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寧和鎮還是太偏遠了些,好東西少。 他抬頭看了看太陽,時間已是不早了,“不去了,我們快回家吧,不然阿爹該等急了,等以后阿爹身體好了,我們一起去逛?!?/br> 聽他這么說,謝定安也沒多言,去領回了牛車,出城門往周家村行去。 第029章 謝景行幾人倒是心情愉快地正往家里趕,他不知道的是,這時的周家村,有幾個小子正提到了他。 地里的活忙過了一個階段,周家村不少人都得了些清閑,平時需要幫著家里人干活的半大小子們,也聚集在了一起。 不知何時,話題便轉到了新搬來的謝家人身上。 這群半大小子都是十四五的模樣,跟石天生的年歲差不多,石天生要獨自一人撐起生活,他們卻不一樣,這群小子家里有父母兄弟幫襯,臉上或多或少都還帶著稚氣。 “志平,你是搬來那謝家人的親戚,你見過謝家那神童嗎?”開口的人蹲在地上,嘴里叼著根毛草,臉上帶著明顯的好奇。 “還沒見過。”志平就是周忠良的兒子,雖然兩家勉強也算是親戚,但家里隔得遠,他只在阿父的嘴里聽說過,還沒親眼見過呢。 “那謝景行真是神童嗎?” 小孩子好忽悠,村里的大人或多或少接觸過天乾地坤,知道這世上就是有一些不能用常理來解釋的事情,這群半大小子卻一直對謝景行是神童的事將信將疑。 這里一共十來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說不出肯定的話。 “不就是帶著一幫孩子抓了些魚嗎?那是我們那個時候沒空,不然那些魚早被我們逮著了。”說話的仍然是剛才叼著毛草的那個小子,他叫嚴春杰,家里條件也不錯,兄弟姊妹也多,算是這群小子中的領頭人。 嚴家和方家才是周家村的大姓,雖然同姓嚴,嚴春杰家卻和其他嚴姓人家沒太大親戚關系。 從祖上傳到嚴春杰的父親,嚴春杰家都是一脈單傳,到他這兒卻是不一樣了。 嚴春杰爺爺中年時走了次運,在縣城做活時,幫了一個外地來的老爺,那老爺用馬車運東西,沒想道路顛簸,一時不慎,將一個木箱掉了下來,嚴爺爺在一邊看到了,立即沖過去托了一下,不然那一箱子名貴瓷器全部都得砸在地上,毀個干凈,那箱瓷器可牽扯著一樁大生意,為了報恩,那老爺就將自己隨身帶的一個玉佩送給了他。 嚴家里也用不上那玉佩,就在縣城當鋪給當了,沒想到居然當了二十幾兩銀子,本來他家想給兒子娶媳婦都難,有了這二十幾兩銀子就不一樣了。 嚴奶奶受夠了家里沒人幫襯的苦,在這十里八鄉的到處打聽,總算是選定了嚴春杰的娘當兒媳婦。 嚴春杰阿娘娘家兄弟多,說明他家姑娘好生養,而且嚴奶奶還打聽到嚴阿娘祖上曾出過一個天乾,說明他家是有福氣的,就拿了五兩銀子做聘禮,將嚴阿娘娶了回來,剩下的全買了地。 沒想到嚴阿娘進門后,一氣兒生了五個,喜地嚴奶奶連呼菩薩保佑。 嚴春杰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兩個jiejie,都已成家,家里就他最小,不免多受寵些。 “是啊。”旁邊有家里沒有分到魚的人,聽到他提起河里的魚,心中又不免生出些羨慕,要是他們那時也能去抓魚多好,肯定可以抓到,那家里就可以吃到魚rou了。 聽見旁人紛紛附和,嚴春杰心中一動,站起身,“要不,我們今日也去抓魚。” 大家都有些意動,嚴春杰見狀,直接說:“走,我們去河邊。” 聚在一起的十幾個人,全部跟了上去,“聽說就在那處淺灘里面抓的?!?/br> 來的路上,就算原來心里有猶豫的人,此時看著水面,也開始變得興致高昂,紛紛跳下了河開始抓魚。 都是從來沒抓過魚的,水面又那么寬,前些天還被謝景行篩了一遍,水里的魚少,摸了半天,就算是比方安成年齡大的一群人,也跟方安成他們一開始一樣,一條都沒捉到。 大家剛剛高昂的興致,漸漸消散了個干凈,氣氛一時顯得有些低迷,不少人的動作也從原來的急切,變得有一搭沒一搭的。 有兩個人摸著摸著就開始往下游走去,逐漸靠近了往下流的只剩兩個小孩巴掌長的水流那里,那段水流只有不到十厘米長,之后就是一道坎,地勢突然往下約一米高度,就是謝景行之前看到的,雖然不寬但是很深的河面。 兩人都彎著腰,在河里張著手抓魚,其中一個離下游河面更近,另一個緊挨著他。 彎了這么久的腰,上面的那小子覺得有點累了,撐起了身準備緩緩,發現旁邊有人,準備轉過身去說幾句話,沒想到腳底一滑,一個踉蹌,揮舞著手連著挪了好幾步,好不容易才穩住身體,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雖然不深,摔了也沒事兒,但平白摔一個屁股蹲,也太丟臉了。 轉過身想要繼續旁邊人搭話,卻發現本來就在旁邊的人已不見了蹤影,左右四顧,人呢? 其他人一直在水里亂抓,不時還發出或驚喜或遺憾的聲音,好一會兒他才注意到下游河水里傳來的聲響。 趕忙走過去往下一看,剛剛不見的人正在河水里撲騰,掙扎著剛冒出頭又沉下去,連句呼救都喊不出來。 那小子叫周志華,和周廣德家沾親帶故的,為人很是大大咧咧,大伙都叫他華子。 華子看著眼前的情形嚇得睜大了雙眼,半天才磕磕巴巴地喊出聲,“快...快來人啊,方安康掉水里了?!?/br> 大伙都被頭頂的太陽曬得頭暈,恍然間還以為自己聽岔了。 華子看眾人沒反應,驚慌失措地在水里急走幾步,沒注意腳底的石頭,沒踩穩‘撲通’一聲摔進河里,其他人看他那滑稽的模樣,哄堂大笑。 華子此時卻顧不得被取笑,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抓住了離他最近的一個人,正是嚴春杰,“怎么辦?方安康掉進河里了。” 眾人這才聽清他的話,齊齊醒過神兒,居然是真有人掉水里了,趕忙沖過去看。 方安康在水里拼命地掙扎,剛才在水里摸魚摸久了,腿已經麻了,他的腳根本使不上勁兒,怎么掙扎都沒用,眼見著力氣越來越小,卻沒人來救他,難道今天他就要淹死在這河里了嗎? 這里的都是半大小子,沒經過事兒,見到這個畫面,所有人都嚇得六神無主,根本不知道怎么辦,全部站在上面,眼睜睜地看著方安康沒了力氣,那雙還不算寬大的手逐漸消失在了水面。 村長家三兒子方大禮不放心自家田里,趁著閑工夫出來看看,見田里稻穗飽滿,正想招呼村長也過來看看,就聽見這里孩子的大呼小叫,凝神聽清后,不禁臉色大變,顧不上踩沒踩住莊稼,從身前的田里穿過,幾步跳到河里,把方安康救了起來。 幸虧離得不遠,方大禮很快把方安康拖到了河岸上。 剛剛一直在水里站著,不知怎么辦的一群小漢子也圍了過去,只見方安康面若金紙地躺在河岸邊,緊閉著眼,已經完全沒了反應。 華子看到方安康的樣子,“大禮叔,你快救救他?!甭曇衾飵е耷?,要不是有大人在這里,還有希望能救方安康,他非得軟倒在地。 剛剛也聽到了聲音,但離這邊比較遠的村里人也趕了過來,村長剛剛和方大禮離得不遠,但他畢竟年齡大了,速度及不上方大禮,這時才趕到。 看到方安康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模樣,“這是方大榮家的小子,你們快去叫他家大人過來,這可怎么得了?都多少年沒淹過人了?!?/br> 方大禮心中焦急,用手使勁拍了拍方安康的臉,用了這么大力也沒見絲毫反應,心想‘壞了’,趕忙用手在他的脖頸處摸了摸,感覺到還有細微的跳動。 邊上有人看見,也忙將手放到方安康的鼻子下面,感覺到了細微的呼吸,驚喜得叫出聲,“還有氣兒!” 旁邊立馬有人出主意,“快!趕緊把他肚子里的水給弄出來,不然待會兒就沒救了。” 方大禮也明白這個道理,把方安康的腹部壓在大腿上,使勁往下按,想要把水壓出來,但根本沒用。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氣氛越發焦灼,邊上又有人出聲說:“看這樣子做沒用,試試倒掛起來,看能不能把水吐出來?!?/br> 離得近的漢子趕忙過來幫著方大禮把方安康倒掛在了背上,方大禮背著方安康跳了幾步,“你們快讓讓?!?/br> 見眾人讓開之后,又在騰出的地方來回跑動。 這邊還在著急忙慌地想要救人,那邊哭天喊地的聲音由遠及近,“我的安康啊,明明出門時還好好的,怎么就落水了?” 華子看見方安康的氣息越來越弱,聽見這句話后,臉也變得煞白。過了這么一會兒,他也明白過來,是他在快摔倒時不小心把方安康給撞下去了。 方家可就只有方安康一個獨苗□□子哆嗦著嘴唇,正準備說話,方大榮先趕到了,看著自己兒子臉色青白地倒掛在方大禮背上,急聲問:“怎么樣?” 方安康仍然毫無反應,方大禮又在周圍人的幫助下,將方安康緩緩放在了地上,無奈地搖頭。 哭嚎的老婦人此時也到了,居然是祥嬸子,她是方安康的奶奶。 華子囁嚅著想要說話,可看著方奶奶哭地肝腸寸斷的模樣,嘴唇開合了好幾下,還是沒敢開口。 匆忙趕到的方家人見方大禮搖頭,明白了他的意思。 方父垮下了肩膀,佝僂著脊背,想要向前走幾步,去看看躺在地上方安康,卻連腳都抬不起來,僵直著身體站在了原地。 方母剛才一直緊緊跟著方父,這時,她抬步越過了丈夫。 剛剛他們一家都在家里忙活,是聽到消息后一起趕過來的,為母則剛,她一個婦人硬是緊緊跟上了方父的腳步,一步也沒被甩下,打著補丁的衣裙變得凌亂,連頭上被布巾扎緊的發絲都散落了下來。 腳步踉蹌地走到方安康身邊,看見兒子閉著雙眼,已經再也不能笑著喚她‘阿娘’了。 無力地跪倒在滿是尖銳石子的地上,將方安康的頭抬起抱在了懷里,失聲痛哭。 第030章 村長見此情行,不忍地別開了臉,看到旁邊那幾個鵪鶉似的站在一邊的半大小子,不禁痛心疾首地開口問:“你們怎么又跑到河里來玩兒了?村里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們不要到河里耍,你們怎么就是不聽?” 一群半大小子,沒經過事兒,都不敢說話,最后還是嚴春杰小聲說:“前幾天謝家那神童不是從這河里抓了魚回去嗎?我們想著今日無事,就也來試試看。”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不可聞。 前面的話倒是被站著的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 方奶奶也聽清了,掙開旁邊攙扶著她的方爺爺,幾乎是撲過去抓住村長,“都怪那謝景行,要不是他去抓了魚,我孫子怎么可能來河里?怎么可能會被淹死?村長你要給我家安康做主啊!”她臉上的悲痛,所有人都看地明明白白,有些人不免生出了惻隱之心,心里就帶了些偏向。 到底還是有明白事理的人,“嬸子,你這話說得可不對,你家孫子是在這河里出的事,可你也不能將這事怪到人謝景行身上,也不是他拉著下水的。” 方村長也說:“嫂子,我知道你傷心,但這事兒確實跟謝景行沒關系?!闭f著扶住方奶奶的手臂,臉上也有著悲痛,都是村里的孩子,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就這么沒了,“還是先去看看安康吧?!?/br> “可是...”方奶奶正欲再說,方爺爺和方父剛才都聽著,他們心里倒是清楚,事情怎么也不能怪謝景行,同時喊:“娘/老婆子...” 最后是方爺爺發了話,“行了,你別亂攀扯,這確實跟謝家那小子沒有關系?!闭f完,方爺爺也不禁老淚縱橫,“這都是上天注定的,注定我家安康今天就得離開我們?!?/br> 這話說得所有人都心酸極了,方奶奶呆愣楞地看向他,跌坐在地,俯身捶著地面,慟哭流涕。 好似時間已過去了很久,其實從河里把方安康撈起來到現在也不過才幾分鐘。 所有人都沒在說話,沉默地看著悲痛著的一家四口,周圍安靜的只剩潺潺的水流聲和回蕩在這山林間的痛哭聲。 總不能讓人一直在這兒擺著,方村長心里嘆了口氣,準備讓方家人把人帶回家,進村的路口忽然傳來了車輪滾動的聲音,他往那邊看去,居然就是剛剛提及的謝景行。 此時也有其他人看到了,大聲喊:“是謝家人。” 除了方家一家四口,其他人齊齊看了過去。 牛車一直沿著河邊走,謝定安駕著車轉過彎,就看到不遠處圍著許多人。 謝景行也看了過去,他現在心情好,看誰都很順眼,不禁沖著眾人露出了一個笑容。 陳孝珍也奇怪,就算是農閑,也不應該有這么多人在河邊聚著閑聊,她跟村里人更相熟,高聲問道:“你們一大群人在這兒干什么呢?” 謝定安也停下了牛車,看向河邊的眾人。 離得近了,三人透過人群縫隙也看見了躺在地上的方安康,牛車停下后,一直被車轍聲遮掩住的哭泣聲也傳進了他們耳里。 陳孝珍臉上的笑容凝固住,遲疑著問道:“這是?” 謝景行看這場面,大概就清楚發生了什么事兒,神色變得嚴肅,動作迅速地跳下牛車,往躺在地上的人走去,邊問:“淹了多久了?” 方大禮回了他,“沒多長時間,剛剛還有氣兒,可沒救過來,這會兒頸側已經沒有動靜,氣兒也沒了?!?/br> 既然能說是‘剛剛’,證明還沒過多長時間,說不定還能試試。 謝景行打眼看過去就知道哪些人是地上躺著那孩子的家人,眼睛看向相對冷靜點的方爺爺,“我這里有一個方法,但不能保證一定能成功,要試嗎?” 方爺爺本來已經認命了,聽見他的問話,一時沒反應過來,怔住了。 方村長眼前一亮,趕忙推了他一把,“你還愣著干嘛?快做決定啊,死馬當活馬醫,萬一救活了呢!”