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木棍本來也不太干凈,又在泥土里混了幾圈,泥沙還刷刷往手上去了不少。 他的手可干凈不到哪兒去,往臉上一抹,臉上瞬間便多出了好幾道泥土印子,可他卻恍然未覺,專心致志地找蚯蚓。 雙胞胎一人都找了兩三只,他一只都還沒找到。 那邊謝景君又找到了一只,手指捏著,轉過來想要給嶼哥兒放著。 嶼哥兒注意到他的動作,將捏著大樹葉的手遞過去,謝景君將蚯蚓往里放,視線卻一直落在他的臉上,看了又看。 嶼哥哥怎么臉上東一道西一道的,難道這樣好看?謝景君眼睛一亮,看了看自己的手,“啪”地往臉上一拍。 “嘿嘿”,現在自己也和嶼哥哥一樣了。 嶼哥兒剛好轉了一下頭,看向另一邊,錯過了他的動作。 謝景君高興了,幾步跑到謝若面前,指指自己的臉,又指指嶼哥兒的臉,傻笑著將兩只臟手糊在謝若臉上。 謝若都還沒反應過來,全程一臉懵,就讓謝景君往他臉上蓋了幾個臟乎乎的手指印子。 他只愣了一會兒,很快明白過來謝景君在他臉上干了什么。 謝景君在謝若這里,從來都占不到什么好處,只有謝景君吃虧的,從沒謝若吃虧的。 謝若看了看自己的手,雖然臟,可謝景君的臉本就不干凈,抹了跟沒抹也沒區別。 謝若想了想,扔掉手上的木棍,捧起旁邊被他扒到一邊的泥土,走到謝景君身邊,一揚手,嘩地一下全部灑過去,登時,謝景君滿頭滿臉都是泥土。 愣了一下,謝景君才甩了甩腦袋,泥土便順著滑下去,弄得滿身都是。 謝若報復回去后,轉身準備拿回自己的木棍,回去繼續挖蚯蚓。 可謝景君卻以為謝若是在跟他玩兒,也將自己的木棍甩去一邊,抓起土就扔了過去,嘴角咧開大大的笑容。 嶼哥兒反應過來時,泥土大戰已經變得有來有回了。 “小篩子,糯糯,快停下來。”嶼哥兒立即過去,想要阻止。 雙胞胎手小,抓土時手是張開的,扔出去時,手一放,土飛出去一半,剩下一半全部落在了自己頭上。 現在,兩個人的模樣都已經不能看了。 以為他也是想要過來玩,謝景君可開心地扔了一把土到嶼哥兒身上,很離譜的是,謝若居然也跟著謝景君動作。 很好,現在三個都是臟臟包了。 蚯蚓是再也沒功夫挖了,嶼哥兒好不容易才讓兩個孩子停了下來。 看了看雙胞胎的樣子,再看一眼自己月白色外衫上的痕跡。 嶼哥兒無言片刻,最后“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謝景君和謝若也跟著笑。 謝景行過來時,入眼的便是三個人的笑臉。 謝景君還是那副憨憨的樣子,謝若笑得無邪,臉頰上有一個若隱若現的淺窩,甜得人心都要化了。 陽光從樹葉間灑下來,落在嶼哥兒精致的臉上,圓圓的貓眼彎成月牙,笑臉落在謝景行眼里,不知是他臉上的光燦爛,還是他的笑更燦爛。 愣神片刻,仿佛被感染般,謝景行臉上也浮出個溫柔的淺笑。 自家這三個孩子怎么看著都這樣傻,可得看好了,千萬別讓人拐了去。 “你們這是鉆進土里找的蚯蚓嗎?還是去地里打了幾個滾?”謝景行伸出手,將雙胞胎頭發上粘著的泥土往下拍。 “我們玩。”謝景君立即回答,甚至想要蹲下身,再抓一把土示意給謝景行看。 謝景行提起他,“行了,不用演示了,等回去之后,看阿爹怎么收拾你們。” 要將雙胞胎收拾干凈,一個時辰都打不住頭。 嶼哥兒心虛地將眼睛移開,他好像有那么一點點責任,沒有將雙胞胎看好。 站起身,等著回去再洗刷吧,這一時半會兒的事弄不干凈了,仔細看了看雙胞胎的眼睛,幸虧沒弄到里面去,不然有他們哭的。 “嶼哥兒。”謝景行將注意力轉向了旁邊一直沒說話的人。 “嗯。”嶼哥兒又將視線移回去,看向謝景行直視他的雙眼。 小孩子不都這樣嗎?雖然剛剛還是兩個干干凈凈的小團子,只被他帶著一會兒,就變成了小臟包,謝哥哥應該不會介意……吧?而且是雙胞胎非要這樣玩,可不是他帶著的。 面上看是淡定,嶼哥兒心卻晃晃悠悠的。 “好玩嗎?”看著面前精致的臉上,那幾道異常顯眼的泥痕,謝景行笑著問嶼哥兒。 “不……好,好玩。”嶼哥兒差點條件反射地說不關他的事情,等反應過來他的問題,險險地回答。 “到底是好玩,還是不好玩?”謝景行饒有興致追問。 “好玩。”嶼哥兒肯定地說,帶著雙胞胎一起,可比他在家里,絞盡腦汁地打發時間可有趣多了。 “我猜也好玩,不然你也不會會玩得跟只小花貓一樣。”伸出一根手指,謝景行寵溺地嶼哥兒臉上一處痕跡抹了開去,然后將手指放到嶼哥兒面前晃了晃。 謝景行拇指上的灰痕清晰可見,嶼哥兒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臉上也有東西,垂眼看著雙胞胎臟臟的小臉,將那副模樣想象成自己的臉。 臉上瞬間暈起一抹紅,嶼哥兒條件反射地想要用手去擦干凈,可等手伸至眼前時,他瞬間明白過來臉上的泥印是從哪里來的了。 手僵在半空中,嶼哥兒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手足無措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謝景行,眼睛濕漉漉的。 謝景行看著他羞恥地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的樣子,憋回笑意,裝作不在意地移開視線,從他另一只手里接過裝著蚯蚓的樹葉,“走吧,回去收拾。” 剛轉過身,謝景行就勾起了嘴角。 嶼哥兒眼尖,看見了,臟乎乎的手還舉在半空中,謝景行的笑眼也明晃晃地回蕩在腦海中。 怒從膽邊生,嶼哥兒幾步走到謝景行身后,“謝哥哥。” “嗯?”謝景行疑惑地回頭。 迎接他的是嶼哥兒伸向他臉頰的雙手。 嶼哥兒得意地抿嘴笑。 “哥哥……也花貓。”謝若的話語聲適時響起。 謝景行哭笑不得。 一家人就應該整整齊齊,四個臟臟包往家里走去。 第092章 府試放榜也很快,才剛翻過四月,夏收都還沒開始,就到了放榜的這日。 仍是那幾個人,只不過多了一個嶼哥兒。 這次不用將人舉起來看了,嶼哥兒早早就使了個侍從在榜前候著,其他人找了一間茶樓喝茶。 謝景行對自己的答題很有把握,主考又是嶼哥兒哥哥,肯定不會有什么舞弊的情況發生,他要上榜是沒問題的,只看名次高低。 府試放榜的流程和縣試沒有區別,仍是長案,還是由四個衙役守著,等待到時間后揭榜。 上次縣試放榜時周圍都是密密麻麻的人頭,這次也不遑多讓。 茶樓雖離得遠,可也勉強能看到那里圍著的人,或焦急、或興奮、或激動的面孔,全都用視線緊緊盯著被紅布蓋著的長案。 嶼哥兒和林涵正趴在窗口上,遠遠地望著那邊,兩人不時竊竊私語,謝景行收回視線,他沒好奇那兩個小哥兒在說些什么,而是轉頭看向坐在旁邊的寇準規。 在他的印象中,寇準歸雖然才十五歲,可性子穩重,不同于黃、楊、丁三個喜怒形于色的少年郎,連在縣試時得知有同窗想要誣陷他舞弊,也能迅速冷靜下來,壓下心中種種情緒,知道當務之急是考試,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到考試后再做處理。 在那種情況下,還考了縣試第二名,足可見他對情緒的掌控能力。 可現在,謝景行將眼角余光落在寇準規緊緊扣在膝蓋上的手上,指尖用力得發白,腿上衣衫被他捏得緊皺,面上雖然有著同往日如出一轍的淡定,可這些細節卻透露出了他的緊張。 端起桌上的瓷白茶壺,往寇準規面前的茶杯里摻滿茶,“寇兄,先喝杯茶緩緩。” 寇準規被謝景行的聲音喚回神,僵硬地扯開嘴角,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讓謝兄笑話了。” “事關個人前程,誰又能不緊張?”謝景行就算再有把握自己能上榜,可心也是晃晃悠悠的,沒有落在實處。 “以寇兄的實力,上榜該是沒有問題的。”這些時日的相交,謝景行對寇準規的學業水平已有大概了解,兩人在伯仲之間,只看在考試時誰的發揮更好罷了。 這點謝景行倒是比寇準歸占了先手,畢竟前世快二十年的學生生涯,哪個華夏學子不是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什么周考、月考、期末聯考,他參加的考試次數,自己都數不清,而他的考試結果也一次次證明,但凡他參加考試,只有發揮超常的,從沒有失常過。 寇準歸放下茶杯,對著謝景行說:“謝兄,我并不是擔心是否能上榜的問題。” 不等謝景行詢問,他繼續解釋道:“你也知道我已從縣城書院退學,可往后學業卻還要繼續,而我得罪的那幾個書院學子,都是縣城富豪鄉紳之子。而縣城富豪鄉紳之間或多或少都有聯系,縣城其他書院、私塾肯定也跟那些人有關系,想要在縣城找一位夫子,繼續學業肯定是不行的。” 溫柔地看了一眼林涵,他焦急期盼地看著放榜那方,雖然林涵說要養他,可他總不能真一輩子無所事事。 若是沒有老師教學,沒有同窗交流,只靠自己一人閉門造車,不說是毫無寸進,最起碼想要在科舉途上獲得一二功名,是難于登天的。 家人的期盼,自己的雄心,都沉甸甸地壓著寇準規。 他早已考慮過,縣城不行,還有府城。而他要進入府城學習,最簡單的途徑就是考到府試前三名,這樣就可以直接進入府學就讀。 他對自己的才學有些信心,上榜他不擔心,可要進入前三,看了一眼面前面若冠玉、溫潤謙和讓人如沐春風的謝景行,他這位好友只進學一年多就能擁有如此才學,一舉奪下縣試案首,而府試將八縣的優秀學子聚于一堂,幾百人只爭奪前百分之十的名額,他又想要爭得前三,何其艱難! 謝景行蹙眉,確實如此。 寇準規看他皺眉的模樣,心知謝景行是在為他的前途擔憂,心里寬慰,“謝兄可知,府試前三名可以直接去府城府學就讀?” 謝景行點頭,這還是府學教官陸寒松在詩會那日親口告知于他的,難道寇準歸是想要爭取這三個名額,才會如此緊張? 一共五百多位學子,要考到前三名,他是沒有把握的,那和他在伯仲之間的寇準規,應該同樣如此。 謝景行問:“寇兄是想爭取去府學的名額?可要考到前三名,屬實有些困難。” 不說其他,只在他們考試時,就聽其他學子談論了不少出名的學子。 如和謝景行一樣,同樣以不到十三歲的年齡奪下口曲縣縣試案首的丘逸晨。 還有三歲能寫、五歲能詩的后泉縣神童呂高軒。 還有一些不如這兩個人少年天才,卻也是將才名傳遍整個通州府的其他學子。 要從如此多才學出眾的學子中,博下前三,何止是一個“難”字了得。 寇準歸又何嘗不知這是一件難事,可擺在他面前最平坦的就這一條路,況且,“不用前三,前五就行。因為我被迫主動退學,就算我表現得再坦然,可易夫子仍然覺得有愧于我,不知他從哪里千辛萬苦求得了府學教官的一封推薦信,只要我考到府試前五,就可以去府學就讀。” 能去府學當然走好,可他本來也做了最壞的準備,若是真與前三失之交臂,到時自己也可以多抄些書,再擺個寫信攤子,多掙幾年錢,準備好了可以去府城義學或書院就讀。 沒想到距離他退學,已過去兩月有余,易夫子還沒放下那件事,前幾日居然讓人給他捎來了那么難得的一封推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