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因為后面還跟著四個人,嶼哥兒要顧著他們沒有走得太快,半刻鐘過去,也才行過榕樹干的一半。 不過也足夠他將趙朝貴的話全部聽清了,他知道的在通州府學姓謝的學子就謝景行一人,而方才他是親眼看著謝景行走進校場的,那這人話中的“謝兄”就只能是謝景行了。 嶼哥兒可比通州府學的學子更了解謝景行的箭術,畢竟謝景行的射箭可以說是被他一點點教導出來的,雖然結果怎么樣大家都清楚。 這是誰?居然挑釁謝哥哥,還想要與他比試射箭,聽他得意洋洋的口氣,這是打定主意要在射箭一道上不留情面,甚至以話逼迫謝哥哥同他比試。 他心中一急,后面幾人也顧不上了,腳步輕巧地沿著樹干快步到了圍墻之下。 圍墻高度正在他的肩部下方一寸左右,都不需要像上次那樣助跑后再跳上去,嶼哥兒抬手攀住圍墻邊緣,這次熟能生巧,只是一撐便躍了上去。 跟在他身后的時夢琪眼睜睜看著他拋下了自己四人,一轉眼就到了圍墻上。 謝景行并不是好面子之人,人有所長尺有所短,他對自己的弱點了解得清清楚楚,也敢于直視自己的短處,聽完趙朝貴的話他仍面色平淡,抬步向前行了兩步,就要過去接過蕭南尋手上的弓箭。 趙朝貴看著他的動作,眼中光芒更甚,不過看謝景行這般淡然,他心中倒是起了些疑慮,莫不是與他所想不符,謝景行的箭術不是如他所想的極差,而是甚好,才會讓通州府學學子露出那般表情。 他心中興奮和疑慮交織,還沒等他細細分辨,邊上卻忽然傳來了一聲哥兒的聲音。 嶼哥兒攀上圍墻后,連口氣都沒喘就高聲叫道:“等一下,他不會與你比試。” 校場所有學子就跟說好了似的,同時轉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這個地方,這個時間,無論如何也不該出現哥兒啊! 結果大家就看到真的有一位哥兒正站在圍墻上,他們都顧不上思考這個哥兒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全是一臉懵地看著他,怎么會有這么豪氣的哥兒?居然敢爬校場的圍墻!關鍵是他到底是如何爬上來的? 然后他們才發現圍墻上的哥兒眼神正在他們之中逡巡,最終將視線落在了……他們跟著看過去,謝景行身上。 謝景行現在臉上哪里還剩方才淡然的模樣,他神色一變,一言不發,快步向圍墻走去。 兩人離得不遠,他轉瞬便到了圍墻下面,看著在上方對他露出笑容的嶼哥兒,心中說不出來的復雜。 難道是他教孩子的方式有問題嗎?他是怎么將一開始小心翼翼的嶼哥兒帶成了現在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可又能怎么辦呢?比起一開始他看到的怯懦的嶼哥兒,還是現在這樣明艷張揚的小哥兒他更加喜歡。 最后,謝景行只能無奈問道:“你這是爬圍墻爬上癮了嗎?” 嶼哥兒嘿嘿一笑,這次可不是他的主意,不過他也沒解釋,很是喜歡謝景行眼中溢滿的無可奈何和寵溺。 這時孟冠白和丘逸晨也走了過來,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謝景行不管他們,張開手道:“行了,總不能一直站在上面,跳下來吧,我接著你。” 嶼哥兒卻沒有如謝景行所愿直接跳下去,而是搖搖頭道:“先不忙。”然后回過身,抓住了身后伸出來的一雙手。 謝景行還沒來得及疑惑,圍墻上就又出現了另一個人,等她轉過頭來看向他們,這下,丘逸晨看熱鬧的神情也維持不住了,臉色劇變,聲音都控制不住得快破了音,“你怎么也上來了?” 時夢琪沒有回應他,校場的圍墻比通州府學中文清苑的圍墻還要寬,他們雙腳并在上面也是綽綽有余,剛剛站在這上面,她已經看見底下有那么多人,丘逸晨也真在這里,膽子變大了,跟著轉過身去,幫著嶼哥兒將白蘇和溫嘉拉了上來。 等潘婧雪也出現在上面時,校場里的漢子們心里已是再生不起什么波瀾了。 圍在最后的他府學子齊齊將視線投注到了通州府學的學子身上,有人忍不住問:“你們通州府的女子哥兒都這般大膽嗎?” 剛才他們針對通州府學學子之間的明槍暗箭仿似已經被他們拋之腦后,此時眼里只剩訝異與疑惑。 難道通州府的風氣都是如此嗎?若是通州府的女子哥兒都這般彪悍,他們忍不住懷疑地上下看面前這群文弱的通州府學的漢子學子,他們招架得了嗎?看著也并不比他們強壯多少! 其中一位通州府學的學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還是咽下了喉頭的話,只尷尬地笑,心里想著:“不瞞大家,我也是頭一次見。”反正他在通州府待了二十幾年,除了面前這五人,也沒見其他女子哥兒翻墻走壁的。 面前這五位女子哥兒他雖不完全熟悉,可嶼哥兒他們卻都是認識的,另外四位他們也都面熟,都是文青院的學子。 同屬于通州府學,他還是給他們留點面子吧。 他府學子看他這笑只當他是默認了,心中震撼不已。 謝景行可不知道后面一群人的交流,等五人全部站在上面后,他才又伸出了手。 嶼哥兒也很是信任他,直接往下一躍,整個人撲進了謝景行懷中。 扶著謝景行的肩膀,嶼哥兒笑顏如花,眉眼彎彎想要將這一茬糊弄過去。 謝景行確實奈何他不得,自己寵出來的也只能受著了,將他放在地上,狠狠揉了一下他的腦袋,放過了他。 嶼哥兒知道謝景行不在意他出格的行為,趁人不備伸出尾指偷偷勾了一下謝景行的手指,然后將額頭在近在咫尺的肩膀上磕了一下,才放開他,轉身面向還在圍墻上站著的四人。 謝景行本就沒有生氣,嶼哥兒這般仿若撒嬌的舉動更是讓他心軟。 丘逸晨在下面張開手,擔心地看著時夢琪,生怕她腳滑摔了下來。 出乎他預料的是,呂高軒居然也在他身邊擔心地看著上面,他不明就已,這時也顧不上追問,而是狠狠地瞪了謝景行一眼,“你快想想辦法。”他可不像謝景行那般強健,能接住一個從高處跳下來的大活人。 謝景行莫名其妙看他,“干嘛瞪我?” 丘逸晨將視線移到他身旁的嶼哥兒,然后又看回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而且不只是他,連呂高軒、孟冠白和蕭南尋都以相同眼神看了一眼嶼哥兒,顯然他們上次對嶼哥兒爬上文清苑課室的屋頂,又從屋頂上掉下來的事情記憶深刻。 謝景行這下可不樂意了,將嶼哥兒擋在身后,這群人怎么還翻舊賬的? 嶼哥兒從他身后探出一個頭來,指指旁邊箭架下面。 那里放著有幾口大木箱,木箱中裝著不常用的弓箭,也有配套的箭囊和箭矢。尤其是箭矢,通州府學學子上騎射課時是避免不了將箭矢弄壞的,需要補充時就會從木箱里拿。 丘逸晨和呂高軒動作最快,連忙過去,木箱并不是太重,他們二人完全能抬得起來,通州府學學子見狀也去幫忙。 這下,圍墻上不知如何是好的四人才順著搭建好的木箱爬了下來。 剛一下來,時夢琪就一掌拍在丘逸晨的肩膀上,“你剛才說什么了?我都聽見了,這次可是我提議的要過來,沒想到吧?”說到這個,她還驕傲地仰起頭,深覺此次他們幾人的行動又好玩又刺激。 在兩人確定關系之前,丘逸晨還能口不對心地同她吵上幾句,可兩人定了情后,許是受了謝景行和寇準規熏陶,對時夢琪他總是忍不住包容許多。 這時也只能硬受了她一掌,擔心地將她左右轉著看,連連問:“沒受傷吧?” 他們兩人動靜大,可潘婧雪卻只是默默的站在呂高軒身旁,唇角掛著一抹淺笑。 呂高軒則聲音輕淺地問:“無事吧?” 潘婧雪臉上微紅,可還是輕聲答道:“無事。” 白蘇和溫嘉早已激動地跑到了嶼哥兒身旁。 溫嘉抱著嶼哥兒的手臂,臉上滿是興奮,“真的好好玩。” 就連一向溫柔的白蘇,臉上也激動地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紅。 幾乎所有人都看著不走尋常路,突如其來地從圍墻上出現的五人,唯有趙朝貴還記掛著方才的事情。 他實在沒有耐心等這邊眾人冷靜下來,直沖沖地走過來對著嶼哥兒道:“你方才的話是何意思?謝兄為何不會同我比試射箭?” 他的話一出,所有人才記起剛剛的事情,也回想起了嶼哥兒剛剛站在墻頭所說的話。 他們看見了謝景行過去拿弓箭的動作,分明就是要與趙朝貴比試的意思,那這個小哥兒為什么要那么說? 所有人都將疑惑的視線投向了嶼哥兒,連謝景行都是如此。 嶼哥兒也沒有忘記剛才有人用話逼著謝景行的事情,之前還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可面前這人卻自己站出來了。 他從謝景行身后走了出來,擋在謝景行面前,臉上笑意還在,可是眼神卻冷了下來,話語聲淡淡,“因為他看不上你的箭術。” 趙朝貴聞言,臉上騰地升起惱意。 不等他說話,嶼哥兒卻又繼續道:“我的箭術是他教的,若是你能贏我,才配他上場與你比試。” 想起他方才所言,嶼哥兒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挑釁:“若是不服我說的話,你可以先與我比過一場,與一個哥兒比試射箭,你敢不敢?當然,你也可以直接放棄。” 嶼哥兒神色沉靜,語氣無波無瀾,從他的神色看,誰也不知道他箭術到底如何? 是在放大話逼迫趙朝貴知難而退?還是真有底氣能勝過趙朝貴? 現在輪到趙朝貴考慮是否該與面前這位小哥兒比試了,同樣的話他說來只覺痛快,可被一個小哥兒當著這許多的人放話,他卻覺得很是難堪。 就這么放棄,他心有不甘,可若是同小哥兒比試,贏了勝之不武,輸了更是下不了臺。 他臉色數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渾然未覺通州府學學子來回看向嶼哥兒和謝景行時驚詫又不忍直視的神情。 心中終于搞清楚了謝景行弓箭如此之差的原因,讓一位小哥兒教授射箭,這是一開始底子就沒打好吧?弄得現在騎射課的教官都扭轉不過來了。 而且只看謝景行的糟糕箭術,這位小哥兒又能好到哪里去?居然能有如此自信,平日里可看不出來呀?他們轉而又想,或許嶼哥兒只是外強中干也說不定?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謝景行心臟暖洋洋得像是泡在溫泉中,眼含笑意看著擋在他面前的嶼哥兒,上輩子單打獨斗慣了,這種遇難有人擋在身前替他出頭的感覺真得非常不錯。 一時之間,在場眾人氣氛詭異。 良久,趙朝貴終于做了決定,徑自轉身回到自己方才射箭的位置,看來是要繼續比試下去了。他是被自己那些武將叔伯手把手教出來的,他不信自己會輸給一個哥兒。 無論方才大家心中是如何想的,此時大家臉上都帶著看熱鬧的神情,這可比方才兩個漢子比試射箭稀奇多了! 大家自覺分成兩邊,他府學子仍然站在趙朝貴身旁,而通州府學學子則是有志異同地站在了謝景行身后。 謝景行從蕭南尋手里拿過弓箭,將其遞給了嶼哥兒,含笑不語。 嶼哥兒拿過弓箭,背對著趙朝貴一等人,沖著謝景行眨了眨左眼。 謝景行久未見過他做這個動作,愣了一下,才輕聲嘆道:“鬼靈精怪。” 緊接著,他就站立在嶼哥兒身旁,手里拿著五支箭矢,等著嶼哥兒待會兒射箭時再遞給他。 嶼哥兒并沒有立即動作,而是對著趙朝貴挑挑下巴,“我們干脆點,一箭決勝負,如何?” 趙朝貴被他淡定的語氣刺激,沒有多做考慮就應聲道:“行。” 既然這個小哥兒都不怕意外,他又有何所懼? 第142章 射箭比賽時,一般都不是只射一箭,最少也是五箭,然后取綜合成績。 原因自然是因為影響射箭的因素諸多,畢竟箭靶距離較遠,箭矢飛射去箭靶的過程中,中間會受到各種意外的影響,有時箭矢才射出去就吹過來一陣風,任你技術再高,這時也避免不了脫靶的下場。有時射手狀態不好,失手射偏了也會影響成績。 聽他同意,嶼哥兒又道:“既然一箭決勝負,我們也不必論誰先誰后,同時進行如何?” 趙朝貴當然同意。 嶼哥兒看他應得干脆,也不再多說,轉身看向前面的箭靶。 謝景行現在滿心滿眼都是要為他出頭的嶼哥兒,看他轉過身,便在手中五支箭矢中挑了又挑,想要選出長得最標致的一只箭矢。 箭矢都是同一規格,連箭矢后面的兩片箭羽都是一模一樣的家鵝翎羽,雖然五根箭矢別無二致,不過謝景行還是挑出了沒有太多使用痕跡,看著最新的一支,接著就將其他四支箭矢隨手遞給了站在他身后的孟冠白。 孟冠白雙手捧住四支箭矢,心頭莫名其妙,現在嶼哥兒只需要一只箭矢了,剩下這幾支箭矢都不配被謝景行拿在手上了是吧?非要讓他拿,又不重! 不過因為嶼哥兒的話語和趙朝貴沉肅的臉色,校場的一行人這時候都莫名其妙不再說話,神情嚴肅,四周落針可聞,他只能在心中罵罵咧咧,怒瞪了謝景行一眼,然后將箭矢乖乖拿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