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還越想越是如此。 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反應。 孟冠白更是宛若抱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謝景行的手臂,雙眼射出精光,“謝兄,你可得再想想,你覺得舒方海會出什么題,你肯定已有想法了對不對?”他的眼里滿是期盼和緊張。 謝景行確實有一猜測,已經說到此處,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他順手端過一旁許是孟冠白方才飲剩下的茶,以手沾著茶液,在方桌上寫下了八個字。 第148章 八月初八一早,才剛剛到寅時,謝景行已經收拾妥當,站在院子中等著寇準規和蕭南尋。 他手里提著一個考籃,考籃里裝的東西幾乎全是周寧和謝定安準備好的,有筆墨、硯臺、防水的油布考簾,還有謝定安配好的藥粉。 當然也少不了嶼哥兒特意為他準備的八寶珍。 謝景行平日里是個很大方的人,可這次考籃里的八寶珍他是一點也沒往外分。 當然其他人也不會提,寇準規和蕭南尋考籃里東西同謝景行的差不多,唯獨不一樣的是,他們的考籃里的烤饅頭片更多,是被作為接下來幾日在貢院里考試時的伙食用的。 院子門旁站著的侍從始終安靜在一旁候著,并沒有上前來幫謝景行提東西,就這幾天相處,他也知謝景行做事愛親力親為。 寇準規和蕭南尋動作也不慢,謝景行在院子里只等了一盞茶不到的時間,兩人便齊齊出了房門。 他們和謝景行一樣,都只穿了兩層單衣,里頭一件中衣,外面一件薄薄的外衫,出院門時謝景行抬頭看了看天,還有隱隱的星光未散。 來到明州府這幾日,天氣都甚好,每日太陽準時出現,時而伴隨有陣陣微風,從不見變天,看今日天邊模樣,接下來一日應也是好天氣,就是不知后面幾日如何,希望這天氣能一直維持到鄉試結束。 參加鄉試的學子們最擔心的就是遇到下雨天氣,要真下雨了,那對所有參試學子可都是一道難關。 就算號舍完好,不用擔憂雨水從破洞里漏下來,可秋日到底不比夏季,白日日頭出來時,天氣倒算得上是暖和,可只要一到晚間,很快就會涼下來,尤其是在平日沒有人氣的貢院里,更是涼颼颼的。 參加鄉試不能穿夾層,人人都是單衣,有那體質不好的第一場考完就得受涼,后面可就發揮不出自身實力了。 若是遇到下雨,那更是咳嗽聲一大片,一場鄉試考下來,還能完好無損出貢院大門的一半也不剩。 出了院門就遇到了丘逸晨和呂高軒結伴出來,孟冠白也在前方等著,他們幾人聚到一處,管家帶著幾位侍從將他們送到了大門口。 然后才從侍從手中接過籃子,籃子里面放著這幾日管家特意吩咐廚娘烤制出來的rou干。 他做事細致,籃子大大方方敞開著,六個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油紙包放在里面,是今日一早又回過火的,正適合入口。 他親自將油紙包放進謝景行幾人的考籃中,“貢院里沒什么吃的,若是實在頂不住沒油水,可以嚼點rou干解解饞。” 他還強調道:“少爺和幾位公子放心,這些全是我不錯眼盯著廚娘烤制出來的,沒有放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管家是孟家出來的老人,自然一心為孟冠白考慮,在謝景行一行人到達明州府之前,他就已收到孟家老爺和大少爺送過來的信。 信中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要將隨同二少爺一同前來的幾位客人招呼好,尤其是謝公子。 孟家都是知恩的人,這幾年謝景行對孟冠白的鞭促他們都看在眼里,天天相處可能不覺孟冠白變化很大,可是回想幾年前,和現在的孟冠白一對比,那可是天差地別。 原本孟家老爺都以為他這二兒子能考上秀才已經到頭了,平日里懶散好玩,也沒個斗志。 可才幾年,居然都要去考舉人了,他們孟家世代行商,說不定真會出一個光耀門楣之人。 他自然極為感激謝景行,只是孟冠白和謝景行的交往是他們小輩的事情,他并未插手,不過只是去信讓管家多加照顧,倒是無礙。 孟冠白大大咧咧地拍著管家的肩,“仲叔做事我真是再放心不過了。” 他都未曾想到還有rou干這東西,喜笑顏開地將rou干往考籃里更塞了塞,這可不能掉,接下來幾日就靠這rou干吊命了,光是想想接下來幾日只能熱水就饅頭片,他就不寒而栗。 他沒注意到,其他幾人都是聽出了管家言外之意。 他們本也未曾擔心,這幾日在孟家待著,若是對他們別有用心,哪里需等到今日?只需要在他們的飯食里隨意下些東西,想要阻攔他們參加考試,那可太簡單了。 看他們都未推拒,還很是高興的模樣,管家笑得眼角紋路都深了幾分。 將謝景行一行人送上馬車,他又在門口站了站,“祖宗保佑二少爺和幾位公子此次鄉試一定要順順利利的。” 孟家豪富,馬車很是寬敞舒適,駕車的是孟家的車夫老屈,已有五十幾歲了,是個趕車的老手,馬車平穩又快速。 正是一日里最黑沉的時候,老屈身旁坐著一個提著大燈籠為他照亮的侍從。若是只他一人,并不用照亮,老屈對從孟家到貢院這段路可是再熟悉不過,閉著眼也能將車駕過去。 可他身后不止他一人,還坐著此次要參考的幾位讀書人,他很是小心謹慎,若是因為他耽擱了幾位公子的考試,他怕是要以死謝罪了,他這么一個孤寡老人,若不是孟家收留,哪有這么好的日子過? 拐過彎,大街上已經能看到不少往貢院而去的身影,平日里這時候,街上可只有巡邏的官兵和更夫,現在卻熱鬧得仿若開市了一般。 在大炎朝,一般會在京城或每個省城的都邑設置專供鄉試的考試場地,同在每個州府和縣城所設置的童生試的考試場地不同,過往謝景行去參加考試的地方就被簡單地稱之為試院或考試棚,說白了就是一間大屋子,而到了鄉試這一關,就被特稱為貢院了,貢院里是有著磚砌成的號舍的,每一位學子一間。 當然,會試也一樣在貢院里進行。 在京城,除了皇城,最大的建筑群就是貢院,而若是在省城都邑,那貢院便就是整個省城中最大的建筑群。 貢院修建的高大寬敞,在視野好的地方一眼就能瞧見,謝景行掀開車簾往外一看,便看到了街頭的貢院大門,門口已經守著有不少兵士,在燈籠的光照下看著很是肅穆。 貢院的正門也很是寬敞,不止他們正行過的這一條大街,左右幾條街都能直接通往貢院。 就算如此,馬車也很快慢了下來,來參加鄉試的學子都是這個時間趕過來,不少都駕著馬車、牛車,越到前面越是擁擠,幾乎將這條街堵得水泄不通。 老屈看著有些愁,猶豫了還是轉頭說道:“二少爺,前面走不動了。” 幾人往前一看,確實如此,不過離貢院也不太遠,要想等著馬車行過去也行,就是不知得等到何時了。 謝景行干脆一些,直接跳下了馬車,其他人也跟著下去。 孟冠白笑著對老屈說道:“屈叔回去吧,就只剩這么段路,我們走過去便是。” 老屈遲疑不定地看著前方好半天沒動一動的隊伍,最后還是點點頭,奮力將馬車掉了個頭,將車趕了回去。 見他們動作,邊上馬車、牛車上的學子們心頭焦急,干脆也學著他們跳下了車。 一行人跟著挨挨擠擠的人群往前,等走到街尾時,那里赫然立著一整橫排的官兵,他們手持粗棍,棍子橫立在胸前,將過來的人群全部擋在外面。 無關人士一律不得入內。 官兵后面縫隙中,每隔一段距離就站著一名身穿長衫的小官,應該是府衙里的不入流官員,被喚來此處充當場外執事官,專門負責考生入場事宜。 他們接過一位位考生遞過去的考票,對上號之后才會吩咐官兵將之放入。 考票并未放在考籃中,考票薄薄一張,還攸關能否參加考試,這般重要的文書都是隨身攜帶的。 謝景行伸進懷中將考票取出,遞給面前這位臉續長須的漢子。 考票說簡單點就是現代參加考試的準考證,上面有著考生的相關信息,內容也不多,他只是一掃便看完了。 隨意挑了兩個問題問詢,對上后便放了謝景行進去,謝景行又等了幾位友人,才繼續往前。 貢院大門前有一大塊平地,平地比足球場還寬大不少,眼前都是黑壓壓的人頭,謝景行提著考籃一時有些進退兩難,這他得去哪方才能找著通州府的地界。 安平省共八府,每府來的應試考生都不少,通州府參加應試的學子已差不多是最少的,只有三百多號人。 聽旁人所說,明州府可是多達兩千多號人參加鄉試,就是稍微少一點的清河府也是近兩千人,其他州府也都是一千到兩千之間的考生。 唯獨與通州府文教水平相近,一直排在安平省最末的難兄難弟孤山府稍微少些,也是三百出頭。 所有的學子加起來,已是有近萬人。聽起來很多,可是放在整個大炎朝又算是最少的了,其他府就是兩、三萬學子參加一地鄉試的情況都不算少見。 若是隨意分布也太過雜亂,還要將所有考生搜檢后放進考場,再找到自己號舍,若不管不顧,任他們隨意站在哪處,就是等到月生月落也不一定能將所有人全部放進去。 因此,來這里的考生都是按府分排的,每一個州府都有一個專門劃分出來的區域供他們排隊,只是謝景行幾人一眼望出頭,都見不到一個稍微臉熟的面孔。 正當他們決定分頭尋找時,黑壓壓的人頭前方突然傳出一聲大吼,“明州府的學子在此集合。” 就在他們站著的正前方,很快,旁邊就有不少同謝景行一般不知如何是好的學子便臉露喜悅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去了。 接著距離不遠處也傳出一聲相同的喊聲,只是明州府改成了清河府。 謝景行心下了然,看來負責學子排序的官員早已料到此種局面,心有打算。 他們并未說話,安靜等著,很快就傳來了喊通州府學子集合的聲音,在他們的后方,幾人轉身往那邊走去。 中途還遇到了好幾個來自通州府學的同窗,不過已到了就要進入考場的緊要關頭,他們也并沒有多寒暄,沉默著排到了隊列中。 等所有參加鄉試的學子全部按府排好隊,太陽已經隱隱冒出了頭,方才周邊雖有燈籠照亮,可臉都在陰影中,相互之間是看不太清楚的,等到了此時,才能從遠處看清視野范圍中學子的臉。 謝景行目觀鼻,鼻觀心,什么也不想,大腦放空,雙目無神,就這么發著呆等著進到考場中去。 可旁邊卻有人撞了撞他,是丘逸晨。 他看謝景行疑惑的眼神,對著他們身旁的隊列中擼了擼嘴。 他有時也佩服謝景行,身旁那么多灼熱的目光看著他,他居然能做到一點都不在意。 他只是站在謝景行身邊,被眼神余光掃到就感覺渾身不自在了。 謝景行其實早就有感覺,只是他并不想管,可不止左邊的人在看他,右邊的視線也不少,反正只是被看看,他又少不了塊rou,他看任他看,謝景行自巋然不動。 現在被丘逸晨一撞,他只能無奈看過去,不只有看他的,甚至還有對他指指點點的呢。 有善意的目光,一見著他看過去便拱手相對,有些開朗些的甚至對他露出一個滿臉燦爛的笑容。 可也有不少人眼中卻是明晃晃的敵意,見著這種,他更是不在意,一掃而過并不放在心上。 這世上連銀子都有人不喜歡,甚至稱之為阿堵物,他難道還能比銀子更討人喜歡不成? 至于為何會如此?他身旁的同窗為他解了惑,那日在明云茶社發生的事情可已經傳遍了明州府文人圈,他住在陋巷都已聽說,其他人更是早就聽聞了。 說話的同窗是個秉性直爽的,說起來不覺嫉妒,甚至還與有榮焉,畢竟他們可是同出于通州府學。 孟冠白這下來了興致,他可是親眼所見的,這些只是道聽途說的肯定沒他知道得清楚。 他一把攬住那人,開始唾沫橫飛地講說那日情形,他口才好,跟講故事一樣,將事情講得跌宕起伏,聽得那名學子神情連連變幻。 有感興趣的事情打發時間,等孟冠白意猶未盡地結束故事,謝景行已經走到了負責收檢的兵士面前,將考籃遞了過去。 俗話說“金舉人,銀進士”,鄉試逢子午卯酉年八月舉行,三年一試,又被稱之為秋闈、大比,取中比例約在百分之三到百分之四之間,也就是三十取一,而會試一般在鄉試次年二月舉行,中間只隔了半年,可取中比例卻比鄉試足足高上一倍,也就是百分之八、九左右。 足以說明鄉試之難。 自然,在檢查時比其他考試都要嚴格,幾乎是一寸一寸摸開了檢查,就連嶼哥兒準備的八寶粥,看著全是粉末,什么也藏不住,都被倒入了一個干凈的大碗中。 檢查的兵士并沒有直接上手,而是拿過一旁的筷子細細分檢,又將裝八寶珍的袋子仔細檢查,直到并未查出夾帶,才又將八寶珍倒回去。 其他東西也都是需要過官兵檢查一關的,等檢查完他的考籃,已經一刻鐘過去。 這也難怪需要一整日的功夫放學子們入考場,檢查得這般仔細,也多虧不止一人負責搜檢,每個州府排隊的隊列前至少都有五位官兵負責收檢考籃,像是明州府和清河府這些應試學子過多的甚至高達十人。 有的官兵眉目嚴肅,態度也不好,動作也粗魯,像是謝景行隔壁的一位官兵,他甚至將學子考籃里的饅頭都掰開揉碎了檢查,這讓學子到時該怎么吃。 那名學子敢怒不敢言,不過好在他并未將所有饅頭全部揉碎,只是隨意挑揀出兩個,見都沒有異樣就大發慈悲放過了剩下的饅頭,也保下了那學子接下來幾日的口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