黑沉沉的,恍似一頭擇人而食的兇獸,正伺機而動。 第151章 安庭軒幾乎是立即吩咐身周親兵去把守住了城門兩側要道,剩下的則去圍著魯將軍府,時刻注意著魯將軍府周圍的動靜。 他下了城墻,去到了城角邊黑暗的角落之處,雙手抱臂,眼神沉厲地看著城門延伸出去的大街。 沒多久,黑暗的城內道上忽然傳來了些許輕微的腳步聲,他抬眼看去,眼神凌厲,這個時辰,城中百姓絕無可能在城中隨意亂走。 首先出現的是魯將軍的笑臉,他身后跟隨著往日能在他身旁常見到的一名親信,再之后就是穿著大炎朝軍隊軍服的身影,足有近百名士兵,可除了魯平威,所有人將頭低著,沒有露出面部,在昏暗的月光下,五官更是模糊不清。 城門是一直有衛兵防守著的,這些城衛是原本金扁城的士兵,本是受金匾城衛將軍的管轄指揮,不過在魯將軍到來之后,現在金匾城所有將士全部聽命于魯將軍,就連衛將軍也如此。 魯將軍夜半前來城門處,他們心有疑惑,城衛頭頭走去魯將軍面前,請示道:“魯將軍有何吩咐?” 魯平威只覺腰后的利刃就快要插進他的血rou,眼里閃過一絲恐懼,他強撐著厲喝道:“自然是有緊要事情,你無需知道,先開城門讓我們出去。” 城衛頭頭猶豫道:“可城中規定,這時是絕不可開城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