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自上次嶼哥兒的話傳出,距今已過十來日,居然還有人惦記著嶼哥兒,謝景行望著提及嶼哥兒兩人的眼神越來越利。 剛剛說話的兩人覺得自己后背毛毛的,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對上謝景行視線后,驚訝一瞬,接著友好地笑了笑。 有人回道:“只憑借文考來看寧嶼是否有才華未免太過偏頗,畢竟女子、哥兒學的內容和我們是不一致的。” 那兩人愣了一下,“確實如此。” 女子哥兒雖也在府學讀書,也會學經史子集,可除此以外,他們還會學琴棋書畫,詩酒花茶,就是學習經史子集時,側重點也與他們不同,怎可通過一次文考就判定女子、哥兒是否有才。 陳夫子沒讓學子們多加討論,而是看向了謝景行幾人,看出他們臉上淡淡,并沒太將文考放在心上,道:“祝府言道此次所有人都要排名,也包括你們,切莫大意。” 眼神在謝景行幾人身上轉了一圈。 謝景行一愣,剛剛還凌厲看向提及嶼哥兒的學子的眼神變得疑惑,怎會如此,以往不都是不參與排名的嗎,他們還是童生,去與府學里那許多已經考過秀才多年的學子相比,就算他們再天才,也是比不過的。 丘逸晨、呂高軒兩人剛剛還輕松的神情頓時變得緊張,寇準規和蕭南尋本就沉穩,面上看不出太大變化,但眼神里也帶上了絲緊迫。 見到剛剛還滿是無所謂的五人現在也同他一樣著慌,孟冠白倒是愉快了,有謝景行幾人墊底,他肯定不會是漢子這邊最后的那個。 就算謝景行幾人是府試前五,他可是已經是秀才,到時他可就翻身了,哈哈哈。 不過,孟冠白好像忘了,府試前五幾乎從沒在院試中落榜的,謝景行幾人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秀才,不然也不能來府學讀書。 回去的路上謝景行問了嶼哥兒文考一事,果然文清苑那邊也下了通知。 嶼哥兒臉上有些興奮,“文清苑以往月末文考雖然也考經史子集,可那只是其中一項,還會考琴棋書畫,詩酒花茶,并且也不做排名,只是讓夫子對學子的情況心里有個底。” 此次會同漢子這邊一起排名,夫子說時,文清苑的學子也很驚訝。 嶼哥兒驚訝后卻是高興,現在他不只是和謝哥哥一同讀書,還會和謝哥哥一同考試,甚至他和謝哥哥的名字還會在同一張榜上。 嶼哥兒不禁握了握拳,他要努力,可不能差著謝哥哥太遠了。 他眼里的斗志滿滿,謝景行看出他興致高,不欲讓他掃興,甚至加了把火,“要不這次文考我們兩人比比?” 嶼哥兒高興道:“真的嗎?那是不是要有彩頭?”他小時和二哥比試就會有彩頭,二哥給出的彩頭都是些小玩意兒,而他輸了就需要幫二哥抄書,他那時也傻,什么都聽二哥的。 謝景行想了想,本就只是為了逗嶼哥兒高興,根本沒想過彩頭,看嶼哥兒興致勃勃看他,很是期待的模樣,只得臨時起意,道:“若我的名次比你低便答應你一個要求。” “好。”嶼哥兒又問:“若是我排名更低呢?” 他看向謝景行,纖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謝景行凝神片刻,在嶼哥兒緊張的注視下,緩聲道:“現在我每日接送你,若你低,那便交換,下月就由你來接送我,如何?”話語里溢滿笑意。 嶼哥兒雙眼晶亮,“那就說定了。” 他對這次的比試很是重視,這日都沒有同謝景行去謝家,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府里,想要多看看書,說不定他就贏了,到時候謝哥哥就會答應自己一個要求,什么要求都行。 看著院外高懸的圓月,嶼哥兒的臉浮出一抹羞澀,燭火映照下,他精致的臉雖還有些稚嫩卻美得驚人,可惜,除卻天上月,無人可見。 很快到了第二日,謝景行同嶼哥兒分別,兩人都是斗志昂揚。 第117章 府學的每個班級都在一處三合院子里,正對院子大門的是課室,兩邊另有兩間屋子,大小只有課室的多半大,但并沒空置,而是設置成了考棚,每次月末文考,考生就在所在課室旁的考棚里進行。 考棚里擺著長條桌案,下設一張長凳,每張桌案上都能坐下三名學子,且每位學子坐下之后中間都有差不多三尺,互相之間是絕看不到各自所寫試卷的。 不過就算挨得近些,學子之間也不會互相抄寫,畢竟府學里有規定,若是考試時發現試卷有雷同的,會將學子降等處理,若是超等廩生就會被降為一等廩生,以此類推。 若像孟冠白這種本就不是廩生的,則會記過,超過三次會逐出府學。 謝景行拿著筆墨硯臺等在考棚外,看著經過夫子檢查后進去的學子,他們依次落座,每張桌子坐滿三人,才會去空的桌子,并不隨心所欲。 文考規定,每張長桌不能只坐一人或兩人,且文考時所有步驟都同鄉試一樣,只帶筆墨等進入,不得帶任何書籍,這都是為了訓練學子們對鄉試的適應性。 謝景行被陳夫子從頭到尾檢查了一番,進了考棚,他離先進來的寇準規、蕭南尋幾人并不遠。 寇準規幾人心里自有一股豪情,作為府試前五,他們也想要和府學的學子們比比,他們和秀才能有多大差距,皆是興致勃勃想要同府學的其他學子比拼一場。 倒是弄的孟冠白緊張起來了,他怎么覺得他這幾位好友都很是認真。 若是此次他比謝景行五人的成績都低,那他真是白白讀了這許多年書了。 無論是坦然、期待還是緊張,時間一到,陳夫子與另一位夫子帶著試卷進了考棚。 試卷樣式同上次文考試卷一般無二,謝景行先在試卷面上寫上了班級和姓名,才翻開卷子。 題目有點難度,四書、五經義各一道,分別是“而莫知之辟也”和“神人以和”,分別出自《中庸》和《尚書》,每題需寫二百字以上,另有一道五言律詩題。 謝景行費了一番腦筋,在規定時間內寫完交了上去。 回去時,嶼哥兒走在謝景行身邊,走路都閑不下來,時不時歪頭看他,眼角眉梢彎出些謝景行看不太懂的意味。 “這般高興,看來完成得不錯。”夏日黃昏,清韻河上飄著數不清的游船,慢悠悠地在河水中穿行不息,不少人攜伴帶侶暢游在清韻河上。 嶼哥兒臉上揚起一抹驕傲的笑容,“我都寫完了。” 出考棚時,時夢琪忍不住抱著嶼哥兒的手臂哀嚎,她雖是來了府學讀書,可她真不擅文,也就是來府學混時間,加上話本讀多了,喜愛話本里那些翩翩讀書人,想順便在府學里挑選一位如意郎君。 她家里一兒一女,大哥比她年長十多歲,她是父母老來得女,家里人寵得很,她突然說想來府學讀書,家里也順了她的意,想方設法將她送來了府學。 可是來了府學才知道,原來哥兒和女子是單獨在文清苑讀書,和漢子完全分隔開,平時想見一面都難,她不止沒有找到合意的人,居然還得經受考試這一磨難,她真是欲哭無淚。 溫嘉艷麗的臉上也滿是委屈,挨著白蘇不愿說話,他擅音律和繪畫,這次考試居然讓他作文,還得寫兩百字以上,他都快頭禿也沒湊齊四百字。 嶼哥兒和白蘇無奈對視一眼,他們兩人在作文一道都不弱,不懂他們的委屈,不過作為朋友,他們也只得連聲安慰。 除了時夢琪和溫嘉,文清苑多數人也是滿臉委屈和不愿,有本事就讓漢子同文清苑這邊比琴棋書畫,詩酒花茶,憑什么要讓自己與漢子比寫詩作文呢。 也不知道高知府知道自己了解到文清苑有十數位女子、哥兒也在府學讀書時,當然更重要的是嶼哥兒也在文清苑讀書,一時興起讓他們同漢子一同參考,還一同排名,招到了文清苑這邊絕大多數學子的反對,還惹了他們這般不高興,該做何想法? 畢竟他初衷是想看看嶼哥兒讀書如何,長公主是盛名享于京城的才女,英護侯又是憑自己實力考中進士的英才,聽說嶼哥兒自小就開始讀書,也不知是否青出于藍? 他作為一府之首,總不能無緣無故去文清苑看嶼哥兒讀書如何,只能出此下策,等下次他同安兄回信時,也能同安兄提及一番嶼哥兒的現狀,報答英護侯和長公主為他除掉仇敵,又提攜他的恩惠。 嶼哥兒可不知高知府的想法,自然也就不知他才是導致文清苑眾女子、哥兒要參加此次文考的罪魁禍首,所以他在其他同窗連連小聲抱怨時,還能維持一幅面上淡淡的模樣,等到了謝景行身邊,只剩他二人時,他才在臉上帶出些高興來。 謝景行自然知道嶼哥兒的實力,畢竟他二人是一起同祝世維學習的,雖然嶼哥兒不用學做八股文,也未曾寫過八股文,可在謝景行學習八股時,他也是在一旁聽著的。 而據他一直以來的觀察,每次祝世維讓嶼哥兒上他那里choucha學習時,嶼哥兒從未答不上來過。 此前他就認為,若是嶼哥兒能同他們一起參加科舉,應該也是能榜上有名的。 再說,嶼哥兒作為長公主和英護候的兒子,自小在京城長大,又不遠萬里來了通州府,有時也會隨著黃娘子一同處理天下商行的事情,眼界可比許多學子更寬,說不定成績還能更好。 第二日是休沐日,謝景行幫著周寧忙了半日生意,下午帶著嶼哥兒和雙胞胎沿著清韻河逛了一圈,很快就到了第二日。 嶼哥兒就連帶著雙胞胎一起玩時,都有些心不在焉,明顯很是期待這日的排名,兩人在去府學的路上,話都沒多說幾句,謝景行就被迫不及待的嶼哥兒拉到了府學門口的告示欄處。 告示欄處還圍著有幾位其他的年輕學子,應該也是才過來的住在府學外面的學子,本就住在府學齋舍的學子早早就看過了。 見謝景行二人過來,其中還有一位是哥兒,另幾位學子拱手對他們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嶼哥兒這才拉著謝景行走近告示欄,眼里既緊張又期待,開始在告示欄上貼著的名單里找尋他和謝景行的名字。 謝景行年紀不大,進學日短,才來府學也不過一個來月,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并沒有從名單的前面看起。 只是已到了名單前,他無意中還是掃了一眼排在前面的十來人的名字,第一、二名謝景行并不認識,但排在第三位的赫然是孟道全。 而上次同孟道全爭論,貶低天外居士的歐通海卻已經排到十幾位之后去了,他曾聽孟冠白說兩人原來在伯仲之間,看來這人是受了上次的影響,也不知道歐通海能不能知恥而后勇,在日后振奮努力,再與孟道全一爭長短。 沒有多想,謝景行將視線投去了名單的最后,排在末尾的幾人明顯是女子的名諱,謝景行沒有多看,視線往上逡巡,首先映入眼簾的熟識之人居然是孟冠白。 謝景行眼里閃過一絲意外之色,孟冠白怎么會是這個排名,居然比他們都差? 孟冠白再如何吊兒郎當,可畢竟早已考中秀才,近日也與他們一同苦學,名次怎么會這般低? 掩下心中的疑惑,謝景行繼續往上看,接著是丘逸晨和呂高軒,兩人一前一后緊挨著,丘逸晨在上。 然后才是寇準規,再往上數兩人就是嶼哥兒了,他和嶼哥兒中間隔著蕭南尋。 平日探討學問時,對其他幾人的學力都有所了解,他與寇準規等幾人的排名倒是沒有出現意外。 這邊嶼哥兒也看到了排名,飛揚的眉眼變得無精打采,嶼哥兒轉頭看了一眼謝景行,眉眼間都帶著失落,“謝哥哥,我輸了。” 腳尖忍不住在地上碾了碾,心里所有打算都落了空,整個人仿若烏云罩頂,垂頭喪氣。 謝景行看他像遭受了重大打擊,恨不得一個人窩在角落里偷摸抹眼淚的樣子,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腦袋,“行了,雖然排名比我低,可你的成績也不差。” 這樣都還不高興,那幾位比被嶼哥兒名次更低的學子不得痛哭流涕? 嶼哥兒被他安慰,努力提了提精神,謝哥哥說的對,他同謝哥哥相差也不遠,中間只相隔一人,那不就說明他和謝哥哥差不多,下次努努力他說不定就能勝過謝哥哥了。 而且,嶼哥兒悄悄抬眼看了看笑得溫柔的謝景行,就算他提出了心底那個要求,謝哥哥說不定還會嚇著,現在這樣也挺好的,謝哥哥除了會這樣看他以外,對其他女子和哥兒可以說是視而不見。 其實他也不用太著急,他看謝哥哥根本就是缺了根筋。 面前的小哥兒明明剛剛還低落著,現在卻又緊緊盯著他,眼神渙散,好似已經魂游天外,可看著他的眼神中卻隱隱帶著一絲哀怨,謝景行忍不住點點嶼哥兒的腦袋,“想什么呢?” 嶼哥兒回神,撇撇嘴,想到考試之前他和謝景行設置的彩頭,嶼哥兒道:“那接下來一個月就不用你來接我了,我去接你。” 謝景行怔了一瞬,轉而笑道:“這下我也能享受一下被人接送的待遇了。” 嶼哥兒點頭,愿賭服輸,不過,嶼哥兒眼睛微微轉了一下,由他接送謝哥哥,對他來說反而更像是獎勵,說不定他是大炎朝第一個會接送漢子的小哥兒呢,雖然只有一個月,他也很開心了。 第118章 將小哥兒哄高興了,謝景行心情很好地走進了課室,腳步輕快。 等到他將書從桌上翻出跟著同窗們誦讀時,才覺出今日似乎少了些什么,他疑惑往孟冠白看去,平時他一進課室孟冠白不就會湊過來嗎?今日怎會這般安靜? 旁邊的孟冠白正低著頭,臉上面無表情,并沒讀書,書本翻開放在桌上,可卻并不是旁人所讀文章的那一頁,他甚至都沒張口,眼睛雖直直地盯在書頁上,卻并未聚焦,顯然是在神游天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冠白平日表現的樂天又豁達,臉上時時刻刻都帶著笑意和玩世不恭,今日這幅表現顯然不對勁,而且是極為反常。 情況一直持續到了上午放課,他們用完午時去藏書樓的路上,孟冠白居然一反常態,連話都沒有同謝景行幾人多說幾句。 就是淡漠的蕭南尋、寇準規也忍不住和謝景行交換了兩個眼色,丘逸晨和呂高軒更是時不時將擔心的目光投在孟冠白身上。 丘逸晨最沉不住氣,忍不住走到了孟冠白旁邊,問道:“孟兄,你家中是發生什么變故了嗎?” 丘逸晨年紀小,在他看來,能讓他露出如此情態的也只能是家里人了,由己及人,他才有此一問。 孟冠白一直心不在焉,被他問話,才恍然回神,搖頭道:“我家中一切如常。”之后又不再多言。 謝景行皺了皺眉,他當然知道孟家一切如故,畢竟前幾日徐白薇還來過謝家,陪著雙胞胎玩了半上午,哄地雙胞胎樂呵呵的。 “那你今日為何如此反常?”謝景行干脆直言相問,與孟冠白打交道,就不能彎彎繞繞的,得直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