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放下碗時,張嬸子看著碗說:“這謝家人真是實誠,微甜湯圓味道這般好,量還大,都夠我家漢子飽腹,才只要九文。” 要知道一般漢子在街上吃面條餃子,花費十文也只能說是不餓了,可不一定能吃飽。 長桌案上的湯圓越來越少,很快就只剩下了小半,有來湊熱鬧的看著桌案上少了那么多,店里食客們臉上也都是滿意,也進了來。 已經送走了幾撥人,店里還是滿的,謝景行看著店里再無空桌,歉意地說:“要不幾位先等等。” 張嬸子聽見,大聲道:“不用等,不用等,我們吃完了,到這里來。” 她連忙起身,將位置讓了開,何嬸子和衛氏也是一樣的動作,還順手拉了一把毛嬸子。 只是張嬸子孫子孫女吃得慢些,碗里還剩著,她們便站在旁邊,等著她們吃完。 謝定安過去將碗收了,好去院子里洗干凈。 幸虧院子里有井,洗東西方便,要是去街上擔水回來,他們幾個人還真忙不過來。 將新進來的客人引到張嬸子幾人空出來的空位上,謝景行對張嬸子道:“多謝。” 張嬸子擺擺手,“這有什么好謝的,讀書人就是多禮,你快去忙,我孫子孫女他們也快吃完了,再給你將這邊也空出來。” 桌子空出來的一方剛好夠來的兩個人坐下。 最后幾口吃完,張嬸子和何嬸子帶著家里人,到了柜臺前結賬。 張嬸子一對孫子孫女也對小白好奇,他們家教好,只用眼睛渴望地看著小白,沒有直接動手。 嶼哥兒還是充當收錢童子,只不過這次不止他一人,旁邊一左一右坐著雙胞胎陪著他。 將銅板收過來,分著兩堆放到雙胞胎手里,讓他們耍著玩。 看著面前兩個小孩眼巴巴地看著小白,嶼哥兒將小白往前推了推,“你們想摸摸嗎?可以摸摸的,但是不能扯它的毛,它會痛。” 兩小孩登時便笑開了,高興地伸出手,將手輕輕地放在小白毛茸茸的身上,慢慢地來回順毛。 毛嬸子撇嘴,一個畜生有什么好摸的? 從懷里掏出錢袋來,數了三遍,才將手里的七文錢遞給嶼哥兒。 在嶼哥兒數銅板時,還拿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生怕自己多給了。 嶼哥兒這次沒將錢拿給雙胞胎,而是直接扔在錢箱里,“剛好七文。” 然后轉頭看著張嬸子和何嬸子,“幾位嬸子下次再來呀。” 何嬸子點頭說:“下次一定來等,我家漢子和兒子回來也讓他們來嘗嘗。” 今日她兒子說是要去和同窗游園吟詩,一早就出門了,漢子是酒樓的賬房,每日都得去做工,出門自然也早,今日是沒口福了,只能下次得空再來。 張嬸子道:“你看我家孫子孫女都吃的挺著小肚子了,下次不來說不定他們還得找我哭,是不是呀?”低頭笑看著自己的一對孫子孫女。 兩小孩道:“好吃,我明天再來。” 周寧在一旁笑道:“行,我明日給你們一碗再多加兩個。” 張嬸子連忙說道:“可別,這一碗就夠他們吃了,再多兩個肚子非得撐破不可。” 大家都笑,不止他們,連店里其他聽著的食客也樂了。 這個店家買賣做的實在,量足味道好,價又不貴,以后可以多來。 店鋪里一派和氣。 唯獨毛嬸子翻了翻眼睛,又看向了一旁抿著嘴跟著笑的謝若。 長得可真好看,又是哥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小孫子,將他推了推,趁著眾人沒說話,毛嬸子高聲說道:“那明日我孫子也來,到時讓我家孫子同你們家小哥兒多玩玩,大家都是一個巷子的,關系親近,說不定哪日他們就看對眼了,到時候親上加親不是更好?” 剛剛還熱烈的謝家湯圓鋪頓時變得極為安靜。 謝景行臉上笑容一收,眼神冷厲,看向毛嬸子,冷聲說:“嬸子是在說笑嗎?” 周寧臉上親和的笑意也垮了下來,不悅地看向這邊。 毛嬸子同他不熟,這還是第一次見著,她怎么就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謝定安端著洗凈的碗出來,鋪子里落針可聞,他有些奇怪,可看著謝景行和周寧甚至嶼哥兒臉上都掛上了不高興的神情,就算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也沉著臉大步走了過來。 張嬸子和何嬸子等人臉上的笑也掛不住,千防萬防,偏偏要出門時沒防住。 一把扯過毛嬸子,“你是得癔癥了嗎?什么話都能說。” 毛嬸子一把甩開她們,“說話就說話,別拉拉扯扯的。我怎么就癔癥了?一個小哥兒,早晚不都得嫁出去,都是一個巷子的鄰居,這常常玩到一起,說不定小哥兒就看上我家小豆了。” 說著腆著臉又轉向謝家人,“這離得也近,到時候嫁進我家門,回娘家也方便不是?” 看著這么大一家店面,生意也好,到時她家若真和謝家攀上了親,自己孫子上學,謝家看在哥兒的份上,不也得出把力?毛嬸子心里的小算盤打得響亮。 謝若懵懵懂懂的,可是他卻知道毛嬸子說的小哥兒是他。 被毛嬸子滴溜溜的眼睛看著,謝若心里毛毛的,忍不住往嶼哥兒懷里縮了縮。 嶼哥兒將謝若攬在懷里,臉上滿是怒意,拿手捂住了謝若的雙耳。 毛嬸子不經意對上嶼哥兒的眼睛,眼神凌厲,嚇得她心里一咯噔,連忙移開視線,這小哥兒長得好看,怎么卻這般嚇人? 不再看著嶼哥兒后,毛嬸子眼睛轉向了謝景行,不知是真看不懂別人臉色,還是裝看不懂,對上謝景行的冷臉,她居然還笑了笑。 謝景行平時總是帶笑的臉上,此時猶如罩上了一層寒霜,雖說毛嬸子一直都在自說自話,這里聽到的人沒幾個會當真,可是若有閑言碎語傳出去,真將謝若同她家的小孫子牽扯上,謝景行能嘔死。 周寧將手里的勺子往鍋里一扔,顧不得濺上來的開水,走上前就想要和毛嬸子攀扯攀扯。 謝景行一把攔住他,和這種人攀扯只會糾纏更深,她說不定還會越說越起勁,打蛇打七寸,他非得讓這老婆子以后見著他家的人都躲。 嘴角往上勾了勾,謝景行道:“毛嬸子許是有所不知,我謝家的女子哥兒沒有往外嫁的,只會招贅,就是招上門婿也得挑,不是誰我家都能看上眼。” 周寧被他一攔,冷靜下來,他撲上去同這老太婆撕扯,說不定還順了她的意,現在聽著謝景行的話,明白他想說什么,嘴里跟上,“我家秀姐兒就是招贅的,上門婿無父無母,進門時還帶著家里房子、十來兩銀子和一匹馬做嫁妝,你家小孫子能不能上我家門,到時候還得看他條件攀不攀得上。” 周寧不屑地看了兩眼毛嬸子,“要是我那侄女婿有你這樣子的奶奶,我們可不一定樂意。” 謝定安也弄清楚發生了何事,本就冷厲的臉更是面色鐵青。 毛嬸子聽了他們的話,肩膀開始急劇地聳動,氣急敗壞地罵:“什么貨色?不就是一個小哥兒?也敢讓我孫子上門。” 謝定安眉宇間罩上一層兇悍之色,將手里的碗砰地一下放在桌案上,幾步走到毛嬸子面前。 毛嬸子還欲胡攪蠻纏,可謝定安一站到她面前,看著比她高了兩個頭還有余的謝定安,忍不住就往后退了兩步,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想要干什么?還想要動手不成?府衙可是離這里不遠,到時候兵士們往這里巡邏,非得把你抓起來不可。” 謝定安卻不管,一手扯住她的胳膊,直接將她拖去了門外。 毛嬸子嘰里呱啦地直叫,“來人啊!殺人了!” 謝定安將她往地上一扔,“滾。” 毛嬸子摔在地上,發現謝定安沒有再動手,才沒再叫嚷,心里還是害怕,手撐著地往后挪了幾步,遠離了謝定安。 徐小豆眼睜睜看著奶奶被拖出去,又被扔在地上,害怕地“哇”的一聲哭出來,跑出了謝家店鋪,沒敢往謝定安面前過,而是繞了一大圈,轉身往自己家跑去了。 好...好嚇人!他要回家里去躲著,再也不來這里了。 毛嬸子眼睜睜看著自己疼愛的孫子從她面前跑過去,看都不看她一眼,連忙站起來,色厲內荏地說:“想得美,我家小孫孫是絕不可能給人當上門哥婿的,小門小戶的還想要招上門哥婿,我看到時候你這小哥兒就砸在手里吧。” 嶼哥兒將雙手捂得更緊,眼里怒火直冒,盯著毛嬸子橫rou顫抖的臉,恨不得燒出個洞來。 謝景行大步走在門口,“這就不勞你cao心了,我家小哥就算在家里養一輩子,我也養得起!” 毛嬸子哼哧哼哧地喘著氣,鼻孔一張一合,看著周圍人群,想找個站在自己這頭的人,為自己幫幫腔。 周圍所有人全跟看笑話似的看她,對著她指指點點的。 邊上忽然路過一位頭上包著藏青色布帕的年輕婦人,婦人看著不像三十歲,打扮樸素,從謝家店鋪門前路過時,低著頭也不東張西望。 毛嬸子卻仿佛找到了臺階下,幾步過去扯住那年輕婦人,“殺千刀的,你一大早往哪里跑了?害得你婆婆我一個人在這里被欺負。” 年輕婦人被她扯地偏過了臉,面白無rou,看著五官是清秀的,卻像是被生活磋磨的只剩一層皮掛在臉上。 “婆婆,我去買菜了,不是說今個兒小叔子回來,讓我今日多買些菜回來。” 她手里拎著一個大的竹籃,竹籃里確實放著有rou有菜,也只有小叔子回來時,婆婆才會給錢讓她去買些新鮮的菜和rou回來。 被毛嬸子揪著胳膊,她也不閃躲,只嘴上細細地解釋。 兩人很快拐入旁邊的拐角。 好好的開張日子卻遇上這么個老虔婆,謝景行冷眼看著毛嬸子慌里慌張的背影進了巷子里。 沒有熱鬧可看,鋪子里的食客便安心地繼續吃碗里的湯圓。 何嬸子“呸”了一口,“還以為謝家是軟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活該。” 張嬸子也道:“寧哥兒別生氣,那老虔婆就是這副性子,這次在你們這里吃了虧,下次絕不敢來了。” 謝家人都承兩位嬸子的情,送了兩位熱心的嬸子出門,謝家店鋪里生意還得繼續做。 雖然鬧了這一出影響了幾人的心情,不過,看著湯圓一個個被賣掉,周寧臉上又重新回復了笑容,干嘛把這個老虔婆的話放在心上,他家糯糯用得著那不相干的人去cao心嗎? 就像景行說的,糯糯就是養在家里一輩子又如何?周寧的干勁甚至更大了,要養著糯糯,他們還不得多掙些錢。 謝景行還是低估了府城人民的消費,不過是巳時三刻,桌上的湯圓便已快賣光了,還有人陸陸續續地過來。 還剩中午和晚上沒賣呢。 周寧現在干勁正足,肯定是不愿關門歇業的,謝景行看著人不多,周寧也忙活的過來,便招呼嶼哥兒進門準備去再搓些湯圓出來。 嶼哥兒帶著雙胞胎跟著進了去內院,小白在桌上伸了個懶腰,跳下柜臺,也跟了上去。 白狐在府城也稀奇,還這么聽話,店里留下的幾個食客不錯眼地看著小白消失在門內。 門被關上后,他們才紛紛回過神。 謝景行從房檐上拿了幾塊臘rou下來,放在了案板上。 雙胞胎就在院子里玩,嶼哥兒湊到他面前,看他拿過了菜板,趕忙去將一旁的菜刀也拿過來,“謝哥哥還生氣嗎?” 謝景行接過菜刀,先將臘rou拿去一旁洗干凈,“她都被嚇成那副樣子,我還生什么氣?讓她自己回去慪氣去。” 小白一直跟在嶼哥兒腳前繞來繞去,嶼哥兒還用腳將它撥到一邊,好奇問:“謝哥哥真準備為糯糯招贅啊?” 謝景行道:“這當然得看糯糯的想法,剛那都是為了將那婆子逼走說的話,他現在才這么小,想這些還太早了,不到十八歲,我是不可能考慮讓他結親的。” 嶼哥兒驚訝地瞪大眼,“十八?” 大炎朝一般十三、四歲就得說親了,晚點也拖不過十五、六歲。 謝景行點頭,他這還是考慮了大炎朝的習俗,不然他得說二十二歲,華夏國家法定結婚年齡,男二十二,女二十,糯糯是小哥兒,可在謝景行看來也是小男娃,二十二歲沒毛病。 嶼哥兒呆立片刻,謝哥哥到底是哪里來的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難道那個華夏就是十八才能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